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壁人嘴角抽抽着上前拉人。
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的两个护士也有了动作,一个拉着女病人往后退,另一个则拽着傅沅的胳膊往后拉。
“我这妹妹肯定是又犯病了!”
段壁人“苦口婆心”地劝慰:“妹妹,那不是咱妈,咱妈好端端在家里呢。你看清楚了,这位阿姨身材苗条得很,咱妈都快有人家两个那么胖了,你怎么能认错呢?”
傅沅眨了眨眼,看了两眼那女病人,又瘪着嘴委屈巴巴道:“你骗我,我妈才不是个大胖子!这就是我妈!不信,你问她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姓孟?”
她死活不肯走,段壁人也不能真把她当病人不管不管地拉走。只是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莫名有些心虚。
他朝着年轻点的护士无奈一笑,问:“姑娘,你看这……能不能行个方便,告诉她一声,也让她死了这条心?”然后又转头对那老护士解释:“我这个妹妹最近越来越疯了,稍微不顺着她的意,她转头就能上房揭瓦……”
老护士淡淡道:“你这妹妹确实该好好管管了,实在不行送来我们这里,我们有最专业的人24小时管理……”
段壁人避开傅沅的视线,才敢连连点头,又小声表示自己会郑重考虑。
傅沅还拽着女病人的病号服一角不肯放,只是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后者神情有些呆滞,没什么反应。
那年轻护士犹豫了下,才对傅沅道:“小姐,这位病人姓金,不姓孟。您认错人啦,你妈妈在家等着你呢,赶紧跟你哥哥回家吧。”
傅沅眼中满是失望之色,拽着对方衣角的手指终于慢慢松开。
她死死盯着对方不放,嘴里还嘟囔着:“你们都骗我,我妈明明姓孟,叫孟梅,她才不姓金,俗气死了……”
但,擦肩而过的最后一刻,段壁人似乎看到,那个女病人浑浊而呆滞的眼中似乎有了点光。回头再看时,却又不见了,他摇摇头,只当是自己眼花。
出了医院好远一段距离,傅沅才恢复了正常状态。
但也不大正常,她变得非常安静,就连段壁人冷嘲热讽她刚刚演戏用力过猛都没搭理。
发呆了好久,她才取下眼镜,慢慢地擦拭着镜片,又掏出手机开始捣鼓,回看刚才在医院里晃悠时都录下了什么。
很快,网瘾父子二人组也出来了。
不同于上次的心有余悸,袁昕这回整整喝了两大杯奶茶都还惊魂未定,脸上一副被人蹂躏过的小白花模样,凄楚得很。
梅方解释:“电了一下,我亲眼看着呢,电压不是很大。他这是心理阴影……”
“见到徐佩云了吗?”
“没,我们都还没办入院手续,人家也不可能让我们深入观察。交了个体验课程费用,才让我们旁观了一节课,又体验了下戒断的治疗手段。但我看着,上课的人不是很多,不知道会不会是特地选了一些优秀代表出来表演的……”
“课上都说了什么?”
梅方一边回忆,一边说:“有个姓易的教授在讲课,主要就是说各种成瘾症状的害处,鼓励大家要跟病魔战斗到底,跟着他就肯定能行,大概就是这些话。哦,他还推销了下他写的书,我买了一本,就这么八九十页,就要100块呢,你们要不要也看看?”
众人纷纷敬谢不敏,梅方悻悻地收了起来,准备改天给那个老战友看看。
傅沅道:“你就别害人了,万一你那老战友被洗脑了,把孩子送来这里,天天电,回去肯定变傻子。”
袁昕幽幽道:“他们还说什么保守三个月疗程,照我看,不用三个月,我进去三星期就能把我电成神经病!”
段壁人:“那不是正好?他们那还有精神科呢,万一电出了毛病,直接拉过去治呗~”
梅方道:“那接下来怎么办?要不,我们假戏真做,我去买个最便宜的疗程,把袁胖塞进去做卧底?”
袁昕蹲在角落瑟瑟发抖:“我能说不吗?我不想被电……万一我一进去出不来怎么办?嘤嘤嘤~~~”
不多时,就在众人软硬兼施试图将他“坑”进去做两天卧底时,郭涛也到了陵城,很快跟他们会合。
得知他们进去并未见到徐佩云,郭涛不禁有些怀疑。
“会不会找错了?是别的医院?不是还有个临城吗……”
段壁人调出录音给他听。
那是徐父和徐母的一段对话,时间就是在傅沅那条“断绝关系”的短信后不久,估计是徐母给医院打了电话,后来回到家跟徐父商量时发生了争吵。
徐父:“现在知道死回来了?一天天的,就知道钻麻将堆!事情搞清楚了没有?那丫头怎么跑出去的?”
徐母:“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云丫头好端端地在四院待着治病呢,根本没有离开过!人家医生说了,他们治疗过程中,她们都不给接触电子设备的,她怎么可能给你发什么短信?你肯定是收到诈骗短信了,拿来我看看!”
徐父:“放你娘的狗屁!这个明明就是咱们本地的电话,手机上显示着呢!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就打电话回去了,没打通,好像关机了!你看看,这不是写着吗,就是咱们市的号码!”
