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冬至，白日的时长便短了许多。太阳落下上头，天就暗了许多，月亮悄然爬上树梢高挂天际。天色渐晚，家家户户熄了灯都准备歇下的时候。街边小摊贩还在整理东西准备收摊。“老板，来份汤面。”

男人声音沉厚，戴着斗笠看不见模样。面摊老板已经掀锅盖准备倒水收摊，今夜有天狗食月，是大不吉利！“收摊了收摊了。明早再来。”

老板解开身上粘带面粉的围裙，有些不耐烦的赶人。男人不为所动，只是自顾自拔出腰际佩剑架在老板脖子上。“我做……我做……”冰凉刀刃触及脖颈大动脉处，如毒蛇吐信般让人感到跌入寒谷。面摊老板哪见过这场面，腿一软险些给他跪下，哆嗦嘴皮子应话。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戴斗笠的男人也没有再难为他，剑收入鞘中就坐到板凳上等餐了。面很快就煮好了，老板手快脚快就将刚出锅的汤面端到那人面前。出于刚刚被威胁的恐惧不敢和面前的男人对视，把手上的面撂在桌面上就跑了回去继续整理。等老板再转过头来，摊位上已经没有人了，留下的是一个空碗和旁边买面的钱。“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敲锣的声音在街道四处响起。“咚！咚！”

敲锣声，连续敲了两次又重复了几遍。听锣声节奏，已经是二更夜了。“老陈，你怎么还没收摊呢。已经二更天。”

更夫停下来和面摊老板攀谈几声，催促他赶紧收摊回家。“唉，好嘞好嘞。”

老板收摊的速度快了些。还不是因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疯子……“什么！你说那几个中毒的人没挺过去都死了？。”

白逸尘早上才收到这个消息，他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水全倒在桌面顺着木纹蜿蜒流淌到地上啪嗒溅起水花。小厮已经被吓得脚一软，跪在白逸尘面前瑟瑟发抖。白言手握剑柄，语气听不出什么大波澜道：“先下去吧。”

屋子一下子就剩下他们俩人，白言明白白逸尘此时担心什么，还没等白逸尘开口询问他就抢先一步说出：“那些人死了，这些罪都会压在老爷身上。本是还没定罪，现在看来凶多吉少。夫人还不知情，应该很快就会落到夫人耳里了。”

白逸尘垂落衣侧的手紧攥成拳，胸口上下起伏。这可怎么办……“只能劫狱了……”白逸尘猛然转身看向白言。“少爷！少爷！大事不好了。”

仆从又冒冒失失的闯进屋子。今早听到的那个消息已经是这些天继白祯入狱后最差的消息。白逸尘左眼皮一只跳个不停，他坐回椅上，指腹揉捏太阳穴想缓解一下烦意。“说！”

他就不信还有更差的消息。“老爷……老爷他……惨死狱中了……”仆从俯在地上，让白逸尘节哀顺变。着消息就像天雷，道道打在白逸尘身上，一时之间白逸尘大脑被击得一片空白。柳箐隔着道门，这件惨事毫不保留全落在她耳里。心脏猛的收缩，柳箐倒在地上。“夫人！夫人！”

侍奉柳箐的丫鬟吓傻了，大叫道。屋内的白逸尘迅速冲出来，将柳箐抱起来带回房内：“叫郎中！叫郎中！”

“你说什么！我阿爹？我阿爹？死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消息也传入了白梨落的耳里。她将梳妆台上的物品全部扫到地上，凌乱的发丝汗湿地洒落在额前。是泪水还是汗水，一时也分辨不清楚。白梨落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她能做的只有接受。“楚楚，走。去找阿娘。”

白梨落平复好心情。香炉中熏香已经燃起，丝丝缕缕香烟通过炉隙飘来。林婉言枕在贵妃椅上小倦。“梨落来了？坐吧。”

林婉言不曾睁眼。白梨落直接在她面前跪下，央求：“阿娘能不能求求您将我娘送出安陵。”

她早知柳箐和林婉言是闺中密友，她想让林婉言出手将柳箐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林婉言掀起眼皮，好脾气睨着她看：“梨落，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的。你要问过老爷。白家如今今非昔比，就因为这一档子事儿，触及的霉头太多，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很难帮啊。”

“再者……我们沈家也是生意人，你也知道。如果我们此时出手，你让旁人怎么想？指不定觉得我们也有问题。你既然嫁进了沈家就是沈家的人了，这些事情你还是少操心为好。”

白梨落没想到林婉言会拒绝的这么彻底。白家一出事恨不得赶紧摆脱干净的嘴脸真的让她心生恶心。她也不再多少其他多余的废话，眼神暗了暗看向林婉言的只有绝望：“媳妇知道了，媳妇告退。”

白梨落失神走出林婉言的居阁，犹如没魂的女鬼般游荡。楚楚不问，看她神情都知道结果怎样。楚楚撑扶住白梨落：“小姐，我们回去吧。”

“回哪？我连家都没有了。”

白梨落小声喃喃，像是在自嘲……“小姐！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糟糕。不是还有大少爷吗！他会把夫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去的。”

楚楚越说越着急，险些要哭出声来。“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白梨落回房后好好睡了一觉。梦里，白祯没有死。他们一家四口幸福快乐的在一起，白梨落梦到她那年七岁在自家后院住到了一只蝴蝶，她很开心，捧着蝴蝶就要给白祯瞧瞧。地上有一颗凹凸不平的小石子，白梨落一没注意就被绊倒在地上。蝴蝶因失去了笼罩感逃出她的手中。有一个高大的人影逆光而来，停在白梨落面前向她伸出了手。白梨落伸出手要搭在他手上。可是画面渐渐模糊人影消散在她的面前，换来的只有一片虚无。没了，什么都没了……白家没了，爹爹没了……她梦见就连沈殊都渐渐疏远而去，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让她抓。可她怎么都抓不住……泪水在她禁闭的双眼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