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准接到连歌飞电话的时候还愣了片刻,到底是姜艺的朋友,他回了神才应了一句。
“艺姐!你这考完了咋也不和我们浪了,三儿他们几个在酒吧等你好几天了,吵着要见你,还有阿南这几天都去飞车好几次了,都没见你到你影子。”连歌飞咋咋呼呼的声音带着点酒吧闹腾的音乐声隔着电话传来。
谢准拿着电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出来耍,他们惦记你好久了!都高三毕业了,怎么说同学聚会也得来吧,咱这边兄弟咋说也要聚聚,我和阿南那成绩你也知道,妥妥技校,没啥指望了,咱几个也就艺姐你有出息,以后能考个一本,你可别看不起咱几个啊。”
谢准看着床头柜上姜艺和两人的合照,视线顿了顿,指尖在相框边缘摩挲着:“地址发我。”
“得嘞!一会儿阿南去接你,艺姐你就家里等着吧,哦对你搬家了,新地址发给阿南吧,最近都找不到你人!”
谢准挂了电话翻了翻基本没碰过的微信,就看到一大堆的消息,各种各样,大多都是约他出去玩的,他没看过也没回过,倒是让那群人急了。
他还真是有点应付不过来,姜艺这么一大群……朋友。
谢准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嘴角溢出一声嗤笑,像是要从这寂静中抽身而出,换些个烟火气息。
“朋友吗……还真是个遥远的词语。”
垂在裤缝边的手微微蜷紧了几分。
姜艺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谢准,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短裤,长发随意的绑了绑,有些凌乱的搭在肩上,眉眼低垂,懒散的靠在卡座的沙发上,满脸写着无聊两个字。
明明还是她姜艺的那副皮囊,偏偏就能从身上感受到那股子的“金贵”气息。姜艺指尖捻了捻烟的尾端,目光还扫了扫旁边的连歌飞和韩南。
“你这烟戒的挺失败啊,你扒这看谁呢?”年渡一吐了一口烟,顺着姜艺的目光看去,恰好和卡座的女孩对上了视线。
他手里的烟一下子没拿稳掉在了地上,他有些慌张的弯腰捡起烟,顺手碾灭在一旁的烟灰缸上,动作快的险些烫了手。
“至于吗?”姜艺也对上了谢准的视线,她看着一旁年渡一慌乱的样子不禁嗤笑了出来。
一时风采,晃过了谢准的眼。
谢准仰着头,看着指尖拿着烟的姜艺,浅色条纹衬衫搭配黑西裤,硬是让她穿出了几分风流的模样,笑起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要黯然失色。
他起身就朝着姜艺那边走去。
“姜艺,你去哪啊?”连歌飞拽住谢准的胳膊一脸疑惑。
谢准用下巴点了点上面。
连歌飞顺着方向看去,微微一怔,一脸的卧-槽:“卧槽是谢准诶!姜艺你果然还没死心,就这之前还说什么不喜欢,你这是背地里都勾搭上了吧!”
谢准看她松了手,垂了垂眼也没说什么,转头就朝着姜艺那边走去。
没得到回应的连歌飞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
“我总觉得艺姐从高考那会儿开始就奇奇怪怪的,感觉气息更凌厉了些,也冷漠了一些……你说艺姐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我觉得她最近对我好冷漠,也不跟我说她的谢准了,也不吐槽了,打架都不约了……”连歌飞拨了拨自己张扬的红发,眼线挑起的眼尾带着点魅惑,她偏头看向韩南带了几分委曲的味道。
韩南一时间被眼前的美色晃了眼,自从艺姐染了黑发,连歌飞就学着开始改风格,虽然没有染回头发,但妆容上淡了很多,清晰的露出了那张本就长的不安分的小脸,就连看了她这么久的韩南都忍不住想要夸赞这张脸。
他觉得耳朵有些发烫:“可能是……你话太多了吧。”
“哈?韩南我看你是长本事了吧!敢这么说姐!”连歌飞气的扑过来锤他,两个人在沙发上闹成了一团。
旁边几个人起哄的喊了起来。
“哇擦,谢准谢准,姜艺她要上来了,咋办,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年渡一一脸慌张的看着姜艺。
姜艺猛地一怔,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件事头头尾尾都没有跟谢准说过,要是真让两人碰上面年渡一这个傻子嘴叭叭几下还不得暴露。
“这样,你进包间,我帮你沟通一下,我还没跟姜艺说我告诉你这件事。”姜艺心下一定,就把年渡一往包厢里推。
“啊?那行行行,靠你了。”年渡一一时慌乱也没好好捋清,赶紧躲进了包厢里。
刚回过身就看到谢准站在她面前,一脸的淡然。
“怎么来这里了?”姜艺引着他坐到附近的位置上,顺便点了两杯酒。
“烟掐了。”谢准坐下来微微皱了皱眉。
姜艺这才想起来手里的烟,都快燃尽了,她立马掐灭,然后伸手挥了挥空气里残余的烟:“抱歉,我有点瘾,最近有在戒烟……就是有点难。”
“瘾?结婚后……也抽过吗?”谢准看起来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眼里带着些凉意。
姜艺摸了摸手里残余的温度,垂了垂眼:“抽过,一个人的时候。”
一个人在偌大的房间,在寂寞几乎要把她吞噬的时候,只有烟可以抚平她心底疯狂滋长的魔鬼。
