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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雨夜曼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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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澈最终还是耐不住当家的那张阴云不定的神情,一定要出去寻些吃食回来,张瑾没有再阻拦,只跟对方说若是遇到打雷,记得将那根短棒朝天空举一举。王澈答应着冲出崖洞,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闲来无事的张瑾站起身来,在崖洞口到深处来回踱步,不同位置所听到的雨声各不相同,张瑾时而快步前行时而退步,时而停步,借着这场天水,奏起乐章,不亦乐乎。不明真相的另外两人只看着张瑾好似疯魔般在崖洞里摇头晃脑,自我陶醉,一时间也不敢开口。那场与秦嵬的交手,庆丰言不在当场,以他的性子也不会主动去打听,但是凭借偃师细腻入微的洞察力,隐约中还是从钟海身上察觉到一丝不同以往的意味。按理说,钟海出身不俗,根骨算不得上佳,但也绝不差,又肯吃苦,在拳路更是花费了大毅力的水磨功夫,拳意更是没的说,甚至还给他寻摸出一点大道之相,可没道理至始至终都还停步在三品境界不得破境。就连秦嵬在交手时都暗叹以对方的拳法水准,此刻的修为实在配不上,至少也该高出一个境界才是。而这其中的缘由也就只有钟海自己知晓,其一是当初入武道一途,无人指引,只凭自己琢磨,即便后来拜入一处不错的山门,可底子已经成型,不是说差,而是太好了,甚至有些牢固过头,以至于之后他的境界提升越发困难,二品三品还可以凭借刻苦和天赋,到了四品这种门槛处,就显露无遗。毕竟练武不同练气,那些练气的山上神仙一个闭关就是十年二十年,以光阴换寿命,拿着十年修行就可延增四五十年的阳寿,哪怕资质平庸的,也能活过常人大限,多活个五十年绝不是问题。可武夫修行既急不得,更拖不得,那说的内练一口气,不仅仅是体内循环饱满的一口真气,还是一口一往无前,磅礴如柱的朝气。武道最初,每一个境界所延增的寿命并不多,甚至与常人无异,便注定无法像练气士那般拖得起。练气士是顺应天时,与天地做买卖的商人,各自都有盈利,那便相安无事,而武夫却是强夺大道气运加身的匪类,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是条真的会”饿死人”的道路,所以既要有十年如一日,耐的住苦痛的水磨功夫,也还要有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急迫感,原地踏步久了,那份朝气便要被消耗。故而那些个久负盛名的武道大家,其实早在下三品的时候就能初见峥嵘,一步顺,步步顺,一步走错,说不得就是满盘皆输,正所谓三岁看老也是如此,当然还是有大器晚成的家伙,这就与他心中那份朝气的厚薄有关,而绝大多数的武者都是没能把握好前期所谓的快慢顺序,撑死了也只能在中三品徘徊,无法看到更高的风景。钟海便是属于慢了一步的那种,在不该停留的境界停了太久,硬生生将自身的壁垒增厚许多,但即便如此,他也早该迈入四品才对,而这就不得不提到第二个原因,当年的那件事,时至今日也都是他的心魔,挥之不去。不过在与秦嵬一战之后,体内的壁垒好似也被那根短棒震得晃动碎裂,而张瑾与他所说的话,更是将萦绕心头多年的心魔一言震慑,这才终于换来一份破境契机,很是难得的契机,拨乱反正的将他原本慢上一步的修途,硬生生的提前。同样是厚积薄发,凭借之前牢不可破的根基,钟海一旦迈入四品境界,其实力面对五品练气士都可一战,如若真正破除魔障,再有一口真真实实的朝气在,或许也会是个大器晚成的人物。但此刻的钟海不敢好高骛远,小心谨慎的着眼于此刻的破境关键,体内三座气府不断运转,真气喷涌如同一条长蟒在体内穿行,一气贯通,真气长蟒行过四肢百骸,一股热浪从其体内翻涌而出,受伤的左臂更是发出咯咯咯的脆响。钟海盘腿调息,看着雨幕的双眼逐渐恍惚紧闭,口中匀称呼吸,那股久违的破境感觉愈发凝实,旁侧的庆丰言不动声色的压制气息,不敢流散丝毫气机,生怕一个不注意搅扰到对方的真气运转,当真是会走火入魔。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钟海口鼻中的气息逐渐由最初的雄浑厚重变得快速起来,跟洞外的雨声此起彼伏,可天水飞落人间岂能人为推算,渐渐的钟海的呼吸反被雨声搅乱,变得急促杂乱,额头处冷汗密集,紧闭的眼皮能够明显看到被双眼慌张转动带起的迹象。钟海眉头紧锁,脖颈处一根根青筋鼓起,那条真气长蟒变得暴躁不安,开始在经脉之中左冲右撞,一口鲜血被他喷出,心境顿时失守,被震慑的心魔卷土重来,识海之中立刻化作一片血色,有一身着白裙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血色之中,霎时间整片心湖被血色渲染,掀起滔天巨浪,连带着口中都不自觉的呢喃起来。“杀,杀,杀光你们,都得死,所有人都给我死。”

