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无良轻咳一声:“我能知道,你们姑姑出了什么事吗?。”
李子弟看了一眼自己妹子,有些拿捏不准,他感觉眼前这少年不一般,虽然周身毫无修为波动,但体内有一股莫名的气息,腰间还挂着一把剑。李子月却是当即开口,“姑姑为了红海赤云,独闯红海福地,遭受诅咒反噬,危在旦夕,只有至亲心头血可救,但我们已经尝试了家中所有人,不管是家父,祖父,其他人皆无用。”
道无良双眼一眯,“不是还有个小儿子,道友德吗?。”
两兄妹一怔,狐疑盯着道无良。“咳。”
道无良轻咳一声:“先前不是说过小镇谁人不知道家事迹,知道道家小儿子的名字,很奇怪吗?。”
李子弟摇了摇头,“小表弟的也试过了,无用,所以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了身在这边陲旋水的道友德,可惜,唉!”
道无良突然嗤笑一声,“你们就这么跑过来,哪怕这道家没被屠,你就肯定那道家大公子会跟你们去救她母亲?。”
两兄妹一怔,李子月皱眉问道:“这位……小兄弟,此话何意?。”
道无良语气稍微提高,“抛夫弃子,数十年不闻不问,如今有难,却想起了这个边陲弃子,我问你,换成你,你会救?。”
李子弟当即蹙眉反驳,“虽然未有养育之恩,却有生育之恩,只此生育之恩,已是无以为报,我相信我那个表弟不会是这种无情冷血之辈。”
说着,他突然驻足,紧紧攥着手中折扇,急声道:“不行!子月我们得赶紧回去,让家主再寻它法。”
他对着道无良背影拱了拱手,“多谢小兄弟告知消息,若是有机会去平阳城,便去李府找我,必好生招待!。”
“哎呀!哥!。”
说完也不等道无良回答,拉起自己妹妹手腕转身就走,那李子月不时回头,似是有话要问,自己哥哥却是不给机会。少年转身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根本没听懂那李子月说的话,什么红海赤云?红海福地?。自己压根没听过,只是他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没问出来,那就是,自己这个亲生母亲,还能活多久!。他苦涩摇头“罢了,希望你能活着,等我去找你,我还有好多事、要问你呢……。”
自记事起,道无良何曾没想过这个母亲,那个孩子不想得到亲生父母的共同关爱,当初她走的时候自己才三岁,带着小自己一岁的弟弟抛弃了这个家。道无良很多次问自己父亲,母亲为什么要离开他们,只是父亲每次的回答都是,自己辜负了他母亲,导致他母亲心灰意冷,带着弟弟回了娘家。道无良每次都是摇头苦笑,多么无力的解释,他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莫说是自己,恐怕这小镇无人不知,性格沉稳,待人真诚,又怎么可能辜负自己妻子。望着逐渐消失在城门外的两兄妹,道无良啐道:“呵忒,道德绑架,还生育之恩,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回到院子,道无良在房间找了件衣服,提着一个木桶朝巷尾走去,巷尾有一处铺满青石的广场,广场不大,中间一棵老柳树下有一口井,是这条巷子人们共用的。往常这里很热闹,老人们盘坐对弈,妇人们洗衣唠家常,孩子们在广场上嬉戏打闹。如今却是无比冷清,道无良站在老柳树下,看着这口井,撇了撇嘴,环顾一眼周围,随即放下木桶将身上臭气熏天的衣服脱下来。就这么光溜溜站在那里,此时已是立冬,井水本就冰凉,少年却面不改色,捞起满满一桶冰凉刺骨的井水毫不犹豫举过头顶,冷水倾桶而下,哗啦一声从头淋到脚。道无良倒吸一口凉气不由打了个哆嗦。就在少年光天化日光着身子在老柳树下不亦乐乎洗漱之时。东巷,街道上,一老人叼着烟杆站在那里,浑浊老眼静静看着地面一具白骨,青石地面满是枯黄的彼岸花,雪白骨头上布满密密麻麻枯黄的根茎。许久,直到烟锅中的烟丝不再冒烟,老人这才缓缓呢喃。“欣雪舞,这个名字曾经多么耀眼,一身天赋堪称绝巅,一身剑术堪称一绝,一身舞艺更是令世间多少男子倾慕。身为女子,却堪比七尺男儿,证道剑帝,自创剑谱,想以舞、剑相融,为这世间女子剑修开创大道。只可惜,剑谱未成,彼岸大劫已至,人族千万年来,唯一一位站在点将台上的女子剑修,那一战,世人皆为你的陨落痛心疾首,深感惋惜。万不曾想,你却是逃了出来,隐居在这边陲旋水,若不是那日这彼岸气息弥漫而出,连老夫都不曾发现你的存在。”
