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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两个两个人 >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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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她是背着行囊四处为家的倔强孩子。他是以画画糊口,却梦想着要在全世界开画展的落魄男人。他们坐在空气污浊,充斥着各色清苦人的硬座车厢里。他们要坐近四天的车程到南京。他问:你是去旅游?不,我是在走路。这么大的包,很重呢。还好。一个人的家,多少有点重量才是。家?对,背包里有我的家。然后,他不再问话。他觉得这个女孩很有意思,他想要多了解一些,可是,了解的前提是不能让她对自己厌烦,所以,他打算闭嘴,等待一个比较好的时机。无聊的间隙,他拿出画板,无心之举,就把对面的她画进了画布里。还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好看。她先说的话,她的眼睛,扫了一眼他的画板。别……我是说,我应该先征求一下……没事。你喜欢?还好。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好好看过自己。到了南京,他们互留了联系方式。她找好了房子,打算在这个城市落一下脚。他来看她,带着画板,还有酒。因为她说,她喜欢伏特加的味道。他们经常见面,在她的住处,他来画她。他们交流很少,偶尔盘坐在窗下的地板上喝酒、抽烟。第七次,他画她的半身像。他一面观察,一面说:说说你吧,生活或者爱情。都好。她笑,笑得很唐突,那种无遮无拦的大笑。然后她说:生活过得无法无天,拖拖拉拉。至于爱情,那是糖果,我不喜欢糖果。甜蜜的东西才会令人向往。那是美好的,不是么?不是。甜蜜的东西只会引发欲望和疼痛。糖果吃多了,牙齿会痛,爱情陷深了,痛得不只身体,还有心。话题似乎变得有些沉重,之后,他们便不再说话。他专注于他的画笔,雕刻她的眼睛。她看窗外的雾色,无声无息。时间有时候像一匹绸缎,光滑得什么都留不住。留不住贪恋,留不住凝视,连叹息都顺着表面滑了下去,连个声音都没有。她穿上衣服。很薄的丝,连肌肤的毛孔都掩盖不住。黑色的蕾丝内衣,包裹着冷却的铁。她通身的亮色,集中在她唇色的红。像是血,凝重的血。我像幽魂么?堕落的,像巴黎街头夜色中的女人。我不喜欢用不道德的词,却极爱。不,你像天使,像最单纯的孩子。只是,你不屑于此。她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布衣布鞋,留一抹小胡子,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很无辜,像一只鹿。他每周四下午都来她的小屋作画。画她,各种各样的她。哭泣的,悲伤的,凌乱的,诱惑的。像黑暗的魔鬼,像最单纯美好的孩子。他说:你的眼睛真美。她听了笑,笑得睫毛上闪着点点晶莹。除了偶尔坐在一起喝酒抽烟,他们从不近距离地交谈。正对的两面墙,他在门口的位置,她靠在窗前。他们从不开灯,唯一的光线来自那扇窗。房间里总有暗色的影子。有时候很短,有时候很长。窗台上布满了烟蒂和烟灰。他喜欢看她抬着下巴吐烟圈的姿态。他说:你的下巴很性感。她听了只是笑。她喜欢酒,喜欢伏特加的味道,辛烈而刺激。她不要任何报酬。只要他每周四的一瓶伏特加。有时候她也会想:他们应该认识了很久。老旧的橱窗里,摆了一排空瓶子,里面插着白色的山茶花。他不想给她买酒了。所以他说:换其他的可好。不好。不如,你去画其他的如何。他作罢,依旧是伏特加。他觉得自己不喜欢她的嗜好。可也只是不喜欢这种嗜好。其他的,他有些贪恋。渐渐地,他着墨的范围少了,只专注在她的侧脸和手指。他说:她们真美,像一件艺术品。艺术品是冷的,我也是冷的,她们都是。她用手指划过肌肤说。我很抱歉。我好像爱上你了。第一次,他掀起画布,越过画桌,想要靠近光影中的她。她摇头。嘘——别打扰了阳光。