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庸城一如往昔,安居乐业歌舞升平,滚滚红尘暗流涌动。
令狐狩带着徐长生等人回到了府邸,他话里面的意思非常明显,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寻找柳三太公的下落,但是依旧解释不了徐长生心里面的无尽疑团。
府邸前堂,一名儒雅书生正安静坐在偏位饮茶,见了徐长生归来立时起身相迎。徐长生不明情况,但还是恭敬回礼等候来人的下文。
张发财带着苏腾龙去后院喂马去了,令狐狩一言不发地站在徐长生身侧候着,俨然一副御剑侍卫的做派,面子上倒是给的充足。
“四太公这一大早儿去了哪里逍遥,小厮们寻不见人就禀告了梅庄凝公子,公子关切四太公的安危,特意嘱咐小的前来探视,还望四太公您给个说法儿,小的好回去交差。”儒雅书生礼数周到,但话语里面的责备用意却明显的厉害。
“我们爷去哪里你管不着,总之人没丢就是了,你没事情就快走,你家四太公要好生休息。”说话的是令狐狩,这个活阎王丝毫不予情面,上来就冷言冷语下了逐客令。
“我在和四太公说话,四太公您还是说道说道,您家的狗有些不懂规矩,改日......”
“嚓啷啷——”
水白青锋剑出鞘,书生话语未尽,一丝寒芒已经抵住了喉咙眼子!
他清楚的很,只要自己再动一动喉结,锋锐的剑尖就会划破自己的颈动脉。
书生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不过到底是梅庄凝手下的随从,虽说这般依旧是气度沉凝不见怒意。
他小心谨慎地往后蹭出脑袋退走,徐长生在一旁看得兴致盎然,他还蛮喜欢这种作威作福的感觉,因而挺直了腰杆子陪令狐狩把戏做足。
“等等再走。”
令狐狩持剑说道,书生被方才那一手吓的想要跑路,但瞧见他这副恶魔气质也是不敢怠慢,恭敬地回身作揖道:“敢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们城里头的城志在哪里?”令狐狩问书生。
书生已经被令狐狩吓着了,急忙回应道:“这个好说的,就在司马大人府。”
“知道了,你可以滚了。”令狐狩收剑回鞘,长衫轻摆回首不再看他。
书生受尽冷遇,自然是满面衰败,他强颜欢笑的请辞,之后重重甩了一下扇子悻然而去。
“我们出去。”
令狐狩将青锋绑在背上,吩咐徐长生道。
徐长生知道方才是逢场作戏,如今既然没了外人,自然失了主子待遇,当下喏了一声陌陌跟从着。
二人没有和其他人打过招呼,还是照旧翻墙出了府邸。
“是去司马大人府嘛?”
“知道了就少放屁。”
斛觞公子楼,九层望台。
梅庄凝公子慵懒斜倚在阁中暖卧上,神情凝而不重,不怒自威。
面前跪坐着一位白衣书生,完全没了之前的从容气度,反而是瑟瑟发抖有些面带畏寒。
“什么人敢忤逆我的面子?”梅庄凝问道。
“不知道,是突然出现在四太公身旁的一个人,没有他的具体资料,属下还没有进一步盘查。”书生的语气越来越颤抖,到最后声音几乎不可闻。
“先别管那臭小子,亲事照常举行,该走的流程一样少不得,置办妥帖了不用通禀我。”梅庄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小姐还好吗?”
书生听了这话更加脑门见汗,匆忙擦了一把诺诺连声道:“公子放心,绝对不会出问题。”
梅庄凝听了这话展颜一笑,慵懒地坐起身子走到看台逗鸟,一边玩弄一边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她如果不听话就尽管杀了,反正......新娘有的是!”
