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上的草莓(1 / 1)

吃饭的时候,祁斟说:“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六度分离?”

众人摇头。

余道宁:“六度分离?是什么?”

祁斟:“我在杂志上看见的,意思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余道宁想了想,“四舍五入,等于我认识李奥纳多了?”

祁斟:“按照这个理论的话……没错。”

余道宁:“呵呵……鬼扯!”

郑吴骁:“有什么具体例子吗?”

祁斟:“例子就是……就有一个科学家,他把160封信,寄给了a城市的160个人,信里面提到了一个b城市的股票经纪人的名字,他请每个收件人都将这封信寄给自认为比较接近这个股票经纪人的朋友……最后发现,大部分信在经过五六个步骤后送到了那个股票经纪人手里。”

唐棠:“我好像有点明白这个意思……你们知道央视那个主持人xxx吧?我爸以前教书的学校里,有个同事的老婆的姐姐的发小,就是这个主持人……”

大家笑起来,“原来这种七弯八拐的关系就叫六度分离,起了个名字,整得还挺高级。”

祁斟说:“我的意思就是,虽然咱们学校人挺多,其实只要多找几个人打听,肯定能打听到这个秦艳或者秦艳某。”

郑吴骁想了想,“算了,不用浪费这个时间,整天做卷子都做不过来。”

因为月考,郑吴骁最近几乎都是凌晨一点才睡觉,结果这次月考还考砸了,想到这个,郑吴骁有些郁闷。

“不说这个了,说点儿高兴的。”郑吴骁说。

陈冬冬:“差点忘了,周日的演出,我把票给你们带来了。”说完从书包里掏出票,分发给大家。

郑吴骁心想,忘了问祁麟去不去了,然后看见陈冬冬给祁斟两张票,放下心来,想到周末能看见祁麟,嘴角不禁有些上扬。

这家馆子的饭菜味道十分可口,五人吃得非常满足。吃完饭,大家aa买单,老板娘过来结了账,冲着后厨喊了一声:“小华,出来收拾。”

后厨走出来一个少年,瘦瘦高高,系着围裙,郑吴骁一看,原来是自己班的班长赵正华。

“是你呀!”赵正华看见郑吴骁,愣了一下,笑起来。

郑吴骁知道,赵正华父母在外地打工,他一直跟着姑姑姑父过,也知道他的姑姑姑父是开馆子的,赵正华经常在馆子里帮忙——全班都知道,这不是什么秘密。郑吴骁只是不知道这家馆子就是赵正华姑姑姑父开的。

“原来这就是你姑姑姑父的馆子,我们都觉得很好吃。”郑吴骁说。

“我姑父的哥哥,是国家一级厨师,我姑父跟着哥哥学的手艺。”赵正华说。

郑吴骁对余道宁他们说:“这是我们班的班长赵正华。”又跟赵正华介绍了一下余道宁他们,大家就站着闲聊了几句。

老板娘看见,笑着说:“小华,这是你同学啊,来,请你们喝饮料。”说完拿出五罐饮料塞给他们,大家自然是推辞,说已经吃饱喝足,不用了,谢谢。

时间不早了,余道宁该去画室,其他人该去上晚自习了。

秋天,天黑得越来越早,这会儿,天色已经昏暗。

雨越下越大。

他们有三把雨伞——陈冬冬带了一把出来的。不过余道宁去画室得用一把,陈冬冬去二中得用一把,剩下祁斟郑吴骁唐棠得共用一把。

郑吴骁走进馆子,对老板娘说:“能不能借我一把雨伞?

老板娘在柜台里翻了一下,递给郑吴骁一把雨伞,“拿去用吧。”

郑吴骁道谢,走出馆子,撑开雨伞,这是一把比较大的雨伞,他对唐棠说:“我和祁斟撑一把,你撑你的小花伞吧。”

唐棠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晚自习的时候,所有人都把伞挂在教室后方沥水,整个教室后方的地面都是脏兮兮湿漉漉的。

唐棠的心情也是这样的。

在这个时候,她就会觉得,十分的厌弃自己,她讨厌自己的心情这么容易被人左右——郑吴骁给她倾斜一点雨伞,她便小鹿乱撞,郑吴骁流露出疏离的意思,她便低落得仿佛三天没吃饭的低血糖患者。

唐棠,你可真是没用啊。

她有时候也会讨厌自己这个名字,为什么要用花名来当人名?花多脆弱啊,一夜风雨就碎了,一点凉风就散了,季节变换就败了。

整个晚自习的时候,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屋檐淌下的水,汩汩的。

祁斟下了晚自习,因为老师找他说话耽误了一会儿,离开学校已经比较晚了。

走到居民院的时候,整个鞋子裤腿都湿透了,这么大的雨,打伞只能保住脑袋和上半身不打湿。

居民院门口,余道宁的爸妈各自打着雨伞,正在张望。

祁斟看见他们,礼貌打招呼:“余叔叔邓阿姨。”

余爸看见祁斟,面色有些焦急:“看见宁宁了吗?”

祁斟有些吃惊,“余道宁还没回来?”

