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霏有点尴尬,这个王理,说什么“院花”不“院花”的干嘛,这小仙女儿据说可是敏感得很,“娜娜姐去机场接徐法官肯定是有工作上的急事儿啊,你怎么也不问问……”
“人家帅哥靓妹的,我问什么呀?万一是私事儿呢。”王理的语气有点酸。
“得得得,你别瞎说了。行我知道了,谢了哈王哥。”
万霏挂断免提回到座机上来,笑嘻嘻,“彭莱你别听王法官的,他那是嫉妒呢……”
彭莱干脆利落地打断,“娜娜是谁?”
万霏吐吐舌头,果然很敏感啊,“安娜是民二庭新来的法官助理,现在跟着徐法官他们组查案呢。最近并购的案子进度都特别紧,她肯定是接徐哥去庭外调查什么的了……”
“告诉我她电话。”
再一次被打断的万霏无语了,一边想这么爱吃醋的小仙女,一般人伺候不起吧,一边把号码报给彭莱。
彭莱没挂机,直接拿手机拨了过去,安娜的电话也是关机提示。
彭莱的声音有点颤,“万霏,章进是刑警队的?把他的电话给我。”
万霏这才觉出不对来,“怎,怎么了?”出警捉奸?
“我怕星洲出事了。”
顾不得和一头雾水的万霏多解释,拿到章进的电话以后,彭莱却先打给李琛,“老板,你知道徐星洲最近在办哪个案子?”
李琛还没到律所,开着车堵在国贸桥下,“你怎么不问他自己……汇通并购盛鸿,几十亿的大案子。”
“他怀疑汇通是在剔肉?”
“啊,他是问过我剔肉并购的具体特点,只是案件特征上有点像,没有实际证据。”你为什么不问他自己!
“他一晚上没有回家,下了飞机以后近一天没有和我联系。我怕他……遇到狼了。”
后面的车按喇叭,李琛咧咧嘴,踩离合挂档,“彭莱,男人偶尔失去联系,也是常有的事。”
他想我刚说让他多个心眼儿,你就这么立竿见影地担心起来了。才一天,洗个澡按个摩再睡一觉都不够。
“老板抱歉我今天要请个假,手上的活儿我会交代给小戴。”
彭莱听出他声音里的不以为然,不多说挂了电话。
彭莱接着给章进打电话,不管他多么目瞪口呆一头黑线,请他开始办理失踪人口立案程序。
然后自己飞快地在网上检索汇通并购盛鸿的相关资料。
她没有任何线索,没有证据,也没有支持她的同盟,只有恋人间心意相通的直觉,和相信他绝不会在正常情况下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不和自己联系的坚定。
她在大量的股市信息披露文件和并购新闻里面搜寻蛛丝马迹,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心里只记得徐星洲说过的那句话——“彭莱,下次联系我,一定要找到我本人。”
当初他在完全得不到自己任何消息的情况下,依旧爱着自己,等待自己,一定也遇到很多人的规劝和阻力吧。
彭莱眼睛盯着屏幕盯得有点发酸,但还是调动所有的脑细胞,大脑飞速的运转,不断拖动网页上的进度条。向下,向下。
爱情,是每个人付出最多感情和精力的阵地,所以被爱的那个人,也应该是保护爱人的最坚定的那最后一道底线。
彭莱祈祷这都是一场误会,她多希望门口响起开锁的声音,或者电话响起传来徐星洲的低笑,哪怕是耍她,哪怕真的是和“哪一朵花”去处理“私事”了,都好过这样没有音讯的煎熬。
可是她就是相信他不会那样做。
这种相信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如此坚定,又如何有如此巨大的能量,让她似乎可以放弃一切,可以在心里万分不安的情况下依旧专注起来,只为了能够确认他安好,只为了能够再次见到他。
可是彭莱小同学,的确是电视剧看多了。法官这职业和医生相比,危险性还是要低得多。
徐星洲提前一天从美国飞回来,是早就定好的安排,目的是赶在两年后的这个七夕,完成自己的求爱大计。