一个人吃饭,一个看电视,一个人在花园里浇花,有时候她觉得整个房子安静的好像只有她,如果不是保姆和管家偶尔的嘱咐,她可能有一天在别墅里安静的死去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其实喜欢夜晚,夜晚可以听到他开车进来的声音,听到他脚步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听到他和管家的交谈,听到他走到自己房间里的声音……这些声音,让她觉得,她是真实嫁给谢准的。
说起来,那一年,才是她烟瘾最严重的时候。
谢准看到姜艺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他意识到,他和姜艺很少相处,大多时候都是姜艺一个人的独处。一时间,这个问题到让他自己有些难堪了起来。
思索片刻他才说了声“抱歉”。
姜艺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他:“没必要,本来就是商业婚姻,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这样理智的回复反倒让谢准有些戳心,他想起来那个和他平静谈离婚的人,说到底,还是他对不起她。
“我和你说说我吧。”姜艺收了笑意,把心底那一点点不堪缓缓压下去,终于迎来了要和他坦白的时候,把她的伤疤一点点揭开,袒露在他的眼前。
“没必要……我不想强求你,这是你的隐私。”
姜艺摇摇头:“我们的状况,何谈隐私呢,我都想清楚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说明白比较好……何况我也多少骗了你一年,如今是合作关系,欺瞒多少还是不太好。”
点的酒被端了上来。
冰凉的触感透着指尖蔓延到心底。
谢准拿起来喝了一口,微辣的后劲,激活了口腔里每一颗细胞。
“我原名叫席天戚,我有个双胞胎的妹妹叫做席天欣……”
“后来我跟着姜欣苑长大,在那个混乱的街道,我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她是个好母亲,这么多年到底没让我走上弯路。席家多少知道点我的存在,但当年就想让我死在外面,所以没打算接我回去,毕竟头上还顶着个败坏席家运势的罪名。”
姜艺冷笑了一下:“后来,席天欣病死了,她那条命不过是拿药吊着,最终没活过20岁。席家多少预料到她身体要不行了,但当年老爷子只承认了我和席天欣作为继承人的身份,她只能把我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接回去撑撑场面,一点点小手段就足以,有钱人的高傲,几乎用钱可以改变一切。”
“我和席天欣的生活,天差地别,我们相处了几个月后她就死了,死的时候叫姜艺,那条街的很多人都来给她送葬,大家都以为……姜艺真的死了。可能也就连歌飞那丫头死活不信,在葬礼上大吵着哭晕了过去,可我连扶她一把的机会都没有……”
姜艺无数次想起来那一天,她坐在车里看着连歌飞被韩南拦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然后晕过去,她却只能坐在车上让指尖深陷到掌心,直到血流出来。
而她连开门的勇气都没有。
谢准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
“从那以后,席家花了两年的时间让我变成一个成功的‘席天欣’,我学习她的谈吐,学习大小姐的气质,成功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淑女的样子,混迹在名流之中,就好像我这么多年才是席天欣一样。”
“最后,成功榨干最后一份价值,和你联姻,为席家事业贡献。”
“很抱歉,但我并不是有意欺瞒,”姜艺顿了顿:“但嫁给你的时候,我是真心的。”
她感觉到谢准的手微微一颤,然后不留痕迹的收了回去。
谢准只觉得嗓子里堵住了什么千斤重的东西,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姜艺的感情真挚得可怕,让他在无形中有了隐隐的压力。
“拐卖那一年,你……”
姜艺无所谓的笑笑:“足够刻骨铭心了,能让四岁的我记到现在,可以说是童年里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不会了。”
“什么?”姜艺有些没懂谢准的意思。
“你曾经经历过的我阻止不了,但未来,这些委屈,不会再重演了,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同的存在,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护着你。”
他再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眸直视着她,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浓重的黑色,配着酒吧里五光十色的光线,像把星辰撒碎在了眼眸,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姜艺只觉得心口那颗几乎要安静下来的心脏,突然要挣脱桎梏,努力的碰撞着她不堪一击的胸膛,把她整个思绪撞的七零八落。
明明知道他对她只是愧疚和怜惜。
明明已经想要退却……
却还是抵不过他的一句话。
“好。”
姜艺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