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我们小轩没有问题!他就是进了你们学校才变的!”石巧巧气得直喘粗气,还是在梅方的委婉拦截下,才没扑过去揪着班主任的衣领质问。
班主任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们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班上的同学。他们都知道。”
包括梅方在内,众人都没想到校方会突然指证梅启轩入校前就有精神隐患。
梅方多年没见过儿子,对儿子的了解仅限于那些远远近近偷拍的音频、照片。段壁人最近一次来石溪是五月份,后来,六月父亲节过后,梅方又自己偷偷跑了过来。
当时,梅启轩一切都很正常,跟同学相处的时候笑容很多,跟班主任口中那个沉默小心的形象完全是两个人!
“张老师,你们说话可要有凭有据!不然,以后上了法庭就是作伪证,要违法的!”
邹杰也帮腔道:“张老师,不如这样,像你说的,请几位同学过来,我们当面问几个问题,可好?”
班主任下意识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撒谎,有什么可心虚的。再者,这会儿不答应他们,这些律师说不定又要给自己编排罪名。
于是,梅方自告奋勇跟着班主任去初一(1)班请人。
他可不放心,万一这班主任趁机教唆那些学生,让他们串供怎么办?
他跟个老母鸡似的,紧紧贴着班主任,丝毫没给他私下和学生说话的机会。不料,回到会议室时,这几个学生的说辞竟是难得的一致。
女班长一板一眼道:“梅启轩他是不大爱说话,从开学就这样,也不跟其他同学玩。关系好一点的,应该只有他同桌了吧。”
男同桌瘦瘦小小的,对着这么多严肃的大人,紧张地捏起了衣角。
“对,他不怎么跟别人玩,但是跟我说的话也不多。平时,他不是对着课本发呆,就是看着窗外发呆。但是,他的成绩还是比我好很多……”
学习委员是个男生,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看上去有点木讷。
“梅启轩?我对他没什么特别印象,但是他经常不交作业,还喜欢找借口……”
听完这三个学生对梅启轩的印象,梅方等人都很吃惊。
梁景城更是皱眉不止,眼神在那三人身上逡巡了一圈,突然开口问那学习委员:“他都找了什么借口?”
后者张了张口,停顿了片刻才答:“很多,有不见了的,也有弄脏了的,具体我也记不清了。各科作业都这样,他还挨过几个老师的批。”
石巧巧更是不敢置信。
她印象中,儿子向来人缘很好,小时候还是附近院子里的孩子王,怎么上了初中全然不同了?
开学以来只有过一次小测,梅启轩带了试卷回家,成绩不错,她也就想太多。只当是儿子进了青春期,性格有所转变,没准是暗恋哪个小姑娘,为伊消得人憔悴也不无可能。但,儿子在家只是话少了点,还不至于像他们说的天天发呆、不交作业、不跟人来往吧?
“不可能,你们说的都是假话!伪证!”石巧巧愤怒地指着三个学生斥骂,“小小年纪就会骗人,你们家父母是怎么教的?啊?我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学校说是县重点,升学率如何如何,可连最基本的学生诚信都做不到……”
校长皱了皱眉,教务主任马上发话:“咳,张老师,学生们还要上课,耽误了学业可不行,先让他们回班里吧。”
班主任巴不得离开这里,带着三个学生头也不回就走了。
一路无话。
直到他在西教学楼的架空层看到个扎着小辫的女生正在无所事事游荡。
班主任瞄了眼腕上的手表,很是不悦:“这个点第二节课刚开始不久,那个女生不在班里上课,跑来这里做什么?这年头的学生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一个比一个不务正业!”
他打定主意,就吩咐三人:“你们先回教室,今天的事不要跟其他同学提起,知道吗?”
“知道了。”
三人离开,班主任便板着脸向那旷课女生走去。
“你是哪个班的学生?在这里干什么?”
那女生回过身子,慢慢低下头,有些“羞涩”道:“老师,我们班这节是体育课,我肚子疼,所以就……”
班主任虽是个中年男人,但做老师多年,教的都是青春期少男少女,听到“体育课”“肚子疼”的字眼,哪里还不能立马心领神会。
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这样啊,那你就回教室休息吧。实在不舒服,就去找校医。”
交代完后,他急忙走开了,也没心思观察远处那空荡无人的操场、篮球场。等他回到二层的老师办公室,站在走廊外看见此情此景,幡然醒悟这节课似乎没有班级排体育课时,才惊觉自己被骗!
傅沅躲过一劫,想了想,转头却真的去了校医室。
校医室位于行政楼一楼最偏僻的角落里,面积也很狭小,看上去更像个储藏室,而非医务室。
女校医连白大褂都没披,直接只穿了便装,神情冷淡。
她指了指门口桌子上那个蓝皮笔记本:“登记班级姓名。哪里不舒服?”