他上飞机之前,给齐腾打了个电话,“齐庭,我这次研讨真是受益匪浅,我特意就汇通对盛鸿所做的资产行为咨询了纽约大学并购方向的教授,他也认为这样下去后果会很严重,我想我们有必要立即冻结盛鸿的资产,阻止汇通再进行不良交易,避免资产进一步流失。”
齐腾沉吟一下,“我知道了,这事我来办,涉及到盛鸿的股票价格,你别轻意和别人说。”
打完了电话,徐星洲发现手机即将没电,只好匆匆给彭莱发了个短信,就关机了。
下了飞机,王理建议打车回单位,他家就在中院附近,这样可以报销的票。
徐星洲说自己要买点东西,然后直接回家。两个人就在机场散了。
王理在等出租的时候,远远看到徐星洲上了辆惹眼的红色polo,开走时司机伸出头前后望了望,栗色长发,眉眼妩媚,不是安娜是谁。
“万人迷”终于把中院最后一座堡垒攻下来了。王理坐在的士上,心情不无低落。
但眼见有时候也不一定为实。
当时徐星洲出了机场大厅,想把小仙女那部专线里的电话卡换到另外一部有电的手机上去。
找个行人少不挡路的地方正在鼓捣,一辆红色polo停在自己面前,副驾驶车窗摇下来,安娜摘下墨镜,笑脸明媚,“星洲,上车吧。”
徐星洲抬眼看了看,“这么巧,不用了,我不回单位。”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安娜没好感。
大概是因为有一次瞥见她笑意盈盈和王理打完招呼,一转身就一脸厌恶地翻了个白眼的缘故。
安娜笑得很甜,“不是巧啦,特意来接你的。干爹叫我们去他家。”
“干爹”?徐星洲皱眉,你去“干爹”家,还要带观众?
安娜扑哧笑出来,“我干爹就是你齐叔!他今天过生日,叫我来接你,一起去他家陪他吃顿饭。”
安娜是助理,订机票之类的杂事都是她来干,所以徐星洲的航班信息她完全清楚。
齐腾的生日好像是在八月份没错,每年都有行政干事给订束花送到办公室,有时候庭里的同事们一起出去吃一顿为他庆祝,徐氏夫妇也经常叫齐腾去家里吃饭。
因为年年庆祝节目各式各样,徐星洲到底也没记住他生日具体是八月几号。
今年,怎么会叫他和安娜陪他过?
安娜见徐星洲只管发呆不上车,撅起粉嫩晶亮的嘴唇,“怎么?徐法官怕和我独处?怕我把你卖了?要不让干爹亲自过来请你?”
吃顿饭应该也没多久,晚上再回去找小仙女,气氛更好……
徐星洲眼前闪过齐腾往嘴里塞一把药片然后拿冷掉的茶水送下去的凄凉情形,挑挑眉拉开后车门,拎起行李放进去,坐上车,“你想太多了。”
安娜见他不坐副驾驶,撇一撇嘴,戴上墨镜启动车子。
徐星洲见方向的确是向着齐腾在南二环的老房子驶去,靠到座位上闭上眼睛养神,这几天实在累坏他了。
齐腾这套房子还是国家禁止单位集资建房的规定出台之前,中院分给他的。小区很旧了,楼层矮,面积小。
同事们经常说齐头儿你还不赶紧换换房子,您住的那地儿和您的层次也不搭啊。齐腾总笑,说自己一个单身老头子,住大房子干嘛,搞不好还得专门请个人伺候那房子。
徐星洲单手提着旅行箱,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想齐叔这么大年纪,每天还得爬七楼,得赶紧劝他换房子。
一边想着,一边把手机拿出来,打算给彭莱打个电话。
安娜倒是轻车熟路,穿着足有八公分的高跟鞋蹬蹬蹬走在前面,被铅笔短裙紧裹的圆润臀部,在徐星洲身前恰到好处的距离,扭得十分居心叵测。
爬到七楼,她低头抿嘴一笑,猛然转身,打算抓身后人一个正着。
可是徐星洲却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盯着她想让他盯着的部位,反而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感觉到安娜突然转身,徐星洲被吓了一跳,停在低几阶的楼梯上,抬头看她一眼,眼神里闪过明确的不耐烦。
安娜的脸僵了僵,旋即换上娇笑,伸手一把抢过徐星洲的手机,“哎呀这么一会儿都等不及要找女朋友?今儿是来给干爹过生日的,星洲你专心点儿!”