秦庸城,司马大人府。
令狐狩和徐长生是从后院翻墙进去的,这几日跟着这尊活阎王没学什么好本事,反倒是偷鸡摸狗的越墙把式琢磨了不少。
二人穿过曲折的回廊,又过了几个隔间,令狐狩放倒了两名小厮,二人换了他们的衣服穿戴妥当,又将自己的衣服整齐叠放藏到了花园的树洞里面,至于那两个倒霉家伙则直接赤条条丢到了附近的房顶上晒太阳。
徐长生和令狐狩的身材都还算好,因而穿起下人衣服并不算太过突兀,二人迤逦着在府里晃荡,说是府邸其实寒酸的厉害,暖阁厢房皆无并且没有太多装饰,府邸房檐皆是青砖灰瓦涂抹厚重沥青。
徐长生再一次望见了屋子上的沥青,忽的脑子里有了一些朦胧的感触,但一时间说不清楚这种感觉的源头。
令狐狩也盯着这些沥青瞧看了半晌,依旧是不发一言毫无表态,神情木讷僵硬有些不大自然。
二人从房顶上掀开沥青毡子,又除掉了一片区域的瓦片,这才用邹先生的挪威钩子拴上登山绳。
两个人先跳到房梁上,然后将挪威钩子固定在木梁子的凹槽里,轻而易举地顺着绳子荡到了地上。
徐长生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入室盗窃的感觉,一时间心里面还颇为舒爽。令狐狩已经是老江湖自然不会像他这般感觉新鲜,抖了抖身子径自朝着里面走去,徐长生慌忙撇了绳子跟上,在这种地方若是跟丢了人基本上等于扑街。
其实在来这座司马大人府之前,徐长生就已经设想过了种种可能,毕竟这座府邸不是用来居住的,而是类似于档案馆一类的部门,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政府存储红头文案的收藏资料馆。但徐长生仔细地瞧看了四周的布局装饰之后,有些惊讶的发现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和情理之中有失偏颇。
按照他的预想,这司马大人府里面应当和国家档案馆差不了多少,最起码应该和图书馆的管理方式差不多,但是实际情况却很难用只言片语去形容得当。
司马大人府只有这么一座大型府邸,不设偏室不设分别,府邸内部没有多余的回廊内阁,亦没有小厮打点,装潢坠饰不见倩影,桌椅阑干也杳无踪迹,俨然就是一个足球场般的空旷空间,这种设计倒还真的是见所未见,连令狐狩都有些开了眼界。
徐长生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即便这般也清楚一点,那就是城志县志都应该有档案书籍作为记录载体,但放眼望去徐长生有了一股强烈的感觉,他们貌似是来错地方了,因为视野所见的范围内,连一片纸都不得见。
府邸内部完全空旷,没有任何卷轴竹简的影子。
这么说不代表空无一物,准确意义上说,这座司马大人府倒像是画舫勾栏里面的春莺暖阁,因为放眼望去竟全都是色彩斑斓的巨大刺绣屏风!
徐长生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面前的刺绣足足数以万计,眼花缭乱且做工极为精致,年代似乎也穿插错落,俨然一副将中国千载历史万般旖旎悉数刺成锦绣的大家做派!
如果这座府邸现于世间,肯定会引起惊涛骇浪般的轰动与惊艳。
这里有接近两千年的中国古代历史,无数英杰风华绝代的隐秘事迹以及鲜为人知的演变历程,竟然都被秦庸城的古人用刺绣表现了出来,这无疑是令考古界疯狂的瑰宝级发现。
令狐狩和徐长生都有些震撼,纷纷置身于斑斓锦绣里面,入眼尽是无尽的色泽繁华。
整间府邸基本上可以说是一片硕大的艺术花海,二人像海中孤蝶般辗转腾挪,恣意的在这绚烂瑰丽中渐渐忘我。
刺绣上的人物难以计数,禅衣绣衾形神兼备,令狐狩依次指着四周的刺绣边走边说,语气都被这满溢的绚烂浸染的柔和了一些。
“他们使用刺绣来记录秦庸城的历史,由于秦雍公是秦城之主,因而其他朝代的王侯都是诸侯割据之势,其所在朝代的历史也一并存放在了这里,喏,这个讲的是其中的一次尊王攘夷。”
徐长生安静听着令狐狩的讲述,令狐狩的眼神里也尽是赞叹,边走边说嘴上不停:“这里的刺绣不知道用的什么蚕丝,缫丝的质量很高,基本上可以和长沙西汉墓出土的织锦相较媲美。”
令狐狩一边说一边分辨着刺绣上的年代演变:“这里的刺绣每根纱由4-5根丝线组成,每根丝线又有14-15根丝纤维组成,也就是说每根纱竟然由54根丝纤维捻成,你用麒麟眼应该很容易瞧看的清楚。”
令狐狩越走越深入,二人又赏析了一会儿,令狐狩指着一扇巨大的刺绣又说起来:“这是长寿绣,里面应该在描述一种祭祀场景,你瞧瞧,是不是能看清楚日月星辰共相辉映,山龙雉鸡相映成趣,人们穿着宗彝水藻、火粉黼黻图形的祭服?”
徐长生顺着他的话细细瞧看,果然如令狐狩所言那般,但是专业术语他是听不明白的,不过祭祀活动还是很容易就看得清晰。
忽然,徐长生对上面的某处场景产生了一些兴趣,指着问道:“令狐,你看看他们祭祀的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它究竟是个啥?”
令狐狩被他这么一问也细细瞧看了一下,但除了越看越面色发臭之外,也没表露什么有价值的意见。
过了半晌,他也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了刺绣上众多祭祀人员里面的一个,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那不是人的东西我不清楚,但是这个人我认得......他就是柳三太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