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美昀笑眯眯看着他，“嗯。条件是你娶郑琳。”
徐星洲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蔡美昀又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汤，接着只听自己儿子慢条斯理道：“妈，卖掉丰美和宣布破产之间，我觉得前者更值得考虑。”
蔡美昀差点呛到，她赶紧把汤咽下去，笑骂：“这小子，果然是这样说……和你老妈装装样子不行啊！这还没结婚呢，就忘了娘！”
徐星洲微笑，拿起汤匙慢条斯理地喝汤。心想真笑话，小爷我难道会因为几个钱受摆布，而且是要我放弃心爱的姑娘。再说了，就算我愿意牺牲自己，我妈恐怕都不肯。
郑伯伯怎么想出这么不靠谱的主意，果然这年头人人都有当演员的冲动。
蔡美昀从砂锅里舀出两个鸡心放到徐星洲碗里，“吃鸡心长长心眼！傻小子没过过苦日子，话说得倒轻松。就你在法院那点工资，看到时候让你小媳妇儿跟着你吃糠咽菜。”
徐星洲笑得得意，眼神发亮，这点他对彭莱绝对有信心，“有情饮水饱。”他抬头冲着书房方向喊了一声，“是吧爸？”
徐景峰回答他的是被茶呛到的咳嗽声。
由奢入俭难，徐星洲不是不知道。然而这在他们家并没有那么让人无法接受。
蔡美昀白手起家，发达了以后也从不奢靡。徐景峰更是生性淡泊名利，甚至认为守住清贫方彰显读书人风骨。
从小耳濡目染，徐星洲虽生活品位不俗，身上却甚少有优越环境带来的纨绔特质。
成年后，他有意地逐渐脱离父母给的物质条件，努力剥除身上富二代的标签，希望用自己的努力换取想要的一切。
他年轻有为，才华过人，是有理由在失去丰美这样一棵遮阴大树之后，仍然保持乐观的。
然而对于蔡美昀来说，从一家小小铺面一拳一脚艰难做起，寄托了自己半个人生的连锁超市就要易主，那种阵痛是无法形容的。
晚上徐星洲见她坐在桌边对着笔记本的屏幕发怔，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扶住母亲肩膀，朝电脑屏幕看过去。
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会计师事务所出具的初步资产报告，得出的结论是丰美的净资产已经是负值。
徐星洲低头看着母亲头上青丝里夹杂的几根刺眼的白发，心头一痛，低声开口，“妈，这只是初步报告，评估标准不完全准确。何况如果真的寻求买主，丰美最有价值的不在于资产，而是店面网点分布，品牌和经营团队的经验，这些可能都是资产报告难以体现出来的。”
他说的不无道理，蔡美昀心头也宽了一宽。
她拍拍儿子环在自己肩上结实有力的小臂，“如果收购方能够一并接收丰美这些老员工，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她当然也希望能够保持丰美这个牌子，不过目前丰美信誉遭到如此重创，她不敢轻易抱有希冀。
徐星洲故意说笑，“这超市老板的位子你还没坐够啊，我可不许你接着干下去了，太累太操心，我爸也会心疼的。”
蔡美昀知道他在开解自己，笑了，把笔记本合上，“好，不干了，累死累活的还折腾出来个负数，真亏得慌。”
徐星洲看着母亲强颜欢笑的脸上掩饰不了的憔悴，心酸不已。他压一压情绪，朗声笑道：“就是。妈你以后就安心在家里做个家庭主妇，也该享享清福了。养家的事有我们两个男人呢。有儿子一口干的吃，就绝不让你喝稀的。”
蔡美昀喉头微哽，眼眶湿润了。她没回头，只是微笑。
徐星洲吸口气，换个话题，“妈，明天晚上你和我爸没事吧？我想带人回家来吃饭。”
如果一切进行顺利的话。
蔡美昀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过头来看看他。
徐星洲微笑看着她，意思是“你懂的”。
蔡美昀恍然，看了一眼书房方向，向儿子眨了眨眼，点点头，“好。妈多做两个菜，和你爸一起等着你们。”
“明天晚上等我去接你，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晚上给彭莱打晚安电话的时候，徐星洲还是决定先打个预防针，免得明天她由于过于惊讶而拒绝自己，那就太让人失望了。