徐星洲面无表情伸手拿自己的手机,安娜一个闪身躲过,把手机塞进自己紧身上衣的领口,朝徐星洲挺挺胸,“怎么?来抢的?哪,你来拿啊!”
这种人来疯公主病徐星洲见得多了,不说别人,郑琳就刚好了没多久。
徐星洲眼皮都不动,直接上手去拿——你都不嫌害臊,我怕什么。
正人君子授受不亲那一套,也得看对方是不是值得。
正在这时,门开了,齐腾爽朗的笑声传出来,“星洲来了?还不快进来!你们俩在门口打情骂俏要闹到什么时候?”
打情骂俏?徐星洲手收回来,眉头紧皱,他可从来没觉得自己会和“打情骂俏”这种词扯上什么关系。
徐公子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某些行为会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女人在徐星洲眼里,分为严格的几种:郑琳沈珂这种的,叫“哥们儿”;温馨这种的,叫“玩伴”;安娜这种的,叫“陌生人”。
哦对了,还有一种女人,叫“彭莱”。
所以对于不同种类的女人,无论他做什么举动,含义都是固定的。
可是别人,恐怕无法知道他眼里的女人们如此等级森严。
于是很不合时宜的,在齐庭长家的门口,他竟然突然明白了彭莱那句让自己纠结很久的“玩得起”,到底是从何而来。
徐星洲笑如春风,手机也不拿了,拎起箱子越过安娜走进去,“齐叔,生日快乐啊。”
安娜收敛了笑,轻轻咬了下嘴唇,把手机从胸口拿出来握在手里,对着笑眯眯开门等着她的齐腾翻个白眼,也走进屋子。
齐腾的房子是那种老式的格局,客厅很小,连着落地阳台,屋里除了沙发电视,就是一个大鱼缸,里面的氧气泵呼呼作响。
左手边是并排的两个卧室,右手边是厨房和洗手间。
齐庭长扎着围裙,忙着往客厅中间的圆型饭桌上摆筷子杯子,一边嘴里还招呼:“来吧,星洲,娜娜,过来坐下。别担心,这菜都是我从饭馆里买的,就这个凉拌白菜心是我自己做的,不会让你们吃到盐粒,哈哈。”
徐星洲把箱子放下,见安娜毫不见外地进了两间卧室中的一间,把自己的包包和他的手机一起扔在床上,然后砰地关上门。
他不由暗暗诧异,齐叔怎么会认了这么个干女儿。
徐星洲本来挽起袖子要帮忙摆桌子,被齐腾制止,只好乖乖坐在椅子上。
齐腾把三个杯子倒满红酒,又叫了安娜几声,她才从卧室里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身上早换成一件低领口大红色连衣裙,连唇膏都换成殷红的颜色。
齐腾笑眯眯看她坐下,才端起杯子,“明天我就到了耳顺之年了。人老了,太热闹也受不了,今儿就找了你们俩陪我,让我也过过有儿有女的瘾。”
说完了把酒一口喝干,然后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听了齐腾的话徐星洲一阵沉默,安娜则赶紧越过半个桌子去拍干爹的背,雪白胸口各个角度都一览无余。
她动作大了一点,不小心把徐星洲的杯子碰掉了,落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徐星洲虽躲得快,也免不了被红酒溅到体恤衫上。
安娜又手忙脚乱抽了纸巾打算帮他擦拭,身体一靠过来,浓郁的名牌香水味熏得徐星洲差点打喷嚏。
他忍不住猛地一拉椅子向后撤,说声抱歉拿了箱子去洗手间换衣服。
齐腾嗔怪地看安娜一眼,安娜显然误会了徐星洲逃离的原因,无声而得意地笑。
齐腾起身去拿拖把打扫地面,饭桌边剩下安娜一个人。
等徐星洲和齐腾收拾停当回到桌边,安娜已经替徐星洲找了个新杯子倒好了酒。
两个年轻人分别向齐腾祝了寿。看得出齐庭长今晚真的很高兴,像是如释重负般地轻松,满满一杯酒又一口喝干,然后笑容满面地看着徐星洲。