傅沅满脸忧愁地坐下,弱弱道:“医生,我这几天晚上失眠得厉害,一闭上眼就看到,”她咬了咬唇,努力让眼睛变得湿润一些,“看到那个跳楼的男生,他就躺在我面前,好多血……”
女校医脸色一变。
傅沅继续怯生生道:“我听说,有些鬼会缠着死之前碰到的人,所以我有点担心……”
女校医厉声打断她的话,“你在胡说什么?哪有什么鬼不鬼的,再说了,那学生还活着。少胡思乱想,我给你开个药,晚上睡觉前半小时吃,每次半粒,不要吃多了。”
她一边写单子,一边叮嘱傅沅,而后起身在那乱糟糟的架子上找药。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人匆忙跑进来,拉着女校医就要往外走。
“高医生,二楼,二楼有人受伤了,脑门磕破了块皮,你快跟我去处理下。”
女校医心知二楼都是学校里的领导级人物,自然不敢怠慢,背着急救包就出去了,还让傅沅坐那里等她。
傅沅本来还打算弄点幺蛾子出来,没想到居然有个路人跳出来帮她弄走了高校医。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傅沅动作利落,马上细细翻了一遍那蓝皮本子,找到了个熟悉的名字后,她又开始翻箱倒柜,找这高校医的诊疗记录单子。
好在校医室不比普通医院,来看病的学生不多,她所需的记录时间跨度也不大,不过是开学后的这大半个月。于是,她很快将她所需的资料拍了下来。
傅沅本来还有点担心半路被抓包,没想到,二楼那位伤者也不知严不严重,高校医竟一去不复返。校医室里静悄悄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想了想,她干脆趁高校医还没回来时功成身退,也不必浪费学校的医疗资源。
不料,她刚要走出去,校医室门口却多了个肉肉的女生,脸色苍白,额上都是冷汗。
两人都是一愣。
女生狐疑开口:“请问,医生不在吗?”
傅沅如实相告,那女生有些失望,朝楼上看了眼,又捧着小腹,步履沉重、神色郁郁地准备离开。
“看来,这位才是真的生理痛来看校医的。”
她喊住那女生,“高校医已经走了好一会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你看上去状态不大好,不如就在这里等等?”
女生犹豫了下,还是坐了下来。
傅沅试探着问了句,“你是不是那个来了,肚子疼?”
女生羞涩点头,表情比方才她对着那个男老师时真诚多了。
傅沅看了眼旁边玻璃柜里摆着的几瓶消毒酒精,还有消毒棉签、棉球等物,不禁心念一动,便动手将其取下。
这举动将那女生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这些东西不能乱动的,你要被她骂死的!”
傅沅不为所动,笑道:“我有个止痛秘方,专治你这个小问题,百试不爽,亲试有效,你想不想听?”又循循善诱道:“学会了可以循环利用哦,超级简单的,便宜又方便。”
然后,在女生战战兢兢的目光中,她扯出两团卫生棉球,搓成约一截小指长的条形,用消毒酒精沾湿,将其轻柔地送入了女生的耳内。
五分钟后,高校医还是没回来,那女生却面露惊奇,不再如孕妇般捧着小腹不放了。
“居然真的有效,太神奇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太谢谢你了~”
傅沅摆摆手,让她不必客气,只当自己是日行一善,拯救下女性同胞。
没想到,那女生谢了她几句过后,却小嘴一瘪,掉起了金豆豆。
“你,你人真好……其他女生都讨厌我,不肯跟我说话,还给我起难听的外号,说我胸大,风骚,不要脸……呜呜呜……我在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那些女生来例假,有小姐妹陪她们去厕所,看校医,给她打热水,可我只能靠自己……”
“你,你能做我的朋友吗?”
面对这年纪比自己小了一轮有多的小姑娘,傅沅实在不忍拒绝这个“添加好友申请”。
可她也没法答应,更不忍用谎言来伤害这个脆弱的小姑娘。
想了想,她带着小姑娘离开校医室,找了个偏僻角落,十分老实地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肉肉的双颊抖动了两下,才把即将溢出喉间的尖叫声压住了。
“什么?你居然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你年纪有那么大了吗?我还以为……”她瞥了眼傅沅胸前跟她相似的弧度起伏,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呢……”
尽管有些失望,小姑娘对傅沅的“神奇”身份接受起来还挺快,甚至还为她提供了不少有用信息。
小姑娘叫李佳妮,是石溪中学初三(2)班的学生,因为发育得比同龄人早,性格又胆小温吞,向来受班里女生的排挤。久而久之,就连男生也开始传她的闲话,那几个小混混学生有时还会堵住她,说些难听的下流话。
在这样糟糕的学习环境里,李佳妮一直都很孤独,很想找个同伴,可没人愿意接纳她,除了那些心怀不轨的少数男生。
其他学生享受休闲的课间时光,对她来说通常是难以忍受的各式精神羞辱。与其坐在教室里听别人起哄、喊自己外号,她更喜欢偷偷溜到学校的各个偏僻角落里一个人发呆。操场的台阶、篮球场边的简易秋千、食堂旁的兵乓球桌、甚至连教学楼天台都是她经常拜访的“秘密花园”。
但,今年升初三后,李佳妮的班级从二楼搬到了五楼,距离天台虽然近了,可拜访那里的学生也多了起来。比如说,隔壁班那几个不良少年,又比如说,那个阴郁的少年……
“我不认识他,直到他出事之后,我才知道他的名字。”李佳妮眉宇间带着一丝轻愁,“有一回,我上去时就看到他了,他也看到了我。不过我们都没说话,他坐得远远的,我就在那个斜对角的角落里坐着。我那时候就想着,他肯定也是没有朋友的人,可惜他看上去比我小很多,又是个男生。我不喜欢那些臭男生,我想要女生做朋友……”
傅沅冷不丁问道:“你,有没有看过他被其他学生欺负?打他,或者是骂他?”
李佳妮眼中再次充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