余道宁平时就比他们晚自习放学回来早一点,今天祁斟是有事耽误,已经回来够晚了,没想到余道宁还没回来。

余妈:“给画室打过电话了,说是已经走了。”

余爸:“再说下雨走得慢,现在也早该走到了啊。”

余爸对余妈说:“你在这等着,我沿路找找。”

祁斟对余爸说:“我跟你一起去找,从画室回来,两条路呢,我们一人找一条路。”

祁斟把书包递给余妈:“邓阿姨帮我拿着书包。”然后就朝着画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余爸也赶过来了,两人匆匆走了一段路,到了分岔,祁斟说:“您走那边,我走这边。”余爸点点头,两人就分头走了。

雨大极了,打在雨伞上,跟雹子似的,非常重,显得雨伞就好像蔬菜大棚的塑料薄膜,弱不禁风。

祁斟一路快走,一路喊着余道宁的名字。

这会儿,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铺天盖地的雨,横冲直撞的风,东倒西歪的树……

余道宁该不会失足掉进什么窨井里面了吧?不会不小心摔倒掉进河里了吧?

祁斟冒出这个念头之后,感觉自己额头、后背全都渗出冷汗来。

“余道宁,余道宁,余道宁……”他大声喊着。

可是他的声音在暴雨里显得非常渺小。

他想跑快点,拔足狂奔那样,但是鞋子泡了水,好重啊,每走一步,就好像脚上穿的不是鞋,是砖头。

“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祁斟想起影视剧里常见的烂俗台词。

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对这个台词非常感同身受了。

余道宁,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你看,每次我拍你左肩膀却躲到你的右边,拍你的右肩膀却躲到你的左边,你都能识破我的把戏,知道从反方向回头,哪个女孩子有你这么机灵呢?你要是……我拿这些无聊的把戏去逗谁?

还有小老虎和武松,我要一个人去给它们带吃的去吗?它们更喜欢你啊。

还有毛衣,专门给你织的毛衣你还没穿呢!

祁斟的脑海里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着。

忽然,他听见一声“祁斟”,在暴雨和大风中,这声呼喊小得像猫叫,他停住脚步,一瞬间分不清是真的有这个声音,还是自己幻听了。

“祁斟是你吗?!”又传来一声。

祁斟听出来了,是余道宁的声音。

“余道宁,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你?”祁斟在雨中四顾,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在下面!”余道宁大声喊。

祁斟所在的地方,是一座桥的一端,桥横跨河,河的两边有堤岸,桥在上堤岸在下,会有一个类似隧道的地方,听声音,余道宁就在隧道里。

有一条窄窄的石阶可以从这里下到隧道里,此刻石阶上水流汹涌,祁斟小心地走在石阶上,对着隧道的方向喊道:“别怕,我来了。”

他慢慢地走下石阶,走到隧道的口子上,漆黑一片,他后悔当时怎么没有顺手从居民院门口的小卖部买个手电筒拿出来。

“余道宁……”祁斟喊道。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余道宁大喊。

祁斟顺着声音走过去。

祁斟:“余道宁你是不是有病?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余道宁:“刚走出画室,没走多远,风就把伞给吹折了,我想说,走桥下面可以少淋一段儿雨,没想到,这里好像放着一堆铁丝,我没看见,一脚踩下去,就被缠住了。”

说到这里,声音里带了一点哭腔,“我使劲掰,掰不开,好像刺进肉里了。”

祁斟吃了一惊,“我过来看看!”

此时,隧道里都是积水,大约没过祁斟的半个小腿,余道宁矮些,估计已经没过小腿了。

祁斟趟着水,走到了余道宁跟前,由于十分伸手不见五指,余道宁边说话就边四处伸手试探,一下子摸到祁斟了,条件反射地紧紧抓住祁斟的手臂。

她在冰冷的水里站了四十分钟了。开始是尝试掰铁丝,但是怎么都掰不明白,而且铁丝还是生锈的,一掰就把手指也弄出血了。

然后开始呼救,狂风暴雨中,大家都躲在室内,路上没有行人,偶尔听见桥上有人骑着自行车快速过去,也完全没有听见她的呼救声。

她用最大的音量喊了好久,声音有点哑了。

然后她开始感觉冷,泡在水里的腿冷木了,身上也冷,然后一路冷到天灵盖、头发丝。

这时候,她一下抓住祁斟的手臂,感觉一阵热度从手心传过来,有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呜呜呜呜……”余道宁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齐飞。

在听到祁斟声音之前,余道宁都比较冷静,听到祁斟声音后,开始委屈起来,这会儿祁斟走到跟前,她简直哭得像个二百多斤的宝宝。

祁斟:“哎呀别哭了,天也在哭,你也在哭,你俩商量商量,轮着来行不?”

余道宁:“呜呜呜呜……”

祁斟弯下身,开始在水里试探地摸索缠在余道宁腿上的铁丝,嘴里还在哄着:“呜呜呜呜是什么意思?是行的意思,还是不行的意思?”