徐星洲无奈,只得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齐庭长满面红光,话也放开了,“星洲啊,我和你爸当年一起在钢厂接受工人阶级改造的时候,他处处不如我。无论是干活儿,还是打球,甚至讨姑娘欢心,他都只有羡慕我的份儿。”
徐星洲笑笑,心想我爸那是惦记着我妈,没有正常发挥。
“可是后来,他和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结婚了,就轮到我羡慕他啦!和心爱的女人一起生活,家里总有香喷喷的饭菜,围巾手套都是你妈手织的,后来还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子……”
齐腾感慨万千,热情洋溢的目光看得徐星洲有点尴尬,他心想要这么一说,我也挺羡慕我爸的。
“当不了我儿子,当我女婿也行啊……”
齐腾还在继续感慨,徐星洲惦记着彭莱,没心思恋战,垂着眼睛微微笑不搭腔——反正你也没女儿。
“爸你别美了,人家不喜欢我,喜欢这样傻乎乎……不谙世事的。”
安娜在对面举着徐星洲正在震动的手机一脸似笑非笑,红唇如酒,媚眼如丝。
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的头像——发着烧的彭莱裹着被子睡得正香,脸庞粉红柔嫩,睫毛浓密纤长,一头黑亮长发乱乱摊在枕上。
徐星洲眼神骤然冷下来,这女人是怎么回事,乱翻别人手机,乱评论别人,竟然还乱叫爸!
他伸手去夺手机,手臂竟然被安娜轻轻推开。
他不可置信地握了下拳头,才发现自己完全使不出力气,心跳纷乱无力,节奏比平日里快了一倍,额角有汗缓缓流下来。
徐星洲知道今天这顿饭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努力撑着桌子站起身,“齐叔,我还有点事要做,先走……”
齐腾看着徐星洲脸色潮红,满脸是汗的样子,惊讶地问:“星洲你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娜娜去把空调开大点……”
安娜却没动,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上,吐个烟圈微笑,“还没陪干爹喝尽兴就要先走,星洲是担心自己小女朋友一个人过七夕吧?”
她轻轻闪过徐星洲又一次伸过来夺手机的手,“要不我让我哥去陪陪她?上次我哥在你家的小区里见了她,喜欢得不得了……”
她当然不会说她哥哥去那小区,本来是想摸进徐星洲的家里偷点东西,教训一下这个居然敢对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子无动于衷的家伙。
徐星洲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前阵子尾随彭莱的那个手臂上带纹身的男人眼熟。他在法院里见过那男人来找安娜,只是因为他不在意这些闲杂人等,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他只觉眼前这个女人一开一合的血红嘴唇像是毒蛇的蛇信一般让人心生凉意,焦距有些模糊,他缓缓坐下来,调整呼吸,大脑飞速地运转。
齐腾去洗手间绞毛巾,没有听见安娜的话,出来后把凉毛巾递给徐星洲,“是不是酒精过敏啊?”
徐星洲接过来捂在眼睛上,“没事,齐叔,可能是酒喝得有点急。”
他把毛巾拿下来冲着安娜笑笑,“她不算什么女朋友,不过是为了高兴一起玩玩儿。你哥喜欢我玩儿剩下的?”
齐腾沉下脸,“什么玩儿不玩儿!星洲你现在恋爱态度还这么不认真!你就这点不好!不怪你妈老念叨你!”
