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准陪姜艺去给她爷爷扫了一次墓,她仔细地磕了好几个头,一个人跪在那说了很多话。
谢准拿着手机站在一旁,垂眸认真看着谢父发来的消息。
谢父:我找了调查局的去查他,但华舟这个人能在这个位置上这么久,不可能不自保,替死鬼什么的终归是会存在的,你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
谢准:好。
葬礼过后,姜艺整个交接了席家的遗产,在谢准的帮助下,重新整顿了席家的产业,雷厉风行的手段震慑了不少人,尤其是前不久的投标,谢准上辈子似乎接触过这个项目,处理起来几乎得心应手。
这个过程中,姜艺第一次真正的把大学课堂上的那些知识融会贯通了起来,她认真的拿着手机,把谢准的分析决策一一记录了下来。
毕竟谢准不可能一辈子帮她管着公司,她自己总要成长的。
经历这一翻内部整顿,席家的股票也稳定了下来,姜艺开始了解整个公司的运作,所有运营中的大项目都被放置在她面前,她必须熟记自己公司里所有的项目。
如果不是谢准的手段,大概现在她要担心的事情只会更多,内部矛盾往往比外部要来的更加致命。
姜艺两人就在拍戏和公司两头跑的情况下度过了一个月。
而温鹿那边凭借着新认识的那位公司人员,终于挖掘到了一些华舟没有收拾干净的残局。据说曾经有一个村子是被强拆了房子,当时手段狠戾加上威逼利诱,村民只能妥协,到手的金额更是极其不合理。
这件事的知情人大多都出国或是被封了口,几番打探下来确定了还能找到的人物和地址发给了姜艺。
地址在老城区那边,是很乱的地带,说起来还真有几分危险。
但想来当初敢做这些事的,大概都是些亡命之徒。
姜艺偷偷去踩了几次点,确认这个人确实在后,才准备带着人找上门,但没想到……有人更比她快一步。
她接到华舟的电话时,人正在车里,车上坐了一群她刚雇来的保镖,本打算用来应付那些不好讲道理的人。
“小谢总,没打扰到你吧?”
“怎么会,华总有什么事吗?”姜艺打开车门走到一旁的路口,微微压低了些声音。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
“你也知道,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年轻时候做点混事很正常,但这把岁数还被人抓住小辫子的话,就不太愉快了。”
姜艺微微顿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他这通电话的来意。
“华总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
姜艺用脚在地上蹭了几下,心下却有几分疑虑,不理解他仗着什么东西就敢来威胁她了,但很快对方就为他解惑了。
“人这一老,就特别怕死,总喜欢和小辈亲近亲近,所以我就让人把我这外甥女请来坐坐,想来小谢总一定能明白我的苦心吧。”
姜艺瞬间变了表情。
她死死握着手机,额头上微微有了汗意,回头坐上车立马踩了油门,匆忙间还给自己挂上了蓝牙耳机。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但看着脸色难看的老板一个个都没敢吭声。
“华总,玩笑话可不能随便开。”姜艺大脑飞速略过了谢准可能会在的几个地方,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已经全是汗。
“小谢总别紧张啊,不如直接开车来我公司坐坐吧,顺便把人接走,你说是不是?”
这是姜艺第一次认识到,在这个商业场上,想要活到最后,需要的勇气和手段远要胜过一般人。
放在她面前的路被分成了两条,一条去找知情人拿到华舟的证据,一次就能把他送入监狱,另一条现在就去救谢准,向华舟妥协,任由他毁掉一切证据。
如果选择了第一条,她不知道华舟那人会对谢准做出些什么,如果选第二条,再想抓住华舟的把柄可就难了……可如果,这一切不过是一个骗局呢?
