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四爷,高见呐”“姜还是老的辣”被称四爷的人是个中年人,身板匀称。“今儿个您自在呐,早知道您来了还是我上去说段伺候着”穷搭哏儿,搭哏儿着。“改天吧,时候不早了,我局里瞅瞅,回见,保重”“市井上乱,您也保重,多小心”穷搭哏儿眼睛潮了潮,瞅着李四绕过茶客们的桌子椅子,在大门口整了整衣服,一挑门帘出去了。屋里面暗,外面的光着实有些刺眼,李四不自觉的眯上眼睛,一辆马车贴着身子蹭来。街面儿窄,马身子堪堪刚过,后面车上横着一堆当柴伙的木头,摆放的甚是马虎,其中一根横出数寸,梢头冲着李四爷的太阳穴就过来了,速度不快,但是贴的太紧,常人难以反应躲过,若是普通人挨这一下必是不轻,兴许出了人命。眯着眼的李四眼睛猛然就一瞪,左手一护,木头梢正好打在手背,有了这点凭借,李四双腿一蹲,头刷的沉下,木头被马拉着没停,李四也没较劲儿,顺着马车走向,身子一转一贴,躲过去了,左手依然还粘着木头梢,三指捏住,使上了三分力,马车往前走,这根龇出的木头顺势带了出来……“仔细着点,看着人”李四一抬手把木头扔回车上不碍事儿的地方。赶车的回头瞅了瞅,不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一头雾水,甩了下鞭子,马车哒哒的走远了。北京城的道路横平竖直,从刚刚那个窄街面出来就是一个宽敞的大街,李四刚转出来就远远看见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看热闹,隐隐听到有人吵架的声音。李四犹豫了一下,还是挤进人群。人圈子里,一个洋人正在和几个民勇模样的人理论,旁边站着一个被剪了辫子的中国人披散着头发不知所措,还有两名警察正在对着洋人和民勇两边说和。洋人操一口半生不熟的中国话:“为什么强行剪掉我仆人的辫子。”
其中一个警察赶忙解释:“误会,这是误会。”
带头的民勇气势比警察还要壮:“现在是民国,不剪,留着干嘛?!想要复辟!?”
洋人中国话说的有些生硬,但是词汇量掌握的挺丰富:“既然是民国又不是以前的清朝,他想怎么样应该是他的自由,你们强迫剪掉他的辫子,你们那是独裁。”
“胡说,不剪辫子就是想要复辟,信不信我砍了你的头”洋人自是不怕和民勇理论,旁边捧着辫子披头散发的那个男人,忽然“嘿!”
的一声蹲地上哭开了:“早上出来,老娘刚给盘好的,这,这回去怎么交待,现在这、这、这鬼样子,还有什么脸见祖宗……”众人议论纷纷,一个老者上前拉了拉他说道:“爷们儿,我说你两句,他们上来就薅住,咔嚓!就剪了,是不太民国……”老者披散着齐肩短发,估计是前不久也让人“咔嚓”过。“当年清兵入关,一纸剃头令,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拖这辫子到底能不能见祖宗……两说”。一边拎着大剪子叉腰站立的民勇初听时以为老者是帮闲嘴的,听到这儿很是受用,谁想老者话儿又一转:“这现而今又是一纸剪辫子令,又是不剪要脑袋,我就问问,当初逼我祖宗留辫子时,小哥儿几个的列祖列宗哪儿站岗去了?”
“我操,老丫挺的,合着绕着弯儿骂人”“小丫挺的,骂你了,当着街里街坊,你用剪子扎我,来,不扎不是人凑的。”
周围人群又兴奋了,旁边身着警服的两个警察赶紧拦着,两边劝。李四在人群中看清事情原委,转身想要离开。一个叫怂崔的警察隔着一堆乱晃的人头一眼瞅见李四,于是踮脚招手叫道:“李四,李四,我看见你了。”
李四无奈转身站住:“叫我干什么?我还得去局里点卯呢。”
警察怂崔望见了救兵似的半开玩笑道:“什么年代了还点卯,我跟哈巴本来是出来办一个案子,这边你帮我接一下。”
李四白了两人一眼道:“为什么让我接啊。”
“我们那个案子比较重要。”
警察怂崔答的理直气壮,拉着另外一个叫哈巴的警察向外走,挤出人群。“哎,哎……”李四作势想要追上去,借机也走掉,但是被洋人直接拉住道:“警察先生,你说现在怎么办?”
李四回身上下打量,看了看洋人,民勇和还有被剪了辫子的仆人道:“你们先跟我回警局吧,这里人太多。”
李四说着扭头就向人群外走:“散了,散了,散了,再想看跟我回警局看。”
洋人连同仆人和民勇都蜂拥着李四拔拉开的人胡同,众人一起离开人堆儿。李四扭头看着洋人居然跟着,退了几步来到洋人身边正言道:“您就不用跟我去警局了”“为什么?”
洋人刚才当街辩理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李四用手一划拉民勇和仆人道:“都是姆们自己家的事儿,您就甭掺和了。”
“我抗议,你对民国公民的扣押”洋人确实喜欢说理和辨论,这点和中国人区别是挺大,中国人习惯在同阶层之间争吵,一旦官厅儿来人了就会马上温顺下来。李四深知这点,只要把洋人先糊弄走,中国人到了警厅儿,左边五十板子右边五十板子也就过去了。“他们打您了么?”
李四问。“没有”“他们骂您了?”
“也没有”“剪了您头?”
李四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哦,先生,您看到我的辫子啦?您知道我是歪果仁儿”洋人有些急眼。“得,歪果仁儿先生,民国治安民事调解条例,您不是事主,不能传唤,需要作证我会叫您。”
洋人究竟是懂得些法律的,拿出怀表看了看然后抬起头看着李四说道:“那好吧,希望警察先生公正处理”李四点点头,洋人转身走开。民国初年北京城的警察素质还是有些水平的。辛丑年议和之后大清朝琢磨着怎么也得把兵弄进来维持治安,可列强就是拖着,北京、天津卫都不让中国人驻军,后来袁世凯脑子活,把清兵改叫警察堵了列强的嘴,误打误中开始了与外面世界接轨。清末的新政之一就是办警察,旧时负责北京城外围治安的步军统领衙门、五城兵马司和负责内城安全的御林军还有皇帝贴身近卫军善扑营都渐渐被新军替换了。当时中国警察的头儿叫赵秉钧,职位在前清时叫巡警部侍郎,民国改叫内务总长。警察的来源以袁世凯新军为主,但是缉贼捕盗,访山问水,寻凶追逃……兵怎么也不是专长,一时间前朝旧番役,老捕吏少不了咸与共和。善扑营宿卫准提翼李四也是那一年进警厅奔了饭辙。李四爷皇家内待卫出身,经过见过,自然没有那么怯生,几句话打发了洋人自是轻松。然后李四看向民勇和仆人,把胸脯子挺了挺,声音往鼻子里堆着说道:“哥儿几个走吧。”
自顾自在前边头也不回地走向警察局。洋人的仆人终究是个平民老百姓,突然竟识到身周围除了警察就是民勇,自己有些讨不到便宜刚想要转身去找洋人,结果被民勇手疾眼快的扣住,一起跟着李四朝警局走去。(本回完)提携:民勇奉的民国令;洋仆人知道讲民权,两边都不是好说话儿的。没事上街穿什么制服啊?没的找闲事。反让人抓了把柄,才引出后来一段江湖事,且听下回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