徐星洲眼角斜飞,笑得勾魂摄魄春情荡漾,“除非她是仙女儿,否则什么女人值得我徐星洲认真啊。”
齐腾看他醉了,懒得多说,转向瞅着徐星洲脸颊飞红神情呆滞的安娜,“你也少提你那个哥!刚从里面出来多久?又想着犯什么病呢!再说你妈不是把他送到外地找你爸去了么?”
正说着,只听砰地一声,齐腾吓一跳,扭头一看,徐星洲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手里攥着的玻璃酒杯又摔碎了。
他摔在地上却不起来,低着头看不见表情。齐腾赶紧去拉他,仔细一看徐星洲还是脸带笑意,眼神儿却有点散了。
齐腾扶不起来他,“怎么喝一杯酒就成这样了……快,娜娜,过来搭把手!”
安娜把徐星洲响个不停的手机调成震动扔到沙发上,端起红酒杯子轻轻摇一摇,“爸你别大惊小怪了,我往他酒里放了一片致幻剂,死不了人的。”
齐腾大惊,“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敢干!那东西能随便给人吃吗?你让我怎么和他爸妈交待!”
安娜撒娇,“不是你让我把他灌醉,省得他碍事儿嘛!这不是更彻底,他直到明天晚上,都别想恢复清醒了。过了二十四小时就没事儿了,比酒精还干净,一点儿查不出来。”
齐腾放下扶徐星洲的手,瘫坐在椅子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桌子下沙发脚的暗影里,徐星洲的紧闭的眼皮不易察觉地轻颤一下。
过了良久,齐腾终于放弃把徐星洲弄到床上去的念头,直接把他放倒在地上躺着。
所幸是夏天,地板上不凉,他拿了毛巾被给他盖上,又换了块冷毛巾放到他额头,自己在旁边的地板上坐下来。
安娜酒意涌上来,已经去卧室里睡了。
齐腾没开灯,黑暗里声音显得十分苍老疲惫,“星洲,今天,齐叔的确是算计你了。拖过明天上午,汇通的最后一笔贷款到了帐,娜娜上飞机走了,盛鸿的资产,冻结还是查封,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地上的徐星洲紧闭双眼,毫无声息,像是已经陷入了另外的世界。
齐腾似乎并不在意他能不能听到,自顾自的缓缓述说:
“娜娜虽然叫我干爹,却是我亲生女儿。不是私生女,我和她妈那会儿不像你们现在,谈恋爱可是认真的。当年我和你爸一起在钢厂锻炼,他还是个豆芽菜,我已经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爱梅是厂里合作社的售货员,厂里多少男人看着她眼热,她却喜欢上除了一把力气什么都没有的我。她爸嫌我穷,不同意,爱梅却死心塌地地跟着我,我也认定非她不娶,打算好好表现,早点带她一起回城过好日子。”
“回城的机会没等来,却有个当兵的名额落到我头上。爱梅被她爸关起来不让我见,她托人捎信给我,让我去当兵,不要因为她耽误前程。你爸爸已经考上大学,回了城,我心里着急,想着当兵也就当两年,转业之后也能回城,到那时再回来娶爱梅,就答应了。”
“我走后没多久,爱梅就被她爸逼着嫁给了厂长的儿子,那人离过婚,还带个孩子,就是娜娜她哥。”
“我以为是爱梅变了心,万念俱灰,除了训练,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读书,终于让我考上政法大学,到了一中院,一干就是一辈子。”
沙发上徐星洲的手机一明一灭,窗外的车灯偶尔照进来,齐腾像是很多话在心里憋了许久,像是今晚不说出来就再没有机会。
夜深了,客厅里很静,除了齐腾的低低叙述,只听见沙发上手机偶尔响起的振动声。
“我不想结婚,不是没有合适的女人,而是没有找一个人一起过日子的那份儿心思。整天埋在工作里,那劲头,和你刚毕业那会儿有得一拼。”
“直到十年前我又一次遇见爱梅。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在地铁口摆早点摊儿。我认出她来,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哭。后来才告诉我,她那会儿嫁人,是因为怀了娜娜,肚子藏不住了,又联系不到我,只好找个人嫁了好把孩子生下来。”