感受到对方气机波动,庆丰言大惊失色,正要起身强行打断对方真气运转,虽说从此之后对方的武道便止步于此,可毕竟能保住性命,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压在他的肩头,将他生生按回原处。只见张瑾双袖舞动,口中轻哼曲调,指尖轻轻点中钟海眉心,后者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开始与张瑾一同在崖洞之中踱步,两者一前一后,牵线木偶一样学着张瑾的步伐,上一息还步履蹒跚左摇右晃,下一刻便犹如狂风暴雨的疾行,如同醉酒般肆意狂舞。庆丰言看不懂张瑾要做什么,但却猛然发现随着钟海那毫无规律的步伐,口鼻中紊乱的气息竟然逐渐平复下来,双眼顿时变得犀利起来,片刻后似乎抓到什么,神情撼动,以偃师手段将那两人看做木甲铃人,一窥门道,耳畔处莫名炸响起一段高亢入云的击缶之音。以雨水为双手,大地作缶,世间万物,听我一曲。庆丰言仅仅是靠意念连通,可那冲击颅腔的音律分明是身临其境,眼前仿佛看到了万人同时击缶的场面,体内气机也不受控制的随着声音起伏,气血澎湃,每一次击缶的同时也都击打在他的气府之上,涟漪荡漾。音律随着张瑾的步伐飞快前行而持续攀高,直到崖洞最深处戛然而止,好似登山之人历经千难万险,终于站在顶峰之上,一览云海,将整个大地尽收眼中,胸中满溢的磅礴豪情,那一刹,种、庆二人同时看到了那幕以他们此刻境界所梦寐以求的风景。钟海更是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那张骇人的面容荣光华发,不仅破境四品,更是提前看到了天下武者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大气象,连同那份已经残缺不全的朝气都重新焕发出来,整个人瞬间年轻十岁不止。双眼睁开精光四溢的钟海难以置信的感受着自身的变化,看着眼前大汗淋漓的张瑾,一时间语塞,嘴巴空张却不知要说什么。张瑾满脸舒畅的甩动着肩膀,虽然身体疲惫,可精气神却异常饱满,将先前写完字帖的颓靡气息一扫而空,口中欢愉道:“不必言谢,我只是让你们知道,我敢开海口,那就真的有一片海。”

钟海浑身颤栗,站在原地,庆丰言一改冷漠面容,神色激荡,哪怕他从未怀疑过对方的话,可不怀疑和确定仍是有很大的差距,趁着脑海中的击缶之声还未有余音,连忙闭上眼睛,虽说他的感悟不如钟海那样直观,也足够让他的修为再进一步,突破四品境界只差一线。张瑾独自走到崖洞口,抬头仰望着那密如细针的雨水,心中升起惆怅,钟海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喜悦他感同身受,庆丰言为大道前行的心头悸动他也能够听到,就连最欢天喜地只管吃喝的王澈在得到那根短棒后莫名的欣然,和想要学写字的小心机又怎能逃过他的眼睛。文人求功名,武人图功力,修者为长生,凡人贪权贵。世间所有生灵皆有所求,张瑾守着一座满是奇珍异宝的洞天福地,守着世人无法想象的财富,所以他样样都想要,却又样样都不敢要,还要心甘情愿的做着一个乐善好施的富家翁,可其实骨子里是个吝啬到极点的穷光蛋,若是以武者的毅力来评判,那张瑾无疑是可以出品入境的大毅力者。偏偏他此刻什么都不是,顶多算是一个懂得多一些的普通人。一想到这里,张瑾更加惆怅,甚至眼泛泪光,就差仰头怒骂道:“老子也要修行。”

然而一想到自己现在还是个寄人篱下的苦命人,顿时就没那么多硬气,立刻谄媚的笑道:“就快了,就快了。”

轰隆。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音响彻天地,好似在回馈张瑾的答案,后者面如白灰,终于还是恼羞成怒的冲着苍穹高高的竖起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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