她将食指竖在嘴边,如此说。而后,她伸展双臂,面向阳光,用力呼吸。相信我的话吧。看着我的眼睛吧。我说我爱你。他喊,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在她面前跪下,跪在一面阳光上。他的身子,瞬间成了金色。可她无动于衷。她冷漠的时候,就像一块冰,比冰还冷。她说:你应该来点伏特加。她留他过夜。碰杯,说话,越靠越近。她第一次这样看他。看他碧蓝的眼眸,像是翠鸟的颜色。看他深陷的眼眶,如同欲望的黑洞。她捧起他的十指,来回翻看。红色的烛焰很安静,她的脸颊在烛光下散发着美好的味道。他们真神奇,不是么?她抚摸着他的十指,惊叹。不,他们很干涩,他们在枯萎。最后,会变成一堆粉末,灰色的粉末。我知道。他们是渴了。那么,请你救救他们吧。你是慈悲的神。哦,不。先生,你错了,他们需要一杯伏特加。你看,那些液体同样拯救过我。之后,在很多没有星星的夜晚,房间没有开灯,他们在黑暗里相互摸索着碰杯、喝酒、说简短的话,然后做长久的爱。她说:怎样都好。在一起,吃饭、睡觉、说话、沉默、你看我我看你、**。只是,请别说你爱我。他们在一起有多久了呢?三个月,还是五个月。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会让人变得思维不清晰,所以,即使犯错,也会抱着一些过些日子就忘了的侥幸心理。就这样,他们之间,不说爱,不说感情,只是累了,倦了,寂寞了的时候,对对方说:来我这里吧。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似乎并不清晰。他们只想就这么相互依靠着。天冷了,依偎着取暖;寂寞了,抱着彼此的身体去填补那些空洞。就像是渴了想喝水,饿了想吃饭一般,他们彼此相互供给着。那天,天空,是一片清寂的蓝。傍晚的郊外,没有街灯,没有车鸣。田野里的野草在低沉地唱着歌。自由的风懂得野草的悲凉么?林间的婆娑懂得凉月的清苦么?她看着,听着,然后静静地问。它们懂得,所以唱和。他回答,声音沉静,像是一颗石子落进深水湖的声音,很深,很沉。睡不着的时候,我总渴望走出这座城。这座繁杂喧嚣的城。在这里,孤独总是那么深刻。像是青铜器上的怪兽。狰狞,清晰,深刻。她念着,像一个迷失在城堡里的孩子。风中索索作响的草,是寒凉的语言。她把披肩紧紧裹在身上,仿佛看到了恐惧和寒冷。很冷么?他问。然后伸出一只手,揽住她半边的身子。她抬头看他。夜色融进了眼睛,她看不清。只看到了他尖挺的鼻梁下的暗影,还有月光下光洁真诚的额头。画完最后一幅画,带我走吧。走得远远的,丢下这座城的繁华。她剧烈地喘息,仿佛这是座极度缺氧的城。多远才是远?草自由生长的地方;花儿自由绽放的地方;种子随意洒落的地方;风在蓝天和云朵的缝隙里穿行的地方。那些,梦想可以自由飞翔的地方。她像是唱着一支歌,噙着灼热的泪水。她说:其实,我走过很多地方,只是想找到一个可以放置灵魂的家,可是,我找了那么久,找累了,那个地方还没有出现。我不是颓废的人,我只是不知道生命该以怎样的方式存在而已。谁又知道生命该如何存在呢?那些看似自由的万物,那些执意生长的生命,那些来了又去了的风景。那些走了便不再出现的人,一如她的母亲。你的梦想太多,所以你是悲伤的。他叹了口气,猛抽了一口烟。她闻着他身上烟草味混合着颜料的味道,她伏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呼吸。她越来越看不清生活的样子了,就像每天清晨起来,她不敢看镜子中的那个人。她觉得那不是她,那模样,每日每日变得陌生。生活该是具体的。可她的生活,是虚拟的,就像黑暗折射的光影。给我点支烟好么?我的肺是空的。他似乎没有听懂她说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久久看着,没有行动。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狼狈。耸耸肩,她躲开他的臂膀,佯装轻松:嗨,给我点支烟吧。他摸索着,递给她一支细长的烟。火柴在静默中嗤的一声响,火苗蹿起老高。她猛地抽了一口,很急,呛得一阵咳。你该少抽点烟。其实,我并不爱烟。看,抽烟总是让人清醒,我不喜欢。那么,酒呢?我爱酒。