“钢厂改制,她和她丈夫都下了岗,娜娜她爸每天喝酒打牌,儿子去社会上胡混,娜娜还在上大学,家里全靠她一个女人家支撑。”
“我开始照顾她们娘俩,给爱梅钱,介绍她去应聘丰美超市的店长,把娜娜接到我这里住,把她爸送到外地养老。娜娜大学毕业以后,把她安排进中院当个没编制的助理。那是我第一次为了私事去找院长说情。”
“娜娜妈在丰美干了没多久,就做错了事儿,被你妈妈开除了。这事儿怪不得别人,是她不对。可是家里又没了经济来源,娜娜出国的打算也泡了汤。我见不得娜娜不高兴,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绝了后,没想到老了老了冒出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这简直是老天可怜我。为了满足她的愿望,我什么都能做。”
“正在那个时候,汇通找上了我。我不是不知道他们并购的时候耍了点儿猫腻,可是哪个做资本的不为赚钱。那个时候,资本置换,关联交易这些行为都是合法的。我收了他们的钱,也让并购这个案子顺利地做成了。”
“可是后来一问才知道,他们给的那点钱根本不够送娜娜出国的。一个女孩子,我总不能让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钱用。所以我只好一次一次地压下银行要求盛鸿提前还贷的诉讼,一次一次地接受汇通的好处费。”
“明天是盛鸿最后三条生产线抵押贷款到帐的日子,也是我收最后一笔钱的日子。过了明天,这个50多年的老钢厂,就有钱渡过难关了。我也已经凑够了三百万,明天娜娜就带着钱出国了,去个小国家好好生活。明天以后,我就退休了,你可以放手去干,该冻结的冻结,该查封的查封。”
“星洲啊,你是不是觉得齐叔挺卑鄙的。以前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当法官的就得维护正义,两袖清风。人家请我吃顿饭我都不敢去。”
“当法官不容易啊,民一的老李,四五十岁的人,连套房子都没有,现在还和老婆孩子挤在丈母娘家;执行庭的老张,人家给两张高尔夫球票,愣是不敢去玩儿,又舍不得送人,一直攥到过了期。”
“每天办的案子涉案金额动不动上千万上亿,自己每个月拿几千块工资,别说人家企业家老总一顿饭钱,连看场小病的钱都不够。我不是为了自己才拿这钱,等明天娜娜走了,星洲,齐叔随便你发落。”
齐腾终于说完了,靠在墙上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陷入思绪里。良久才惊醒,赶紧察看一下身边的徐星洲。
他还是闭着眼睛,面色潮红,汗却退了,嘴唇干燥,呼吸不稳。
齐腾叹口气,致幻剂这东西,他听说过,效果因人而异,可以肯定的就是他全身没有半点力气。也不知道他现在经历什么样的梦境,所幸不会有大的副作用。
齐腾起身又给他换块毛巾,佝偻着身体回房去了。
清晨终于在许多不眠人的企盼里悄然来临。
安娜起来去洗手间,刚出了卧室就看见地板上的徐星洲,躺在发出暗黄色光线的壁灯下,身形颀长,呼吸安静。
安娜踮起脚尖走过去,慢慢蹲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徐星洲的眼珠在眼睑下不时地动,长睫毛在挺直的鼻梁两侧拖出暗影。
安娜的眼神有些迷惑,两颊竟然泛起一丝赧意,她极慢地将头俯下去,凑近地上的男人,双唇贴上那两片干燥的温热的薄唇。
随着徐星洲的唇由干燥慢慢变的润泽,她也由刚开始的试探慢慢变成火热的纠缠。整个上半身都贴在徐星洲身上,一只手顺着他紧实劲瘦的腰肌抚摸下去,摸索着皮带的开关,另外一只手拉起徐星洲紧贴着地面的左手,将他掌心贴放在自己一侧睡衣领子滑落后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