“我给你发了条有意思的彩信,不如看看再做决定?”男人像是揣测到了她的内心,发了一张谢准的照片过来。
他闭着眼睛倚靠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一样,看起来乖巧极了。
他也没等姜艺看完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小谢总,你们家大业大,我一个小公司现在担心的不行。我这个侄女和我也就有一点小矛盾,调皮而已,所以你可要好好看清局势,再做决定。你父亲这人精明了一辈子,可别最后栽到你这个儿子手里。”
像是不允许她向其余人商讨一般,华舟一直没有挂电话,像是和自己家的小辈闲聊一般,语气中颇为轻松,偶尔还被自己的内容逗笑。
姜艺这边的压力却愈发沉重了起来。
华舟无形之中给她施加了不少心理压力。
她捋顺思绪后便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拨了一通给谢父,言简意赅的说了情况。
谢父沉默了片刻后反而笑了:“华舟那老油条,看来你去的地方有不少东西,要不然他也不会因为处理不完来拦住你,你去找谢准,这边交给我吧。”
电话那头的嗓音浑厚,语气中带了些许戾气。
“动我儿子,也得经过我意见不是吗。”
挂了电话后姜艺就往华舟的公司赶,路上因为着急,还和一辆车蹭到了,她下车准备直接打钱私了的时候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年渡一?”姜艺看着从车上迈出的大长腿,被他这一身西装革履的样子搞愣住了。
“好久不见,刚见面就蹭我的车,脾气挺大?”年渡一抿着唇,脸上难得的有了些笑意。
姜艺这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行了,回头一起吃个饭给你报销,我这边还有急事先走了。”
但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年渡一拉住了手腕,他目光沉沉,眼底都是坚定的神色:“席家那边,需要我的话,随时联系。”
姜艺心下有几分感动,点点头,在他胳膊上拍了几下,就急匆匆地上车走了。
年渡一今天有一场去国外的珠宝展,他带着助理几乎争分夺秒的往机场赶,虽然路上被谢准耽搁了一会儿,但也还算来得及。
他一路还在回想谢准刚才的表情,想来是出了些事情,但看他那么着急他也不好多问。
当初说了站在谢准这边,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能拿到实权……也算是说到做到了。
进vip等候室的时候反倒停住了脚步,他看着那个戴着墨镜恰好看过来的女人微微愣神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顺势坐到了她旁边。
“好久不见。”丰千涵抿了抿唇浅浅开口。
“的确,最近发展如何?”
“还算不错,去哪?一个地方?”
年渡一垂垂眼:“纽约珠宝展,是一个地方吧。”
“那还真是凑巧,不过我去长长世面,你呢,是主办方,地方虽然一样,但目的不同。”
年渡一难得的笑了笑:“确实,层面都不一样了,你想要的不一直是往上爬吗?”
丰千涵的笑容僵了僵:“是啊,毕竟我和你不一样,没有卓越的背景,只能靠着自己往上爬。”
“所以就要讨得一身腥,你不觉得脏吗?”
他的话近乎于刻薄和无情。
“这个圈子……没有背景就是如此,你以为所有人都像姜艺那样,丑小鸭变天鹅?别逗了。”
“她以前可一分一毫都没有索取席家,是你的思想变了,是你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年渡一微微攥紧了手指。
“是!她没有,但她有无私奉献带着她高飞的谢准!”丰千涵的声音突然拔高,vip等候室的人都忍不住投来了视线。
年渡一轻轻笑了,眼底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那个时候,你也有我啊,丰千涵。”
丰千涵像是突然被禁了声,有什么东西突然哽咽在了她的喉间,眼角微微红了,隔着一层墨镜,她敛了敛心绪,指尖却狠狠陷入了掌心。
——闺密:你可要好好的抓住年渡一,他起码可以让你少奋斗20年!