爱她的颜色,爱她滑过喉口的短暂灼热。喝酒让人觉得温暖,我可以借助她约会一个梦。那样,我就可以梦里看到我想念的人,还有我想要的温暖。那么爱情呢,她是冷的?她是暖的。可是,你讨厌爱情。不不,你错了。我在等待爱情。等她来了,我的天空就会亮了。她想等一个如她父亲一般,愿意用一生去收集母亲故事的人。她觉得那样的爱情,才是安妥的。那天之后,她消失了。他去她住的地方找她。一个星期,没有回应。门锁着,门里面,全是寂静。他以为她离开了,去找她要的远方,那个草自由生长的地方;花儿自由绽放的地方;种子随意洒落的地方;风在蓝天和云朵的缝隙里穿行的地方。那些,梦想可以自由飞翔的地方。他蹲在楼道里,黑兮兮的,就像是她的表情,她的眼睛。相处那么久,她的世界对他而言,还是那么陌生。半个月后,他又来到她的住处,在门外等了一天。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是她。她说:你来看我吧。汽笛声喧闹着,还有迷乱的霓虹。他在灯红酒绿中急速穿行,然后看到她在笑。她的烟熏妆花了,流出黑色的泪。他觉得她的笑把他的某个器官撞痛了。回家吧。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声音很温暖,没有丝毫的责备。或者,他本身也不具备责备她的立场。没有床的家还是家么?她抬起头来,样子很苦恼。仿佛,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沉默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的问题。其实,她总有许许多多古怪的问题。她说雪茄总是说一些伤感的话;她说云朵把太阳气走了,天空就哭了;她说没人送给她一捧新鲜的泥土,所以她一直两手空空;她说伏特加喝进口里,从眼睛里跑出来,所以又烈又苦涩;她说画像更是骗人的,画出美貌和热情,却画不出死掉的灵魂和恐慌的心。她说了很多。很多他记得,很多他又忘了。他送她回家。夜已经深了,这座城市依旧热闹。她把手伸出窗外,风把她的头发弄乱了,一种颓靡的性感。他担心,便关上车窗。她固执,又打开车窗。往复几次,他索性腾出一只手来,把她揽在怀里。他第一次显得这样蛮横,不给她挣脱的余地,把她带回家。十九楼。灯亮了,两个身影,有些交叠。他把她安置在猩红色的大沙发里。她蜷缩着,像只黑色的猫。他打开牛奶,找出一只汤锅,然后打开燃气。他的眼睛时不时地瞄过去。她很安静。唉——她叹息,然后转身。几十秒后,又是一声叹息,再转身。浓艳的口红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刺眼。来,喝杯牛奶。她很乖,一声不响地喝完。他说:让我留下来吧,我陪着你。她抬头看他,看了很久,说:你能陪我一辈子么?何况,我没有床。我送你一张舒服的大床。她摇头,下巴固执地抬起来:那你能送我一个家么?他一时怔住,不能领会她的意思。她笑:你不能,所以,我不要你的床。为什么?一张床就是一个家。没有床的地方,就像一个寄存身体的信箱。那么,我给你一张床。后来,她的家里有了床。他们无止境地攫取着对方的热情,似乎要把对方吸干才能罢休。这样的日子,他们过了两年多。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们也会争吵,叫骂,更甚至,他们用最惨烈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揭开对方的伤疤。但最后,他们还会相互拥抱着,给予温暖。世界在他们眼里,成了小小的星球,而他们的世界,却成为了整个宇宙。她说:我们就这样在一起吧。他点头。他说:让我给你一个你渴望的世界吧,就像你说的那个远方。一个人如果对生活有了期许,那么他的生命就会被注入生机。她不再天涯漂泊,她把自己镜头里的世界,一股脑儿地投给了杂志社,转眼,成了一个有故事、有身价的摄影师。他安心创作,心灵被注入了爱的人,笔下便会长出爱。有人找他签约,给他办画展。他的梦想,也在一步一步向现实靠拢。他们的未来,应该是很美好的,一切都朝着美好的地方发展。可是,第三年,她走了,走得很突然,没有告别,什么都没有留下。