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越站在贵宾通道前,默默地看着汹涌的人群,众生百态,像是一片混杂着愤怒、悲伤和恐惧的海洋。 “赶快从贵宾通道走!”
绫小路熏帮着保安阻挡那些冲向贵宾通道的旅客,焦急大喊。 她漂亮的头发那么凌乱,眼神那么忧伤,她跟这些人一样害怕,也想扭头逃走。可她还是下意识地履行着自己的责任,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习惯。 抱着猫的小女孩在人群里被挤得东倒西歪,家人不在她身边,没有人能扶住她,她随时都可能摔倒在地,被无数人践踏而过。她放声大哭,但还是紧紧地抱着那只小猫,好像那个温暖柔软的小东西就是她的生命。 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前,上杉越对这一切还没有什么反应,他的心已经迟钝了几十年,就像寺庙里的木鱼久不被人敲响,渐渐地蒙上了灰尘。 别人的悲欢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个不该被生下来的人,过了错误的人生,把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给耽误了,如今虽然苟延残喘地活着,还舍不得死,可这个世界终究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是个遗弃了世界也被世界遗弃的人,所以他想逃。 但在昂热告诉他,他还有两个儿子的时候,那颗尘封已久的木鱼般的心仿佛被重槌击中了。灰尘簌簌落下,那颗心轰然鸣响,悲欣交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想要落泪,想要欢笑。 他有儿子,还是两个,好像忽然间他在这个世界上就不是孤魂野鬼了,那充满心臆的、无可名状的温暖。 人确实是自私的动物,但为了极少数的人,人是能牺牲自己的。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就是爱,是人存在的证据。 上杉越参加过无数次弥撒,每一次牧师都给他讲爱,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醍醐灌顶。 他猛地搂过绫小路熏,大力拥抱她,在她发呆的时候,忽然猥琐起来的拉面老头冲入人群把小女孩和她的猫一起抱了出来。 “三号跑道上有一架私人飞机,能坐十二个人,你可以带你的噜噜上飞机。”
上杉越拍拍小女孩的脸蛋,把她放在绫小路熏的怀里,“还有你,谢谢你们!我爱你们!”
绫小路熏呆呆地看着这个忽然容光焕发起来的老人拎着他的旅行箱,逆着人流冲出候机大厅。 候机大厅外,送他来这里的直升机还没有离开。 …… 红井。 这是风暴的核心,却那么平静,巨大的雨点打在血泊中,像是红色的湖面上荡开涟漪。 源稚生和风间琉璃环绕着某个圆形缓慢地行走,好像这里就是舞台,演员们说着早已写好的对白。 风间琉璃走动起来悄无声息,风拉开他的长袍,像是弱柳扶风的少女。 “我还记得那年,你看报纸上说狮子座的流星雨要来了,曰本是最好的流星观测点...”他轻声说着,自述人生,说着兄弟二人曾经的温存,那悠悠往事,令人垂泪。 作为场间唯二的观众,顾谶静静站在那口巨大的井的边缘,井底深深如渊,死寂的鲜红色的水被雨水溅起一个个涟漪,却没有半点声音。 “可后来啊,我期待的最美的东西却没有到来,下雨了,暴雨倾盆。我也是这样站在雨里,仰头望天。我觉得好累好辛苦啊,我和哥哥努力准备了那么久,可是下雨了,流星雨看不到了。我忽然就哭了起来,很难过。”
雨水滑过风间琉璃的脸,他形若伶仃的鬼,可流泪时仍不由让人心软。 “你小时候总是那么敏感,我有时候很烦你。”
源稚生说。 “因为那时哥哥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人,世界上只要有你,每一天都是幸福的。可我又想每个人的幸福都是有限的,我用完了就该跟哥哥分开了。”
风间琉璃说:“可你安慰我说会永远陪着我,有人欺负我你总会在我身后,我只要勇敢地挥拳打过去就好了,如果我打不过,你就会挡在我前面。”
“别再说了。”
源稚生说:“我不想听。”
“这世界总是这么可笑,总是一个人很想说话,另一个人不想听。你从来都不想听我说话,永远都是你对我说话,你是哥哥,永远是你教训我。”
“既然已经回不去了,那又为什么要说以前的事?”
“哥哥,我们为什么要彼此为敌呢?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你总是沉浸在小孩子的回忆里,但是总有一天,你会长大。”
…… 雨打落在枝叶上、地上,沙沙作响,风吹过他们的衣摆和长发,将叙旧的话都散落。 “哥哥,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的言灵呢?”
风间琉璃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轻轻地吟唱起来,早已失传的古老语言,完全无法辨识的语法结构,却有着异乎寻常的音韵之美。 通常龙文被吟唱的时候,都仿佛巨钟被敲响,声音在整个领域中反复回荡。但当风间琉璃开启他的言灵时,却像唱起一首催眠的短歌。 透明的领域边界迅速扩张,源稚生根本来不及闪避就被包裹其中,顾谶目光平静,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而风间琉璃显然也没有让他置身事外的道理。 这个奇异的言灵没有散发出一丝一毫的杀机,仿佛风间琉璃只是轻声哼唱一首空灵的歌。 源稚生从那首歌中听出了绵绵的秋雨和神社的钟声,随着清澈的歌声在耳畔浮现,空气中的血腥味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草木的气息,潺潺的流水声由远及近。 源稚生这才猛然惊醒,他发觉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那座山间小镇,名为鹿取的神社矗立在漆黑的夜幕下,清澈的小溪穿越小镇,整座镇子沉睡在绵绵的雨中,脚下的长草在风中飘拂。 时间似乎倒流了,他回到了十七岁的时候,背着长刀回到了自己长大的那座小镇荒废之前,既是受命除掉藏在镇子中的恶鬼,也是回来看望久别的弟弟。 那时所有的悲剧都还没来得及发生,他坚信着正义,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在意的人是自己的弟弟,而这两者完全不矛盾。 他想要好好表现,出人头地,将来带弟弟去东京过上等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