徐星洲郑重其事的语气让彭莱有点紧张，“商量……是需要我做什么事？”
徐星洲弯起嘴角，“不，是请求。”
啊，还要请求？是很为难的事么？彭莱更紧张了。
还没等她再开口问，徐星洲已经道晚安，“早点睡吧。明天见。”
“好……明天见，晚安。”
彭莱只好轻轻放下电话，心里有点惆怅，今天没有亲一个。
徐星洲听到电话挂断的嘟嘟声，才把听筒从耳边拿下来放在胸前，伸手从床头拿过来那个暗红色缀金色花纹的小方盒子。
再说下去，他的期待就快要掩饰不住。
小仙女，既然你一直不说你的打算，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直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我希望这小小指环真的有魔力，能把你圈在我身边，不再想要飞走。
彭莱，接下来的一路风景，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边走边看。
形影相依，苦乐不离。
第二天一早彭莱就出了门。她想来想去终于下定了决心，虽然有点贵，但那无疑是最适合的礼物。
提前在地图上查了地址，她转了三次车，又走了两站地的冤枉路，终于找到了城南那家本市最有名的金店。
彭莱望着柜台上陈列的大大小小的黑色天然琉璃，一时有点茫然。不过马上反应过来，翻出手机里的一张图片朝店员递过去，“您店里有没有这种？”
女店员看了一眼图片，“有。”随后麻利地从柜台下面拿出几个盒子，逐个打开，“样子都和您图片上那个差不多，只是品级有区别。”
彭莱一一看过去，摇了摇头，“不是这种的，是纯黑色的，会反光。”
店员听了，又看了看彭莱，点点头，“哦，那种也有的，您稍等。”
她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小心翼翼打开。
彭莱看过去，不说话了。
那一片薄薄的黑色玉石，像是一片通透润泽的黑冰，对着亮光看过去透出隐隐的彩虹光芒，低调又神秘。
玉石上一面刻着满面微笑的观音像，细腻生动。
店员看彭莱屏息凝视的样子，加了一把火，“这是黑曜石里面品相最好的，天然极品冰种。你看这上面的观音像雕工讲究，不落俗套，俗话说男戴观音女戴佛，送给男士再合适不过。”
“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戴这种东西……”彭莱想想徐星洲平日的穿戴品位，有点犹豫。
“就是为了低调，这种挂件才做得又小又薄，戴在衣服里看不见。贴身佩戴，能辟邪护身，保佑戴的人幸福快乐，平安如意。”店员舌灿莲花。
幸福快乐，平安如意……彭莱弯起眼睛微笑，再没有犹豫，“就要这个吧，麻烦帮我包起来。”
彭莱付了款，拎着精致的小袋子下到一楼，到服务台去填会员信息。
本来她觉得没有必要的，她买的东西在这里实在算不上大件。可店员热情地一直请她留下信息，并说有了会员卡可以享受终身免费售后服务，甚至说实在嫌麻烦可以写下来信息她来代填。
盛情难却，彭莱想万一挂绳断了什么的，填一下也好。
彭莱简单地在卡片上填好自己的姓名，电话，和购买的物品信息，把卡片递给服务台后面的工作人员。
旁边有个老太太给小孙子买金锁片，也在填信息。看起来不到一岁的小婴孩儿在奶奶肩头手舞足蹈，笑得口水直流。
彭莱想起自己的奶奶，心想好久没给她老人家打电话了，不由心生亲近，笑眯眯多看了小娃娃几眼。
小婴儿看见漂亮姐姐对他微笑，更是不安分，在奶奶怀里剧烈地扭动，也不知意欲何为。终于“啪”的一下把柜台上放着的长条形纸盒碰掉了，盒子里面的会员信息卡一下子撒得满地都是。
老太太很抱歉，费力地一边抱着孙子一边弯下腰捡。
彭莱赶紧帮忙，老太太向她道谢，彭莱有点惭愧，说不定您孙子都是因为我对他笑才更不安分的。
最后一张卡片掉得有点远，彭莱走过去拾起来下意识看了一眼。
卡地亚挚爱系列之佳期如梦。售价88999.00元，顾客姓名，徐先生。电话：138********。
卡片是代填的。字迹明显不是她熟悉的那种张扬。可是那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不是徐星洲是谁的。