杜拉斯说: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只是这“英雄梦想”让七月成了逃兵,她怕他们的依恋和纠缠,最后成为杀死对方的利刃,他们的爱,太灼热也太脆软。七为什么要不告而别?简问。因为害怕。害怕?是的,害怕。害怕爱会越来越淡薄,害怕彼此折磨,害怕一切不确定的因素把爱情的模样撕扯得支离破碎。七月说着,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是她一张看不出悲喜的脸。这才是爱情,不是么?我们憧憬,我们期待,但同时我们也有太多太多的难以预知。七月,这不该成为你离开的原因。可是……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可是。七月,人在陷入爱情的时候,往往是看不清爱情的模样。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渴望能有一个如你父亲一样的男人,来珍视并收集你的一切。知道吗?当孟把凉生的故事收集起来当作宝贝珍藏时,我就知道,这样的男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了。简说着,把案几旁的木箱拎起来放在案几上,继续说:从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珍视这个箱子,不让我碰,他自己亦不打开,直到昨夜,我才知道,原来,与你有关的任何东西,别人都是碰触不得的。这里,是他画下的与你有关的所有画像,好的,不好的,悲伤的,欢笑的,他从未错过一个镜头。七月呆住,一行泪,从她的左眼落下。简,你不了解。我了解。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他们的故事。其实,这些孟都知道。七月张着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愣在那里。她想起了父亲说的话:从来不是爱情伤人,是我们太贪心,伤了爱。七月低下头,像在思量什么,许久之后,她抬起脸来看着简,幽幽地说:不,简,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我母亲去世后,父亲的余生都在怀念母亲的日子中度过,却不知,他们被爱折磨。很多事情,我以为不去碰,不去看,它们就会不见。其实不是的。说完,七月撩起翠色的罩衫,雪白的皮肤上,有狰狞的伤疤交错。简不禁惊呼出声来,手中的咖啡杯也跟着应声落地,摔得支离破碎。之后,简了解了另外一个故事。林默出生于一个南方小镇的制陶世家。十八岁时,便已是南方小有名气的陶艺师。林默长得美,江南水乡孕育了她的灵秀,也给了她水样的温柔。如果真要从她身上寻一处缺点,那便是她稍显敏感的性格了。可多愁善感,对于一个美丽的女子而言,好像不能算是一种缺点。二十岁的时候,林家的门槛似乎要被前来说亲的人踏破了。小镇方圆百里,谁人不知林家有个才貌双全的林妹妹。只是那时,林默的心思一心放在陶艺上,对儿女之事并不上心。父母素来知晓女儿的脾性,便也不干预,一切就等着水到渠成。林默二十一岁那年,被邀前往上海做艺术交流。与会期间,她认识了对陶艺很有兴趣的文字工作者秦风。秦风属于那种很招人喜欢的文弱书生。高高瘦瘦的,架一副眼镜,穿粗布衣衫。学术交流会共安排了十天的行程,秦风跟着参加了八天。而这短短的八天,在他们彼此眼中,却胜过八年。很多故事总是会往大家期许的方向发展。十天之后,秦风随着林默回到了小镇。林家人都是识大体的人,不说也自是明白。两个人在一起,每日耳鬓厮磨,那期间,林默制作出了许多被人赞许的作品。人说爱情是一切艺术的源泉,这话想来不假。陷入爱情的林默是灵动的,每一点儿爱的摄取,都能够催发一件艺术品的产生。只是,好的故事,总不见得都遂人心意。林默很小的时候就患有轻度躁郁症,随着她对自己要求的提高,她情绪反复的情况也逐渐加重。两人交往一年后的一天,林默收到日本陶艺家作品盏邀请。彼时,中国虽为制陶大国,但在创新和传承方面,跟日本还是有些差距的。对于这样一个盛会,每一个陶艺师都是向往之的。那期间,林默把自己关在工作室,几乎没日没夜地画图纸,制胚、烧陶。