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还不太够。”
路明非说:“在我做房地产的那些年里,我一直疑惑一件事,就是如果我在我能买下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盖满了房子,我是不是就满足了?”
“那样你会很有钱。”
林先生略显茫然。 “不,有钱是个伪命题,因为总有一天钱会多到你花不完。老林你为何要做生意?难道不是为了改变这个糟糕的世界吗?你需要一通电话就解决很多人要上网发牢骚才能解决的问题,你需要坐在一个很狭窄的空间里就能影响这个世界。比如告诉你的股票经理说,你不喜欢苹果手机最新版的设计,让他帮你抛出所有的苹果股份。”
路明非语气淡然而随意,“我们忠于自己的判断,但我们能影响到全世界。”
零微感诧异,这个男孩似乎刚从梦里醒来,但迅速地找回了自己的身份。 这是一个心里藏着狮子的男孩,是一个可以失败不会屈服的男孩,他为了崇高的理想而活,尽管这个理想可能是去死。 一直以来她太小看路明非了,她还觉得这是个她可以随意指挥的孩子,是个梦里醒来懵懵懂懂的孩子。然而此时此刻,这个‘孩子’正老练地探着林先生的话,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来自国内的富豪,放眼天下,纵横捭阖。 顾谶从她盯着路明非的眼神和那张小脸上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或许,非洲大草原上的狮子都藏进了路明非的身体里... 不过现在的路明非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看着他,就会有一种后辈终于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的感觉。 林先生看起来心有所感,然后不屑地看了看托盘上的东西。 “小兄弟,你觉得多消费就能引起布宁先生的注意吗?错了,布宁先生能给你的好处远远大于你在这场特卖会上花的钱,他真正需要的是能帮他打开市场的人,他的耳目就在我们周围,他们在看着我们,判断我们是不是有参加晚宴的资格。”
他认真道:“你要做些事情,让你自己一举成名,就在今天,就在这里,你还剩三个小时。还有三个小时,特卖会就结束了。”
路明非环顾四周,“三个小时里,一举成名吗?”
林先生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两小时五十九分,祝你好运,兄弟。”
他踱着步子远去了,离开之前,微笑着朝一直没有开口的顾谶点了点头,仿佛是礼貌的致意。 路明非看了一眼身后捧着托盘的服务生,抓下托盘中的复活节彩蛋丢给楚子航,“其他的我不要了。”
他站在角落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零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保持沉默。 两小时五十九分内成名,打动莫斯科最神秘的富豪,这看起来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路明非正在思考,零不想打断他。 楚子航把玩着那枚复活节彩蛋,金色的军舰滑出彩蛋又收回去,那条船曾经是沙俄帝国海军的骄傲,想要突破黑海进入浩瀚的大西洋。 顾谶扶了扶眼镜,镜片上映着一片金碧辉煌,杯酬交错。 “记得我在那间餐馆里跟你说的话吗?Aspasisa。在每个场合都有一个权力的位置,无论是餐馆,还是莫斯科。”
路明非的背后,走出身穿白色西装的男孩,“看看你面前的这些人,那些穿着露背礼服笑得很可爱的女孩子,还有那些西装革履揣着大额支票的男人,他们都是为了权力而来。”
男孩走出来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都归于静止,时间在此暂停,女孩们飞扬的裙摆和男士们雪茄上的烟雾都凝滞在空气中。 “然而就在他们之中有个最完美的位置,那是汇聚权力的中心,就像风暴中的风眼。它是平静的,难以觉察,但习惯于玩弄权力的人能找出来。”
路鸣泽微笑道:“需要帮忙吗?还是老价格。”
“你知道我不会跟你成交的,这时候跑出来,如果只是说教的话,就滚远点儿。”
路明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哥哥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对不对?我的把戏你都能一眼看穿,我还怎么玩?”
路鸣泽故作委屈,却又笑容灿烂,“我可以给点免费的提示喔,亚历山大·布宁是个军火商,他交易的东西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战争。你如果能证明你有发起一场战争的能力,他就会跪下来管你叫爸爸。”
“三个小时里发起一场战争?”
路明非皱眉道:“家里两口子吵架还要酝酿一下情绪呢!”
“对于一般人来说当然不可能,可哥哥你不一样,你有我啊。”
路鸣泽走到前方的展台上,旋转那个水晶雕刻的地球仪,“此时此刻,从中东到非洲,世界上的很多地方都在酝酿着战争,就差一把火。你随便点个地方,我就去帮你丢个火星过去。你只需要走到大厅最中心的位置宣布说,哪里哪里马上就要陷入混乱了。几分钟后,战争启动的消息才会传到莫斯科,布宁先生的代理人们立刻就会奔赴那个区域开展业务。而他派出的观察者,就会把你的请柬送来了。”
“会死人吗?”
路明非低声问。 “当然会。”
路鸣泽理所当然道:“发动战争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杀几个人,比如我可以调用一颗查不出来历的巡航导弹把某个区域炸平,那个区域的领导者立刻就会把这件事的黑锅扣到敌对方的头上。然后他会迫不及待地发表一场演讲,号召他的人民拿起武器。”
“那会死很多人。”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人类本就是热爱战争的动物,只有本性里迷恋战争的动物,才会总把和平挂在嘴边。有过那么一个统计,从二战结束到今天,世界上没有战争的天数只有26天。除了那26天之外,世界总有某个角落里有人端着武器,杀死他的敌人。枪和子弹被造出来,就是为了打穿敌人的心脏。即使你什么都不做,战争也还是会爆发,不过是换个时间罢了。”
路明非沉默了。 他听过那个统计数字,当时深深地震撼了他。 路鸣泽讲述的是某种邪恶的真理,但邪恶的真理也是真理。 世界仿佛在他眼前畸形地展开,他能听到某处传来的枪声,还有咒骂声、哀嚎和哭声。 那些黑暗的角落里孩子擦拭着老旧的步枪,那些金碧辉煌却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权贵们轻碰酒杯,瓜分了某地的利益,战争的火星就此被播撒出去。 就像路鸣泽一直跟他说的那样,权力和欲望永恒不灭,它们无法被观察和监控,却仿佛洋流那样永不停息地流转着。它们形成漩涡的地方,就会有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