最后,老人长叹一声,手中丝丝源气游动,弹指一挥,满地枯黄的彼岸花,以及爬满骨架的根茎化作尘埃随风消逝。而后白骨之上,有晶莹光晕流转,诡异的一幕出现,零散的白骨由如有了生命,脱离的关节咔咔相连,整副骨架缓缓起身,盘坐于地。老人顿时心中满是心酸,老脸尽是苦涩,摇了摇头,“果然,你将剑谱祭练在自己的尸骨上,终究是舍不得这还未完成的惊世一舞,随你离去,你,都经历了些什么?怕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说着,老人扭头看向西巷,暗沉的眼瞳仿佛能看穿重重石墙,看见那冷水浇头的少年——。最后一桶井水哗哗流下,道无良甩了甩披肩黑发,水珠四溅。就这么湿漉漉的穿上衣服,将脱下来的衣服放在桶里,拎着桶回到了小院。随意把桶放在墙角,扫了一眼这个冷清的小院,和堆满墙角的竹箩,竹椅上没了削着竹子的老人,轻轻关上院门,走出了巷子。站在巷子口,少年脸上无悲无喜,静静的看着如今死气沉沉的巷弄,此时的少年,白皙的脸庞如刀刻般棱角分明,清秀英俊,随意散落的头发披肩,虽然依旧是一身缝缝补补的布衣,现在穿在这少年身上,却是别有一番风味。“要走了?。”
蓦地,一道苍老的声音打破平静,少年不用回头也知晓是谁。“陆爷爷,您不离开吗?。”
“哼哼,一把老骨头,走不动了。”
少年转身,看向老人,一身布衣,满头白发,嘴里依旧是那根擦拭的锃光瓦亮的铜质烟杆。“陆碳去哪了,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老人身躯明显一颤,吐了一口浓烟,道:“他被那刀魂带走了,这是我陆家的机缘,日后,一个性陆的带刀孩子,一定会在世人眼前崭露头角。”
少年虽然听不懂刀魂,机缘,是个什么东西,但还是点了点头。“以后我会带他回来看您的,希望您老百岁无忧。”
老人双腿一颤,不动声色瞪了少年一眼,心道“老子跟你高祖爷喝过茶!百岁无忧,你是在咒老子早死几百年!。”
轻咳一声,老人嘴上说道:“东巷街上,有一盘坐白骨,你去埋了再离开。”
道无良一愣,嘀咕道:“成天不是埋这个,就是埋那个,不埋,走了。”
少年转身就走,头也不回。老人冷哼一声。“哼!不埋,老头子先把你埋了信不信?。”
还是那条黄泥山道,倔强的少年满脸气愤,一手拎着一副白骨,一手拿着锄头,对,就是拎着,说来也奇怪,当时少年想推到那晶莹剔透盘坐街道的白骨。几个来回,这骨架却是如黏在一起般任凭他怎么翻来覆去,都没有散架的迹象。虽然好奇,但少年并未多想,世界很大,无奇不有,不散架,那就拎着走。走到那堆坟头前,少年有些犹豫,这里埋葬的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手里这骨架子,自己压根不认识,就这么埋在这里,家人们会不会不乐意?。再三考虑,既然是陆老让自己埋的,这个面子得给。想通,少年当即就再那两座新坟头边埋头挖起坑来。将骸骨埋下,插上木板,手拿锈剑,正准备下剑,却是一愣,“鬼求,忘了问陆老这骸骨主人的名字了。”
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落剑,这座山腰,一座无名坟头就这么出现在了这里。拍了拍手,长吐一口气,少年环视一眼这众多坟头,转身就欲离开。嗡!身后一道金光蓦然冲起,道无良一惊,下意识往前跑了几步迅速转身看去。就见那才封土的坟头一道华光冲天而起,少年目瞪口呆,惊讶看着这一幕。光柱越发明亮,亏是白天,若是晚上估计能闪瞎少年双眼。正当少年上下打量这奇异光柱时,坟头泥土翻动,一件东西被光柱牵引破土而出,只是太过刺眼,少年看不清那是什么。待这东西彻底出来,悬浮坟头上空,光柱这才逐渐暗淡下去。道无良目不转睛盯着那东西,移步缓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