——丰千涵:可我想靠自己努力,我不想当豪门的金丝雀。
几乎是长久的沉默,直到传来飞机登机的通知,丰千涵站起身带着旁边的助理头也没回的出了门。
年渡一听到她站起来的一瞬间轻飘飘落下的那句话。
“我什么腥都没沾,行得正坐得端。”
他沉默了片刻,等她的背影走远才站起了身,助理在一旁看着脸色微微舒缓的老板慢慢松了口气。
坐上飞机的时候年渡一才注意到两人都是商务舱,他为赶得急,没买到头等,倒没想到会因此遇到丰千涵。他站起身走到丰千涵的助理旁边,眼神示意了一下,助理立马秒懂的站起身去和他的助理坐到一起了。
他顺势坐到丰千涵的旁边。
“干嘛。”丰千涵垂着眼没有看他。
“这边风景好。”年渡一眼也没眨一下的回答道。
丰千涵懒得理他,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就转了头。
飞机起飞后没多久,丰千涵就发现年渡一的状态好像不太对,他坐在那整个人绷得紧紧得,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面色惨白,眼尾却泛红。
但以前也没见到他坐飞机有什么问题啊,不会是装得吧……丰千涵的思绪突然停住,她突然想到了前不久他那个飞机失事的哥哥。
犹豫了一下,她才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了年渡一微微颤抖的手。
年渡一愣了一下,有些不安的心突然就平稳了下来,他看向握住自己手的女人,她微微垂着眼,睫毛轻颤,眉眼间带着一点点的紧张。
真漂亮,漂亮的他想亲她。
就像他第一次和她拍戏一样,在那个狭窄的车厢里,他和她肩并肩坐在一起,心跳因为她的笑容突然加速了。
他紧紧回扣住她的手,就好像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他就知道他们彼此的心意。哪怕经历了吵架、误会和冷战,他的一颗心还是会因为她的出现而紧张,而跳动。
在哥哥去世的时间里,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家庭的巨大压力,像是所有的重担突然落到了他的身上,他第一次明白了自己哥哥那么努力那么优秀的原因。在他那个不懂事的年岁里,他把所有的嫉妒都给了自己的哥哥,而那个沉默寡言的哥哥,只会摸摸他的头说:“渡一要过的快乐啊”。
他好像一下子懂事了,但也好像真的要为自己的不懂事负责了。
那个夜晚他拿着哥哥的照片,第一次像个懦弱的男人哭的一塌糊涂。而那个夜晚,他也忽的想起了分手那天丰千涵的表情和话语。
——“年渡一,你永远不能理解我的烦恼,就像是你永远都没办法长大一样。”
——“在我奋斗事业的年岁里,我把唯一的爱给了你,你却糟蹋的一塌糊涂。”
——“我们彼此分开一段时间吧,这样对谁都好。”
他褪去所有的玩心和稚嫩,扛起了整个年家的责任,他穿上以前最不爱的正装,辗转于社交和文件之中,他熬夜了解年家所有的产业,接手了哥哥最后想要去做却没有完成的生意。
每天的应酬都让他觉得反胃,那些在空荡胃中翻滚的洋酒,火辣辣的,让他几乎一天什么都吃不下去,看着镜子里逐渐消瘦的自己,就好像之前的好吃懒做全部都消散了。
他都快要不会真正的笑了。
就连年渡锦那么高傲的丫头,也愿意开口叫他哥哥了。
一直对他散养的父母,第一次郑重的坐到他面前,像是老了十岁的样子。
他们说:“渡一,我们和你哥哥一直是希望你可以活得快乐,你哥哥把自己的愿望都寄托到你的身上了,他一直是很努力的孩子,我手把手教了他这么多年,他很清楚,自己是要扛起年家的重任的,但是……这次,我们可能要违背他的愿望了。我们会带着你接手年家的,你哥哥在里面注入了很多的心血,我希望,你能看得到他对你的爱。”
年渡一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
“你瘦了,骨头好咯。”丰千涵突然开口了。
“你也是,下巴都没有肉了。”
丰千涵轻轻吸了吸鼻子。
“你成熟了,年渡一,但我第一次,这么不希望你成熟。它的代价,太沉重了。”
年渡一喉间微微一哽,所有坚强的伪装突然崩裂得一塌糊涂。
“可以不分开了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