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芸看着张少文那痛苦的神色，心中不由感叹。
这大约就是因果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吧。
苏芸第一次知道，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居然这么有骨气，宁肯同归于尽，也不愿意给这个孩子一丁点生路。
张少文跪在床前，捂着脸痛哭起来。
他甚至开始给唤青磕头，一个接着一个的磕头。
可唤青就是咬死了不松口。
张少文的脑袋甚至磕出了血来，然而即便如此，唤青也没有多分他一寸目光，甚至没有半分心软。
对他不心软，对自己自然也不心软。
无论是张少文的劝说，还是苏芸的劝说，唤青全都置之不理。
她闭着眼睛，咬紧牙关，抓紧床头，却分明是一脸的视死如归。
“从前你不让我死，我死不了……”
“那现在呢？”
“现在我可以自己选了。”
唤青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颤抖。
却仿佛是拿刀一下一下的戳在张少文的心窝子上。
“唤青，我求你……”
苏芸看着唤青已经不大好的脸色。
却不知道从哪借来的勇气，一巴掌打在了跪在地上的张少文的脸上，一时间打的他有些茫然。
“求有什么用！”
她大声呵斥着，心中却越发焦急。
“认错！还不快认错！”
张少文原本还被她这一巴掌打的有些晕头转向。
可听到苏芸这么说，却仿佛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脑袋清醒的明白了过来，疯了一样的在床边跪好，拼命的磕头。
“唤青，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大当家，是我对不起你……”
“是我害了大当家，是我害了你……”
苏芸看着张少文此时的模样。
心中明白，如果不是他真的非常非常爱唤青。
那恐怕就是被她刚刚那一巴掌打疯了。
但显然，张少文一个杀人如麻的山匪，被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一巴掌把脑袋打坏了的概率实在不高。
他是真的，很爱眼前的这个女人。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抹杀他不是个好人的事实。
尤其是对于唤青来说，杀了她的丈夫，又霸占了她——
张少文爱唤青爱的要命。
可唤青应该也恨他恨的要命吧？
苏芸正想着，果然就瞧见床上紧咬牙关的唤青忽然笑了起来。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枯竭的眼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只可惜男人还以为，她愿意向他投去目光，便是愿意原谅他——
张少文抓住唤青的手。
“唤青，你……”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唤青一把甩开。
“你给我去死！”
“你去偿命！我要你去偿命！”
“……”
张少文听着这话，几乎愣在了原地。
足足半晌方才反应过来。
苏芸看着他那阴沉的脸色，一瞬间甚至有些害怕，这个男人如果生气起来，会不会直接杀了唤青？
可他的眼里，有茫然，有恍惚，有震惊，有遗憾……
却偏偏没有要杀人的狠厉。
他就跪在原地这么望着唤青，脸色微白，半晌才问出一句，“唤青，我就真的那么不如大哥吗？”
唤青强忍着疼，冷笑一声，伸出手抓住男人的衣领。
男人十分顺从的任由他这么抓拽着。
可女人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却只为了咬牙切齿的说一句话。
“我恨不得你现在就死。”
“……”
张少文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睛，颓然的模样，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苏芸看着他那副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升起了一丝圣母似的怜悯。
不过很快，这点怜悯便被她自己打消。
她有什么好可怜这个男人的？
就连她自己和她的几个儿子都是被这个男人从山下绑上来的！
如果不是唤青执意要保他们，恐怕他们现在早就已经死了都说不定。
这样的男人，哪里值得可怜了？
可怜的，难道不应该是那些无辜被他害死的人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少文仿佛是想清楚了什么一般，不顾唤青的挣扎，硬是抓住她的手。
“唤青，你听我说，听我说好不好？”
唤青挣扎着。
显然全身都在抗拒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触碰。
可男人执意如此，又怎么是她能够挣脱的？
“唤青，我答应你，只要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就给大哥偿命，好不好？”
张少文的声音轻轻的。
这话说出来，就连苏芸都愣住了。
唤青望着张少文的眼睛，第一次没有挪开视线，甚至没有说出任何辱骂他的话。
苏芸想，也许这一瞬间，她也没有想到吧？
“唤青？”
张少文抓着她的手。
看她不说话，似乎是怕她不相信一般。
从腰间抽出匕首，交到她的手里。
“唤青，你好好生下孩子，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我张少文说话算话，答应你的事，从不反悔。”
“……”
唤青的脸色微微发白。
她手中握着匕首，一万个想要扎进眼前这个男人的心窝里。
可当她好不容易举起匕首的时候，腹中却传来叫她几乎肝肠寸断的阵痛。
“啊——”
唤青哀嚎一声，手中的匕首也掉到了地上。
苏芸赶紧上前查看。
“大当家的，不能再等了！再生不出来，夫人和孩子都保不住啊！”
张少文听到这里，不由脸色一边，立马捡起地上的匕首，毫不犹豫的扎进自己的大腿。
登时，血一汩汩的流出来。
可他却恍若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床上的女人。
“唤青，我这条命，且先给你留着，待你好好生下孩子，我让你亲自取我性命，祭奠大哥在天之灵，可好？”
唤青就这么瞪着他，不知是因为恨，还是因为疼，眼眶通红，溢出泪水。
“啊——”
唤青撕心裂肺的痛呼着，额头青筋直爆。
显然，她已经耐不住现在这个程度的阵痛了。
可张少文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裤腿已经被血浸湿，甚至连脸色都白了几分，可却仍旧将手递到唤青的口中。
“唤青，咬住。”
“有多恨我，就多使劲的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