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漫长到难熬的夜晚。
战霆肆有些疲惫地睁开了眼睛,似是在看着天花板发呆,但视线空落落的,并没有落到实处。
比起纪黎想要带他离开的那时候,短短几天时间过去,他的脸色就苍白到了惊人的程度,纤薄的唇瓣干涸起皮,透出的肉色几乎可以忽略不见。
这是乔惠薇给他下的药所产生的后遗症,彻底失忆,完全失聪,没有任何食欲,加上严重的失眠,甚至到了完全无法自主入睡的地步。
房间门被粗鲁的一把推开,一道粗声粗气的男声响起。
“战总,已经四个小时了,您该吃饭了。”
一个保镖走了进来,他手上端着一只托盘,上面只有孤零零一只塑料碗,里面盛着分不清种类的粥,乱七八糟的搅在一起,看着就糟糕透顶。
这种粥确实算不上好吃,甚至没有任何味道,不过没有人在乎,只要求好消化就可以。
他知道战霆肆现在的状况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没在意他没有出声回答,径直走到了床边,有些粗鲁地抓住了他的头发。
战霆肆被迫转过头面对他,眉眼微微低垂着,目无焦距,就像是一只精致而空洞的娃娃。
即使有人掰开他的嘴,把那碗像极了刚从胃袋里掏出来的,半消化稠状物凑到脸边,他都没有产生半分波动,任由对方动作。
“战总,要开饭了,您还是配合一点,对你我都好。”
保镖说完,就把那碗粥强行给他灌了下去,因为动作太过急促,有一半都泼洒出来,落在他嶙峋的锁骨上,白皙的皮肤被烫的发红,汁水又缓缓滑落,隐没在了衣领深处。
战霆肆的表情终于变了,死死拧着眉头,像是在忍耐着极其强烈的痛苦一般。
他整个眼角通红一片,不顾保镖的手还用力捏在他下巴上,直接一把将人推开,就伏在床边,拼命地呕吐起来。
“呕,呕。”
刚刚吃下去多少东西,现在就被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直至胃里空空荡荡,他只能呕出一些清水,却仍然停不下来。
战霆肆整张脸都涨的通红,刚刚干透没多久的短发,又再次被汗水浸湿,他难受地揪着衣领,试图把沾上污物的衣服脱掉。
门再次被推开,保镖一惊,连忙退到一边,问好道:“乔医生。”
乔惠薇远远站在门边,视线在床边的污物上扫过,微微皱眉,眼底掠过一丝不自然的嫌弃。
她本来应该借机去讨好一下,但是硬生生站在了原地,只是口头上问候道:“怎么样,霆肆还是吃不下东西吗?”
见保镖点头,她的表情更是担忧不已:“这样不行,他都好几天吃不下东西了,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只是她也不愿给战霆肆上什么胃管,那副样子实在有些难看,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
“你,带着霆肆去收拾一下,还是老样子。”
十几分钟时间,不仅战霆肆洗了澡换了衣服,房间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再闻不到一丝异味,所有的门窗都在打开通风。
保镖拿出了一只注射器:“乔医生,这次还是您亲自来吗?”
“你来。”
乔惠薇冲他扬了扬下巴,依然站在门边,看着他给战霆肆注射了营养液,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既然霆肆不想吃东西,以后就不要勉强他了,我看着心疼。你每天定时过来,注射营养液。”
“好的,乔医生。”
战霆肆并没有看向他们,只是趴伏在崭新的被子上,尖削的下巴抵着胳膊,几乎能将那里戳出一个洞来。
他薄唇微抿,显然难受极了,眼睫低敛着,被苍白的肤色映衬的色泽深沉,但眼下挂着的两团乌青,要更惹人注目的多。
这才多久时间,他就从一个身材健壮的青年,被生生折腾成了现在这副脆弱而病态的样子。
不愿意吃饭,还可以用注视营养液来解决,但无法自行入睡,却又不能不管。
乔惠薇微皱着眉,垂在身侧的手有些不耐地敲击着,她什么时候在同一个人身上浪费过这么多时间,耐心早就被折腾没了。
只是想到触手可得的战少夫人的位置,她又硬生生忍耐了下来。
沉思半晌后,她转身离开,几分钟后折返时,手上多了只白色药瓶,上面并没有贴什么标签纸,看不出名字和疗效。
她将瓶子抛给了保镖,叮嘱道:“这瓶药,按照一天三次的量,定时给霆肆喝,就算他没有清醒过来,你也要记得暗示给他注射营养液。”
战霆肆依然垂着眸,没有做出半点反应,只有药被灌进嘴里时,才难受地挣扎了下,那些药却迅速地化开,溶解不见。
这些药的效果很好,注射完不过半小时,战霆肆就困倦到睁不开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这些药物是催眠药,有极强的副作用,还会产生一定的依赖性,他是能睡的着了,却浑浑噩噩,再也无法保持清醒。
只要闭上眼睛,战霆肆就会开始做梦。
他的梦境似乎没比现在好到哪去,只是被一团团的黑雾笼罩着,他就这样蜷缩在其中的某个角落,一分一秒地挨过这孤寂难言的时间。
就在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要一直持续在尽头时,那深沉的雾突然有了要散开的趋势。
一道朦朦胧胧的影子显现出来,却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站定,明明看不清无关,战霆肆却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悲伤。
他沉寂了许久的心第一次有了再次跳动的迹象,几乎是踉跄着站起身来,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低喃。
“你是谁?”
“你是谁?”
他的梦境实在是太空旷了,这几个字不断盘旋着,又形成回音回响而来。
那抹黑影没有回答,只是依旧用那悲伤难言的神色注视着他。
战霆肆忍不住又往前迈了一步,不知为何不想要她离开,试探着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团云雾。
他突然就心慌起来,慌到情难自抑,却又不知该从何排解,再一次嘶声问道:“回答我,你究竟是谁?”
这一次,除了悲伤不解,他甚至还多出了几分朦胧的,名为委屈不满的情绪。
为什么不理他,为什么不回答他的问题。
战霆肆毕竟是这场梦境的主人,他的情绪激动起来,那抹幻影波动了一瞬,竟然变得清晰了几分。
他清楚地看到她的眼角溢出一滴泪水,顺着尖削的下颌滑落,滴在地上。
“你真的,要忘记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