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当然不止棒打鸳鸯这么简单。
据委托人郭涛说,女友徐佩云曾有两次跟他提及,徐家父母对她从事淘宝行业极度不满,认为她是在自甘堕落。尤其是,徐佩云为了增加店铺人气,亲身上阵搞直播、拍视频宣传店内商品,也被其父母斥为离经叛道,说是她抛头露面、不要脸、没有底线,云云。
“本来想着说,他们老一辈的人不能理解,抱怨几句,这也没什么。尤其是直播,现在社会上负面的新闻确实比较多。可我没想到,他们会偏激到这个地步,硬是不顾佩云意愿,强行把她带走……”
郭涛解释道:“我们俩刚在一起没多久,没有同居。她跟合伙人、也就是她朋友一起住,租了个三室一厅的房子,那里基本上就是她们的仓库。佩云爸妈过来的时候应该是下午,没跟她打招呼,我更是不知道,不然后面我也不会报警。当时佩云的朋友也不在,就她一个人在家。后来一直联系不上,报警之后,调了监控,才看到是那天下午,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还有个年轻男人在旁边,硬是把她拉上了车。跟她一个小区的人有亲眼看到的,说当时佩云精神很萎靡,脸上还有印子,像是被他们打的。她给我发短信,又是后面的事了……”
郭涛把那条陌生号码的求助短信给他们看了几眼。
“我爸妈他们疯了,快来救我!云”
短短十几个字的短信,却透着一股疯狂的绝望和无助!
“我查过这个号码,归属地是他们那边的,后来打回去却没人接,一直是关机状态。”郭涛沉着脸解释。
事件经过听得众人有些不寒而栗。
难以想象,如果是一对心智正常的父母,怎么会因为女儿开淘宝店这样的理由做出强掳的行为?
更何况,徐佩云本人都23岁了,又不是未成年人,哪有父母管这么宽的?
兴许是因为刚经历了上个案子里受害人变阴谋家的诡异反转,傅沅下意识就开始怀疑郭涛话中的真实性。
比如说,他自称和徐佩云交往时间不长,还未见过她的朋友,也没告知过双方父母。
傅沅忍不住想:会不会他们压根就没交往,而徐家父母对当地警方说的“郭涛死缠烂打徐佩云”的事是真的呢?
徐佩云、郭涛本来都在龙城工作,不过,徐佩云老家是在邻省的一个县里。
说是邻省,其实跟邻市差不多。龙城距离徐佩云家只有三小时车程,事发那天,徐家人就是开着车过来把徐佩云带走的。
但,因为跨了省的缘故,龙城警方也使不上太大劲,只能让郭涛私下多做徐家父母的思想工作。
“我也算是服了他们家人了!”
郭涛气呼呼道:“老一辈的说不通也就罢了,佩云哥哥也没比她大几岁,偏偏也跟着掺和。我真是想不明白,他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搞得跟封建社会一样!他们还打人,这都算家暴了,警方也不管,他们随口说是不小心磕到的也信,真是无语!”
众人面面相觑。
虽说家暴法出了好些时候,但基层执行起来难度还是很大。
几千年来的人情社会,都讲究家丑不外扬、自家人管自家事,家暴的一方自以为是家里的天,对受害一方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就连好多干警都没转变过思想来,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梅方试探着问了句:“那,警方就没上他们家去,确认徐佩云在不在家?状态是否良好?”
郭涛没好气道:“去过了,不在!徐家人说是佩云出门走亲戚去了,还当场拨了个电话过去,佩云那边接了,警方那边就没下文了。”
傅沅突然来了精神,连连追问。
“当时徐佩云精神状态怎么样?她具体说了些什么?这些警方有给你提供信息吗?”
“他们先入为主,听信了徐家人的话,对我戒心很大!”
郭涛烦躁地挠了几把头发,而后自嘲一笑:“说不定你们也在怀疑,我就是个跟踪狂吧?”
梅方连忙摇头摆手:“怎么可能?郭先生说笑了!如果您是跟踪狂,怎么会来花钱找我们寻人呢?”
郭涛苦涩一笑,“反正他们一开始不愿意搭理我,还是后面龙城这边的公安联系上他们,他们才肯透露点信息。但也只是说徐佩云很好,没有被人绑架或者怎样,其他的不肯再说。”
坐得最远的段、袁二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咬起了耳朵。
“这倒也是,一般情况下,应该都会觉得至亲比刚交往不久的男友更值得信赖吧?”
“不管怎么说,警察又不是瞎的,那个电话既然没有异常,徐佩云那边应该问题不大。不过也奇怪了,如果那条短信真是她发的,她是被家人控制了行动,有警方介入,她怎么不及时求助呢?这多好的机会啊~”
“也许,徐佩云也觉得家丑不宜外扬?”