站在门外的秦风,总能听见里面器皿摔碎的声音,还有林默嘤嘤哭泣的声音。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林默的情绪总是不受控。再加上后来作品没成功,日本之行也成了泡影,林默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易怒、爱发脾气、甚至自残。为了照顾林默,秦风不得已辞去了出版社的工作。那时候,患得患失的林默很多疑,只要一刻钟见不到秦风,便以为他抛弃了自己远走高飞了。为了让林默心安,秦风决定举办婚礼,他以为这样一来,林默就不会胡思乱想,精神也会好点儿。林家人当然是知道女儿的状况的,也曾劝秦风三思。只是相爱的人,总是把对方看得比自己重要。婚后,在秦风的照拂下,林默渐渐好起来。只是,这样的日子随着林默怀孕而终止了。林默开始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择菜煮饭,偎在秦风肩头说生活,说孩子,说他们美好的未来;不好的时候,她流泪、自语,一双眼睛空洞无神,用来画草稿的纸张上,满满都是绝望的字。临产的时候,医生把秦风拉到角落里,说:你爱人得的是一种精神障碍的疾病,生产后你可要尤其注意。孩子还没满月,就被寄养在外婆家。秦风是怕林默一旦发作会伤及孩子。之后的两年,秦风基本上足不出户,因为林默的精神已经很坏了,清醒的时候极少。遍体鳞伤的林默和遍体鳞伤的秦风,紧握着最后的爱,迟迟不放。有一天,林默突然特别清醒,她为秦风煮了一桌子的好菜。那天,苍白消瘦的她坐在门前的摇椅上,望着秦风说:风,你走吧,离开我吧。不然,你就完了。话一说完,两行泪便汩汩流下来,像似两道泓泉。秦风恼了,从来不发脾气的他第一次对林默发了火。他说:求求你,别再折磨自己,也别在折磨我了。为了七月,我们都好好活着。不,不,我说过,不准叫她七月,她叫凉生,是个祸星,七月七,不圆满。病发的林默就像一个疯子,哭嚎着,竟失手用水果刀刺伤了秦风。就在那天,秦风被闻声赶来的近邻送去了医院,而林默坠了楼。自责的秦风从此就离开了小镇,并请求林默的母亲向七月保密,不要把林默的事情告诉她。直到许多年之后,秦风一箱子的日记被送回小镇,七月的外婆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那年,十五岁的七月终于知道了母亲的故事。七月,我……躁郁症,……会遗传。……简的脸上,两行清泪。她嗫嚅着,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想起孟醉酒后屡屡念到的那个凉生,那个常常坏情绪酗酒的凉生。她记得孟皱着眉头,一脸难过地呢喃:凉生,快点好起来,好不好?凉生,其实,他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他不说,是怕你难过,是担心你怕拖累他而逃走。他说过,你身上的每道伤他都知道,很多夜里,你睡着,他醒着,那些伤口就这么刻在了他的心里。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就在昨天晚上,他坐在我床边一遍一遍地对我说“对不起”时,我知道,这样的男人我恨不起,也怪不起。遇见一份爱情,太难,坚守一份爱情,更难。来之前,孟对我说,这世界上,凉生只有一个,即使她成了七月。知道吗?艾玛也知道凉生,你生日那天,艾玛说,七月七,好清凉的生日啊!那句话,我现在懂了。窗外的雨,还在下,简已经走了许久,咖啡也已经凉透了。米白色的沙发上,咖啡渍浅了许多。前尘往事,一个个的画面,一段段的回忆,在七月的眼前来了去,去了来。她觉得她有些想念孟的小胡子和粗棉布衣了。那时候,她是倔强的凉生,他是落魄的孟。七月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一丝笑在唇边漾开。她想着简临出门时说的话,她说:七月,我还是喜欢“凉生”这两个字,叫久了,会生出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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