余道宁哭得打起了哭嗝,“呜呜……嗝……呜呜呜……嗝……”

祁斟尝试着掰开了一根铁丝,“哎呀余道宁,我现在这个悔啊,我怎么没把录音机带出来,把你哭声录下来?回头讹你万八千的。”

余道宁:“你……呜呜呜……你再说……嗝……我就把鼻涕抹在你身上!”

祁斟笑起来,“那我可有点儿害怕!”又掰开了一根铁丝。

祁斟手在水里,感觉到铁丝把余道宁的腿划拉得乱七八糟,一阵心疼,但是余道宁因为腿已经冷木了,所以现在大概感觉不到疼了。

等恢复感觉,这些深深浅浅的血道道,得疼成什么样。

余道宁的鞋是解不出来了,祁斟掰开最后一根铁丝,然后把余道宁的脚从鞋里试着拎出来,扶着她,慢慢地往隧道外面走。

余道宁被缠住的是左腿,现在她左脚没有鞋子,整个左小腿都在流血,走出隧道后,有了光亮,祁斟看见余道宁这个惨状,心里一紧,“现在得去医院,你这个不仅得包扎,还得打破伤风。”

没有打伞,这会儿两个人全身都湿透了,打伞也没有意义。

“我背你吧。”祁斟说。

“重着呢。”余道宁说。

“我要背不动了,你就下来走会儿,我歇好了,就继续背。”祁斟说。

余道宁点点头。

祁斟站在她前面,蹲下身,余道宁就趴在了他背后。

“还真是头小猪呢。”祁斟边背着余道宁走路边说。

祁斟:“咱们不去医院了,去菜市场,看能卖多少钱。”

要是平时,祁斟这么开玩笑,余道宁肯定会跟他打闹一场,但是今天余道宁又是淋雨又是泡水又是受伤又是惊吓,实在没有力气了。

两人就默默地走了一会儿。

忽然,余道宁轻轻地把头放在了祁斟的肩膀上,“祁斟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嘴巴就对着祁斟的脖子,吹得祁斟的脖子痒痒的。

祁斟迟疑了一下,“嗯?”

余道宁:“谢谢你。”

祁斟:“谢个屁。”

余道宁:“……凶死了。”

余道宁极少这么说话,带着软软糯糯,娇娇懒懒的调子,平时她可是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少女,一顿饭干两碗,说话中气十足气沉丹田。

饶是祁斟此刻已经累得要死,也在这个瞬间感觉到血往下涌。

但是他不想用外八字的姿势走路,感觉应该从源头上治理一下,于是对余道宁说:“你现在就是老弱病残,少说点话省省力气吧。”

余道宁没听,继续说道:“想想有点对不起你。”

祁斟:“什么?”

余道宁:“小时候老是抢你蛋糕上的草莓,想想有点对不起你。”

祁斟就出生在这个居民院,而余道宁是8岁搬来的,刚搬来不久,一群小孩吃生日蛋糕,由于余道宁的吃东西风格是先吃最好吃的,比如草莓蛋糕先吃草莓,而祁斟的习惯是把最好吃的部分留到最后,所以吃到最后,余道宁就盯上了祁斟的草莓,一伸手,一缩手,草莓进了自己嘴巴。

祁斟哭得在地上打滚。

后来大家熟了,余道宁巧取豪夺的毛病不改,祁斟省下的好东西,比如西瓜的心,咸蛋的蛋黄……常被余道宁霸占。

当然,稍微大一些,余道宁就不这么干了,小时候不懂事。

祁斟:“多老早的事情了,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余道宁:“早知道你这么好,就不欺负你了,欺负老实人,我可真不好……”

祁斟心里软塌塌的。

雨还是很大,非常大,稀里哗啦的,黑漆漆的路上,一个少年背着一个少女,少女的左腿流着血,光着脚,两个人都累得有气无力,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过脑子的话。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远处传来余道宁爸爸和其他一些人的声音,“找到了找到了!”

还有手电筒在晃来晃去的光线。

之后的记忆,祁斟有点模糊,他知道他们倆被送去了医院,包扎,打了破伤风。他的手指被生锈铁丝划破,也是打了破伤风的。

他俩都严重受寒,集体发烧,祁斟睡了一觉,迷糊醒来的时候是半夜,睁开眼睛,发现余道宁就睡在隔壁床,看样子也是刚睁开眼。

两人就这么眼对眼的看了一会儿。

“蛋糕上的草莓都给你,西瓜最中间的瓤儿也给你,咸蛋蛋黄也给你。”祁斟带着刚刚醒来的迷糊,“不过只能我给你,不能别人给你,别人给你,你也不能要。”

余道宁已经不太记得昨晚她说过蛋糕上的草莓这个话题,那会儿她已经开始发烧,现在只听见祁斟说什么蛋糕西瓜咸蛋的,感觉一头雾水。

余道宁:“祁斟你是不是饿了?”

等了三秒,祁斟没答话,仔细一看,又睡了过去。

余道宁:“……”

余道宁自言自语:“那我明天请你吃蛋糕吧。”

没过几分钟,吃了各种感冒发烧药的两位,又都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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