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氏的心中，要说有出息，自然还是要像她那死去的公公一样，多读书，多识字，考个功名，哪怕是个秀才——
可苏芸的话，她却又不敢反驳。
只好嘴上答应，背地里再找自己儿子谈话。
试图转变他的想法。
“你是咱家几个孩子里最大的，总该为弟弟妹妹做出些榜样来吧？”
“日日偷跑去学武，这像什么话？”
顾文谦比起张氏更像他爹顾永川，在孝顺这方面自是没得说。
故而无论张氏如何说他，他都未曾顶撞一句。
可在不听劝这一方面，却像极了他的原主奶奶——
任凭张氏说什么，他都雷打不动的日日找暗卫指导学习。
甚至还半夜不睡觉的，偷偷爬起来在院子里苦练。
这么一来二去，甚至追上了自幼便学文习武的段天霖的进度。
可眼看着他的弟弟梅梅都在读书，写字方面学的不错，张氏心中便越发着急。
可还不等她找苏芸，苏芸便主动找到顾文谦。
顾文谦倒是对她找自己谈话并不意外。
低垂着脑袋，“奶，你也不希望我习武吗？”
苏芸顿了顿。
“我倒不是不希望你习武。”
顾文谦一愣。
瞬间抬起脑袋，对上苏芸的目光，黑亮的眸子里有惊讶，有不解。
苏芸微微一笑。
“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想要习武？”
在这个人人都想要靠读书考功名改变命运的时代，习武仿佛不被世人认为是什么有出息的事情。
可顾文谦却没有犹豫。
“因为我想上战场！为国征战！保护黎民百姓！”
他梗直了脖子，人虽然不大，口气却着实不小。
铿锵有力的声音让苏芸的眸底略过一丝惊讶。
倒是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志向。
“……”
苏芸噎了噎。
足足半晌，方才吐出一句。
“可你就算将来上了战场，也不是只靠蛮力就能保家卫国的。”
顾文谦一愣。
似乎是没有想到苏芸会这么说。
一时有些不明白。
“纵然你一身蛮力，上了战场，人家也是要讲究兵法计谋的，你不读书，不学习，你懂什么兵法，知道什么计谋？”
“不懂兵法，没有计谋，你若是小兵，便迟早是个炮灰，可你若是将军，便是将你所有的兵都当作了炮灰。”
“到时候你不仅自己要牺牲，还会连累自己的手下一起牺牲。”
“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保家卫国吗？”
苏芸的一席话字字犀利。
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他的头顶。
顾文谦一瞬间浑身冰凉。
……
门外，张氏原本听说顾文谦又逃课去习武，本想去抓他，然而到了院子却听暗卫们说顾文谦被苏芸叫走了，这才匆匆赶过来。
可没想到刚赶过来，便听到苏芸正在教育顾文谦。
居然还说的角度清奇，头头是道！
“你现下不读书，不学习，将来上了战场，你连截获的敌军线报都看不懂，还诓谈排兵布阵？”
“你习武，我不拦着。”
“你若将来只想做个武师镖师，我也不说什么。”
“可你若说你将来想要上阵杀敌，为国征战，你现下不好好读书，便是置我大历的数万将士于险境！”
“……”
苏芸的声音铿锵有力，别说顾文谦了，就连门外的张氏听着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不得不敬佩。
苏芸不打不骂，只一番话，便直接朝着顾文谦心中的痛点戳下去的。
让他再也无力反驳什么。
果然，顾文谦的神色痛苦起来。
“奶……是我错了。我不该逃课去习武，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苏芸看着眼前少年的模样，知道此时的他是真心悔过了。
便又放缓了语气，“天欲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文谦，你既有大志向，便要为自己的志向和他人负责。”
“也许今日你在书中学的一切，他日都会成为你在战场上替自己和战友抵挡利刃的后盾。”
“我不逼迫你放弃自己的志向，但我希望，你既然有如此志向，便一定要将它做好。”
“不要辜负了自己，也不要辜负了旁人。”
苏芸的语重心长，一字一句都如同重锤一般锤在顾文谦的心中。
虽然羞愧，但同时又觉得喜悦。
虽然母亲不认同他的志向，但苏芸认同——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自从苏芸与顾文谦谈过话之后，顾文谦便再也没逃过课。
每日都十分准时的跟着大家一起去上老先生们的课。
下课后再跟段天霖一起去跟暗卫们习武。
可他逃课的时候张氏忧心。
现下他不逃课了，张氏更忧心。
看着他那忙碌的小身影，张氏不由叹气，“孩子还这么小，便要学这么多东西，身体可怎么受得了？”
“……”
苏芸噎了噎。
“孩子都还没说累，你就少操些心吧。”
“可是……”
张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苏芸打断。
“文谦将来是有大作为的。”
“秀娥，你身为母亲，应当帮衬他才对，可万不能耽误他。”
苏芸说着，浑浊的目光落在张氏的身上却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
张氏抿了抿嘴，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可目光落在顾文谦身边的段天霖身上，却没来由的顿了顿。
这个仪表堂堂的少年，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
顾文谦在武学上的确很有天分。
虽然没有段天霖习武的时间长，但一段时间下来，却已经能和段天霖打成平手。
这不仅让段天霖惊讶，也让苏芸感到惊讶。
毕竟，男主的天赋哪里是配角那么容易超越的？
段天霖放下手中的红缨枪，喘着粗气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刚和自己交完手的顾文谦。
“定然是因为我先前受过伤的缘故，否则刚刚那一招，我必然能赢你！”
可顾文谦却也骄傲的很。
不服气道，“那便再来！这次我让你一只手！”
好大的口气！
年纪不大，气势倒是一点也不输。
苏芸坐在一旁，看着分立两侧的二人，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然而还不等她再接着往下看，顾灵娘却气喘吁吁的从外院跑了进来。
“娘，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