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们离开前，能、能不能……杀了我们？”
听着这殷切的恳求，邢云霄微微惊讶张嘴。 他望向四周，几乎所有人头脸上此时都不见了痛苦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希望——向死的希望。 求生是一切生物的本能，不到无路可走的绝境、不到求生不能的炼狱，没人会希望自己死掉。 “我们，没办法救你们吗？”
陈念声音颤抖：“一定有办法的吧？”
“我……不知道，也许有吧。”
最先和他们说话的人头垂下眼皮，涩声道：“但我一天也不想……不，一分钟、一秒都不想再这样活着了！”
楼里挂着的人头纷纷附和，声声泣血。 邢云霄深深一叹：“但如果你们现在死了，不是也会让那只妖怪察觉到吗？”
“你们杀了我就好。”
一个挂在巨大肾脏上的人头缓缓说道：“是我的能力让他们活到了现在，杀死我，他们会慢慢死去，足够你们做事了。”
“杀死我一个，它不会这么快发现的。”
此人披头散发，挂在七八米的高处，正是之前说自己拥有续命能力的那人。 “邢兄弟，我……我下不去手。”
陈念不敢抬眼去看那些人头。 邢云霄没有说话，兀自来到那个披头散发的人头下方，抬头望去。 “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杀人对你们来说很艰难。”
这人惨声道：“但是求求你们，给我们一个解脱吧！”
陈念难受地偏过了头，邢云霄也眉头紧皱——让他们杀妖没问题，但杀活生生的人实在太难。 哪怕这些人只剩下了一个头颅，但毕竟也是会说话有表情的人。 邢、陈两人就算有丰富的对妖经验，但他们几天前也都还是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怎么能下得去手？ “求求你们了，我可以用一个重要秘密来做交换。”
这时，又一个人头开口说话，这是拥有驱使死物能力的下凡仙：“我的秘密对你们一定有非常大的作用！只要你们能杀了我们！”
“可是……可是如果我们弄死了那个大妖，你们不是也能活？”
陈念低声问道。 “不，这幢楼已经独自成活，没有外力介入，我们会永远这样。”
披头散发的人喃喃道。 这时，一些女人的人头已经开始小声啜泣，邢云霄再次叹了口气道：“行，拿秘密来交换，我会杀了你们。”
此话一出，所有被挂起的人头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刚刚说要交换秘密的那人更是大喜过望：“好！好！”
几乎没有犹豫，他立即倒珠子似地将自己心中那个秘密说了出来。 “之前我曾经尝试过驱使这幢楼，让它帮忙切断我们的生命。”
他干着声音说道：“虽然没能成功，但我从奎定楼身上，感应到了一丝来自这妖怪本体的想法。”
邢云霄眼睛一亮。 “这只妖的本体如你所说，是个泥佛。”
那人头继续说道：“它和其他妖不同，它似乎——知道不少神仙的事，而且，能够分辨出不同的神仙。”
“什么意思？”
边上的陈念一怔：“它能知道我们是什么神仙下凡？”
那人头嗯了一声：“我能感应到，在它心中这也是个很重要的秘密，它认为自己未来吞噬了足够多的下凡仙，就能够飞升成仙。”
“届时，它就能够凭借这些秘密天下无敌……” 邢云霄眯起眼：“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陈念投来目光。 “还记得凤青梧说的话吗？”
邢云霄沉吟道：“她说，我能够在梦中学到东西，是因为‘与同魂的那位神仙高度契合’，也就是说——” “如果我们能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个神仙，想办法让自己和那个神仙变得更像，那么，我们就能变得更强。”
陈念恍然大悟：“有道理啊！”
“好了，秘密你已经知道了。”
那人头流着血泪露出笑容：“快，快帮帮我们吧！”
邢云霄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扭头望向那个披头散发的、能够续命的下凡仙人头，咬了咬牙，从口袋中摸出一把匕首：“陈念，带我飞上去。”
陈念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再说，翅膀从他背后展开，他架起邢云霄，缓缓飞起，来到了那个人头面前。 “来吧，我等待这一刻很久了。”
披头散发的人笑道：“如果可以，请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刘南田。”
邢云霄屏住呼吸，怕自己心神不定，于是用最快速度扬起手中匕首，狠狠插入了这个刘南田的太阳穴中！ “哈哈哈哈哈！”
鲜血从刘南田七窍中狂涌而出，但他却笑得极其快意！ 不到三秒，他的笑声便由强转弱、直到消失。 随后，他的头颅开始迅速枯萎，头发变得枯黄，脸上皮肉也萎缩到贴着骨头，他从喉咙中发出最后一声轻笑，再没了动静。 “哈哈哈哈哈！好啊！”
“太好啦！”
“谢谢你啊恩人！谢谢你！谢谢你！”
刘南田死了，其他人头开始大笑，他们本就虚弱无比，笑声更是沙哑难听、断断续续，然而邢云霄这辈子从未听过如此发自内心、贯彻灵魂的笑声。 他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将匕首拔了出来，手臂微微颤抖。 “走吧。”
他低沉道。 陈念嗯了一声，带着他落到地面。 两人不敢再去看去听楼里那些人头临时死疯狂的大笑，脸色阴沉地楼外走去。 “小兄弟，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黄潮生！”
“大哥哥，我叫王衡，谢谢你。”
“孩子，我叫林姝……” 身后传来那些人头自报姓名的声音，但邢云霄根本不敢回头。 只是这些名字，他全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虽是萍水相逢，却也同命相怜。 他们并不是什么下凡神仙，只是在命运洪流中不自觉被卷入的可怜人，与外面那些被迫剥夺了血肉之身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 随着两人走出奎定楼、大门关上，那些声音全部消失，邢云霄才终于吐出一口浊气，心神稍定。 “泥佛是吧？”
陈念的声音前所未见的阴沉，压抑着巨大愤怒与悲伤：“我飞上天，去找它。”
“不用。”
邢云霄抬起头望向奎定楼顶端，将那沾血的匕首摆到了自己脖子上，刀刃深深压进肉里，鲜血开始渗出。 他死死咬着牙根，目光死盯着月光下那与楼顶完全融合的身影，从齿缝中漏出几个字：“它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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