彭莱心里一跳，这盒子里都是近期的会员卡片，商场显然还没来得及整理。
他最近也来过？
彭莱把卡片放回盒子里，向服务台后忙得恨不能再长出两只手来的工作人员询问：“请问挚爱之佳期如梦是什么东西？”
工作人员正忙着开发票，一边噼里啪啦打字，一边回答：“佳期如梦？是卡地亚专柜的戒指，好像。您可以去她们柜台问一下。”
彭莱道了谢，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往那个著名珠宝品牌的柜台走去。
那个柜台最显眼，来时就注意到了。导购小姐脸上的微笑十分亲和，没有因为彭莱的一身学生装束而露出半点轻蔑之色。
“请问有佳期如梦这款戒指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彭莱想。
“有的。是我们这个季度才出的新设计，挚爱系列中的一款。”
另外一个导购小姐十指纤纤端着个暗红色的方形小盒子，从一边走过来，“挚爱系列都是订婚戒指，一般是男士买来做定情或求婚之用。”
彭莱知道价格，碰都不敢碰，瞪大了眼睛看着盒子里那细小简单的一个圈儿。戒指设计很简洁低调，只镶嵌一圈细小的碎钻，在灯光下亮得耀眼。
“真好看。”彭莱不由得说出了声。她脸有点红，对着导购小姐道声谢。
彭莱一路飘着回了学校，心跳得全乱了节奏。
订婚戒指诶，会不会是给我的……彭莱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不过也不完全排除有这个可能吧……可是我好像还没到法定婚龄呢……
徐星洲下午去并购案的目标公司实地调查，结束后已经超过了下班时间。
他打算赶紧去京大找彭莱，和她“商量”好那件事再一起回家吃饭。
徐星洲没有想过彭莱会拒绝，他又不是说要马上结婚，只是给彼此一个身份，把关系确定下来，更像是正式的示爱。
他刚发动了车子，就接到沈珩的电话，“徐星洲，知道你未婚妻在哪儿么？”
徐星洲知道他说的未婚妻不可能是彭莱，冷声道：“说人话！”
“郑琳一直不接电话，郑伯伯说她两天没回家住了。她和你联系过没有？”
“周三那天她给我打了个电话，然后就没再联系过。”徐星洲没觉得有什么，“这几天不是出了点事儿，她可能到哪儿散心去了。”
既然沈珩说“未婚妻”，肯定也知道郑伯伯执导的这场闹剧了。
“徐星洲你丫可真行，我说你就不能长点心，再怎么说这事儿跟你也有关系吧？！”沈珩一直都嫌徐星洲对人冷淡，特别是对女孩子，实在过于漫不经心。
沈珩说的也是实情，徐星洲颇为无奈，“兄弟我今儿真有事儿，大事儿。等我把事情办完了立马就去帮你找，行吧？”
他想我可真是帮你找，那未婚妻我是真要不起啊。
沈珩也知道徐星洲一直对郑琳没那个意思。他妈妈生意遇到这么大的挫折，他肯定也焦头烂额。
多年的兄弟不需要说太多。
“没事儿，我就这么一说。你忙你的去。我看她在三里屯儿这边我家的酒店登记入住了。今儿这么热闹，估计她在哪个酒吧呢。我找到了告你一声。”
星期五傍晚六点多的北京城，又恰遇节日，几条主干路上堵得像个巨型停车场。
城东商业中心区尤为严重，徐星洲半个多钟头挪了没几公里，不由得有点心烦气躁。
他一边踩着油门慢慢往前蹭，一边又把那个小盒子从裤子口袋里拿了出来。
想象着把这个亮晶晶的圆环儿轻轻套进彭莱细白手指上的样子，想象着彭莱眉眼弯弯的笑容，他心里虽然更急切，却奇怪地不再烦躁了。
又有电话打进来，徐星洲刚按下通话键，就听见章进语气急促的大嗓门儿，“徐星洲你丫跟哪儿鹊桥相会呢！哥儿几个快被打死了！你再不过来就等着给沈珩收尸吧！”
徐星洲一惊，沈珩半个小时前还在三里屯酒吧找人，现在就快被打死了？
章进的声音冒着火气，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他赶紧问：“在哪儿呢你们？”
章进急匆匆说了个酒吧名字，接着好像挨了一闷棍一样闷哼了一声：“哎呦我……”然后通信就断了。
徐星洲知道事情不对。这边离那个酒吧不远，他一打方向盘进了勉强能前行的辅路。一边给彭莱打电话：“喂，是我。出了点急事儿，稍晚点过去。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