当面了解完事情经过细节,千里迢迢而来的众人便准备开始大展拳脚了。
尤其是段、袁二人,因为陈柱国住院一事掏了些钱,又被梅方以此为借口扣了佣金,此番下定决心要拿出开挂的速度找人,务必要换回真金白银,弥补上一单的亏空。
“不就是找个人嘛?咱们把徐家所有的亲戚朋友家都给摸一遍,就不信找不见!”
众人驱车前去徐家所在的县城时,傅沅却一路上默不作声,一头扎进了电脑里。
在开始找人前,她必须先验证一下郭涛的话有没有问题!
梅方刚才虽然一口否决了郭涛的话,此刻却没意见,反而还面带赞许。
“小傅的想法很稳妥!俗话说得好,千里之堤毁于那个老鼠洞。基础要是没打好,楼建得越高越歪……”
段壁人却不以为然,用梅方刚刚的理由回怼傅沅,说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傅沅第一时间查的不是徐佩云、郭涛二人的通话记录,却是徐佩云的苹果账户。
徐佩云走得突然,也没给郭涛留下什么预警,她自然不好要求查看人家的私密聊天记录内容。
但,据郭涛说,徐佩云用的是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他9月9日告白成功后没多久给女友买的,而且,徐佩云之前用的也是苹果。最关键的是,徐佩云的ipad还放在他那里,上面登陆的是徐佩云的账户。
傅沅便厚着脸皮问郭涛要来了账户和可能的密码,宣称这样兴许能查找到随徐佩云一同失踪了的手机,没准能定位到那台设备的位置。
对此,袁昕当时还不知道她想干嘛,私下暗笑道:“这个郭老板也是,急得脑子都转不过来了。要是徐佩云真被限制了自由,手机哪里还会跟她本人在一起喔?也就你好意思用这种鬼借口~”
傅沅毫无愧色,拉着他捣鼓了一番,便发现了这个账户下的大量照片。
绝大部分都是女装图片,估计是徐佩云开店用的,只有少部分是人物生活照、风景照等。
“合照没有,自拍就有几张,还是穿着自家店里衣服拍的大头照……哦对了,9月9号,这张黑乎乎的照片是什么?”
梅方半取下墨镜,凑近去看,才发现那是一张牵手照。
照片里光线很暗,远景有一点烛火,看着像是个心形蜡烛。近景便是两只交叠在一起、放在桌子上的手,一只大些,另一只小些,明显是一男一女的手。
“看来郭涛没说谎啊,人家确实表白成功在一起了。”
傅沅心神一松,继续往后拉。
然后她看到,9月11日有张逆着夕阳拍的背影照,十分唯美。
被拍的应该是徐佩云,纤瘦的身材、长长的大波浪卷发,这些都和郭涛提供的资料、照片差不多。
但从拍摄者的角度来看,应该是个男性,因为照片里拍到了这个拍摄者的影子,头发很短,发型跟郭涛挺相似。
“傅姐,这下你该放心了吧?”袁昕打着呵欠将电脑推回给她,开始闭眼小憩。
傅沅只得自嘲着摇头,觉得自己太过疑神疑鬼。
可她手下滚动着的鼠标滑轮却没停下,大致浏览了9月以来的照片后,还下意识地往前面更久远的翻。
突然,她的视线落到了几张零星的绿绿白白的图片上,像是聊天记录截图,被夹杂在各种女装照片中,显得不大起眼。
她犹豫了0.1秒,忍不住随手点开了一张聊天截图。
这是徐佩云跟一个昵称和头像被切掉了的人的对话,总共两张。从时间和对话内容来看,像是同一段对话的某一部分。
“打钱?欠债?这个人跟徐佩云是什么关系,怎么会问她要钱?而且,看对方语气好像理直气壮?”
傅沅不禁有些怀疑,难不成是徐佩云借了什么高利贷,被人追债?
段壁人这才来了兴趣,凑过来也看。
“这个人问徐佩云要钱,徐佩云说月初给过了。那人说不够,说好的每月一万,她只给了六千。徐佩云又解释说最近生意不好周转不开。那人态度似乎有所软化,但要求下个月要给一万二。最后徐佩云勉强答应。”
他啧了一声:“是有点像高利贷。该不会,她现在的失踪跟这事有关系吧?”
“聊天记录是6月的,说不好……”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
一个年轻女子蜷缩着躺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似的。
可,眼泪却在源源不断地流出,顺着脸颊,一直流进短短的头发里,最后在地板上洇出一小块棉花形的潮湿水渍。
她好像在呢喃着什么,可声音低得根本无人能听清,只有那不断变幻又重复着的口型像是在说着同样的两个字。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