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身土布警服的大龙,一手拎着油条,一手拔拉开眼前排队倒尿盆的队伍,嘴里喊着:“借光、借光”一侧身穿了过去,直奔胡同李四住的院子。小院不大,是个一进的小四合院,大龙边敲门边喊:“师傅师傅,快起来了。”
李四在睡梦中被砸门声吵醒。“大龙,这么早找我干什么啊?”
听着这毛毛燥燥的声儿,李四就知道一清早“嚎丧”的是谁。于是边说边起床开门,门栓一落,一根儿油条先伸了进来。“师傅您先垫两口,热的,王总监正找您呐,坏事了”。年轻人就是急性,心疼师傅,本打算先让师傅吃了再说,话怎么就是绷不住,自己个儿就往外冒?大龙说着就冲进李四的房间,找到衣服匆匆给李四穿上。“您边儿吃,我边儿给您顶盔惯甲,两不耽误……”李四爷手擎着油条:“到底什么事儿?你倒是说啊。”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都说这次您要完蛋了。”
大龙儿,年轻的人儿,直性儿,具实禀告,还没历练到能顾及听话人感受的阶段。李四油条往桌子上一扔:“甭急,伺候你师傅漱口洗脸”“师傅,王总监亲自叫您”“他叫,我也不能飞啊”“师傅,您会飞呀,您不是善扑营准提翼的么”李四抡圆了给大龙一勺瓢:“倒洗脸水去,哪儿都有你”洗漱完毕李四不慌不忙地出了小四合院,刚走了两步:“哟,凉,我得里面加个衣服”转身又回屋了。大龙本来紧紧跟在身后,这辰光跟又不是,催又不敢,委委屈屈傻站在院子门口,不知道师傅卖的什么药。他早上在局里“接令”的时候,亲眼看着上峰黑着驴脸破口大骂,满局子找李四,大龙替师傅都快吓尿了……。胡同口儿,依旧,有一个卖老豆腐脑的挑子摊儿。挑子旁边有一个租书卖书的书摊。刚出屋添好衣服,走了没两步的李四爷,又在挑子前蹲下了:“大龙,你早上吃了么”“没呐,师傅”“两碗,稠的”李四甩给老豆腐摊子俩钱儿。然后慢悠悠,又挪到书摊前,翻摊儿上的书……片刻,挑子上两碗热腾腾的老豆腐脑儿盛好送到大龙手上,大龙冲着蹲在地上的李四声音有些哭腔:“那现在怎么办啊,师傅。”
“来蹲下,把老豆腐给我,我一碗你一碗,吃喽,趁热”大龙只得听命,着急地狼吞虎咽。李四一边慢慢用筷子把卤汁子搅匀,一边转着碗,找温度合适的地方吸溜,中间还挑出功夫调笑大龙:“说你傻你就真傻,就算你吃完了还不是得等我。”
老豆腐烫嘴,李四停止了数叨大龙,低头翻看旁边的书摊上的书,上面摆有《三侠五义》《施公案》《三侠剑》等等侠义小说。摊主凑趣:“公爷,来套?带劲儿”李四:“我这每天每的就跟三侠剑似的,您这儿要有金瓶梅我来两本”“有灯草和尚、内蒲团您呐”“滚”李四气乐了,回头冲大龙道:“甭哭丧个脸,王总监?丫就是包总监儿也得堂上候着”“敢情!黄天霸,谁不敬着”旁边老豆腐挑子搭话捧哏儿“我要是黄天霸,你就窦二敦。”
李四站起身,把空碗放回挑子里:“我跟你讲,你别老夜里胡同口儿上了栅栏后还卖你这老豆腐,犯宵禁,拿到了巡警阁子甭老跟人家提我”“提您真好使,街面儿上这帮地保,他不知道北京警察局长是谁,可都知道李四爷”豆腐挑子嘿嘿地乐。“走吧大龙”李四胡撸胡撸蹲皱了的警服下摆,走两步,回头冲地摊上卖书的就是一嗓子:“包上套雍正剑侠图,扔我院子里”又一指老豆腐挑子:“你把钱先给他,明儿吃老豆腐我一总给你”。看着师傅慢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大龙在旁边急死了,想快走又不敢把李四落后头,真是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突然李四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大龙,昨天炸弹案子交待给谁了?”
“事儿大了,民国刚刚成立,京城就炸这么一下子,各使馆洋人纷纷问大总统,大总统怒了,连夜命赵总长督咱北京市警厅儿,限时破案,昨晚一宿没睡……”“我问,交待给谁具体办了?”
大龙兀自兴奋:“好像是我前届师哥负责这案子,我混一外围协查。”
李四摇摇头苦笑:唉!时也!命也!想躲也躲不开,苦哇!大龙觉得师傅的话莫名其妙:“师傅您不是这事,您是别的事,他们说您死定了”李四摇摇头:那个事就是前棚盘簧,假装吾攻,瓜先给你师傅扣稳了,这个炸弹案才是后棚的“点头儿”警察的本事必须涉及三教九流,大龙跟着李四这些时日,知道李四方才说的是江湖金门(算卦)的调侃儿,“前棚盘簧”大概讲这个事儿是咋唬。生气、恼恨,就是“吾攻”,假装吾攻就是这一假装生气把李四唬弄怂了,炸弹案才是真正目的……哪儿跟哪儿啊?大龙更糊涂了。“走吧,你就是个圆粘子”李四似乎把来龙去脉全琢磨清楚了,反而加快了脚步。这回轮到大龙步行迟缓了,暗想:圆粘子?怎么我又成打把式卖艺吆喝观众粘场子的了,师傅这一准儿是吓傻了……。李四和大龙走进警局的侦缉总队,迎面就看到几个民勇和那个洋仆人坐在厅里,那个洋人也在,大家相谈正欢,看到李四进来就都停住话头冷了脸。(本回完)提携:李四爷心头一惊,才想起,这帮人昨天让自己关号子里了,怎生他娘的给忘了?事儿大了,真成外交事件了。欲知李四如何处理国际纠纷,且听下回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