徐母:“这可怪了,难道那死丫头偷了人家的手机来吓唬咱们?”
徐父:“我就说不该让她出去,女孩子老老实实在家找个工作,年纪到了嫁人正好。现在好啦,心都野了,一门心思扑在网上,跟脱缰野狗一样,拉都拉不回来。她那个什么男朋友,也是在网上认识的吧?一听就不靠谱!你这个做妈的半点用没有,让你给她做思想工作,你倒是做出这么个犟头来!”
徐母:“唉,只盼着易教授的法子对她有用吧!我娘家的大侄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年纪小小不学好,抽烟喝酒打游戏,半点正事不干。前年送过去两个月,回来让他干啥他就干啥,叫他往东不敢往西。云丫头回来要是能这样就好了,哎,老头子,咱们送过去也有段日子了,要不要去那边看看她……”
徐父:“哼,看什么看,慈母多败儿!再说了,开车过去好几个小时,当天来回多辛苦啊,你不心疼我儿,我还心疼他呢!不当天来回的话,又得在外面住店,浪费钱!我话放这儿了,要是这次不行,就再治她三个月!看她能犟到几时!”
……
听到后面,郭涛的拳头越攥越紧,最后竟愤愤地往墙面上砸去。
梅方连忙拦着:“小伙子,别冲动!当务之急是把你女朋友给救出来,这对糊涂父母的账,以后再算,以后再算~”
郭涛恨恨道:“他们都疯了!他们才该进精神病院!”
梅方也唏嘘着说:“谁说不是呢,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儿子就算再怎么调皮不听话,我也不忍心把人送来这里,更何况还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
郭涛道:“那,我现在就去报警,让他们来救人!”
众人便跟他说了卧底计划,建议先确定徐佩云的具体方位和处境再动手,不然怕打草惊蛇。
郭涛一想也有道理,可心里到底是焦灼万分,甚至提出由自己进去做卧底。
梅方连忙道:“那怎么能行?你是委托人,你的安全是重中之重,我们不可能让你以身犯险!再说了,你留在外面用处更大,你还要用徐佩云男友的身份去报警哪!”
最后,在郭涛奋不顾身的英勇举动“感化”下,袁昕“心甘情愿”地答应当卧底。
次日。
进去之前,他抓着傅沅的手,眼泪汪汪道:“傅姐,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了!段哥整天坑我,我舅也是个老阴比,万一我一去不回,你一定要告诉我妈,让她来救我!傅姐,我就全靠你了……”
傅沅郑重点头。
他又道:“要是我不幸身死,你帮我告诉那小护士,就说,就说我得了绝症……”
傅沅一把将其推下了车,示意梅方将其拉走。
袁昕带上了少数行李,就两件换洗衣服,做个意思。但,其实看网上传言,那些真正进去的人是要被没收一切私人物品的。
为了以防万一,他带上了个迷你通讯器,藏得十分严密,基本上不可能被检查出来。
但也有个弊端,那就是不能对讲,只能通过不同的按键跟他们表达固定的几种意思。最关键的几个就是,有无找到徐佩云,是否有需要马上离开的人身危险。
梅方也跟着住了进去,算是家长陪护,只是两人住的地方是分开的。
他口口声声要混进家委,弄个有点权力的职位当当,估计也能让外甥少吃点苦头。
对留在外面的傅沅等三人来说,里头发生的一切都不得而知。
他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等待他们在里面传出简短指令,同时继续检控徐家人的举动,防止他们突然杀来陵城带走人、他们却猝不及防的可能。
就在昨夜,傅沅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给梁景城发了条信息。
很普通的一句开场白:“还在忙之前那个环保案子吗?”
她纠结地想,要是他五分钟之内回复,就说明不是特别忙。这样的话,她如实相告,应该不会吓到他,进而影响他的工作才对。
不料,对方居然一整晚都没回复。
她心道,估计是太忙了,根本没时间看手机。算了,还是不打扰他了。
结果一直等到袁昕入院“治病”时,对方才有了动静。
“对。找我又要咨询什么问题?”
傅沅吐槽了句:“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白眼狼啊……”
而后,才吞吞吐吐道出心中所想:“就是今天碰到个人,总觉得长得有些像你母亲。我在想,会不会是外婆家那边的什么亲戚,所以才问你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她丢过去一段长达40多秒的视频,因为背景音对她来说太过羞耻,还特地弄了消声版。
大约过了十分钟,梁景城一直没有回复。
傅沅不禁有些惴惴不安: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呢?天底下长得像的人那么多,这也不出奇。再说了,这人又不姓梁,而是姓金……
可越看那视频,她就越觉得女人跟自己记忆中那张刻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格外相似。尤其是,两人眼角都有一颗小痣。
就算是碰巧长得像,哪有脸上的痣长得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
可,梁景城的母亲不是早在92年就已经病逝了么?
如果两人是同一人,那她的死讯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不同的人……
“我外婆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别人。”
梁景城的回复终于姗姗来迟,紧接着,便是他拨来的电话。
放下电话后,傅沅愈发觉得事情变得诡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