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当啷,她手里的食案及其上碗碟全都掉了地,瓷碗碎了满地,却无暇去管,她的下巴被轻挑,对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睛。
岳澜的语气也似笑非笑:“莫非你是怕我吃醋?”
她不语,双手没了负担,反倒是能够去推他。
对方岿然不动,当然是推不动的,可她这时候若是完全不拒绝,那也不大对,但犹顾及着岳澜大病初愈,不敢使劲,手按在他的胸口,更像是轻抚,对方未着外衣,她感受到那体温,暖意灌入手心,她面上一红,垂着眼眸挪开。
岳澜又笑:“方才在床上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现在碰一下,怎的就害羞了?”
她脸上更红:“我那是看你身体是否有碍,你不要乱说,而且我也不是怕你吃醋,只不过你这么问了,我就顺便解释一下。”她有些急了,深吸口气,索性抬起头,“澜儿,你……先放开我,有话我们慢慢来说。”
“我的话早与你说过。”对方丝毫未动,“想来你也没那么快忘记,我不必赘述了,只是……该做的事,还没做。”
她心一紧,手上推他的力道增大了些:“你……你想做什么?”
岳澜那按在墙面的手臂收回,至胸前只一抓,便攥住了她的双手,她顿失防护,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
这意图已够明显,她不是没被他吻过,可这次觉出了些攻击性,叫她隐约害怕,她不敢承这亲昵,又退不得,只得正色道:“澜儿,你对我不尊,是要造反吗?”
岳澜果然顿了一下,却不后退,只微挑眉,笑道:“不尊?没错,我正是要如此。”
“你……”
“我早该如此。”他又道。
说完收了笑,反将她往面前一拉,一吻顷刻压下,在她唇上烙下深重痕迹,这一回来势汹汹,似要把她揉碎在口在怀。
她惶然失神,大脑在轻触之时空白一片,岳澜已放了她手,转而揽住她的背,她在这空白之时几乎要同样拥住他,可那唇间隐约之痛让她骤然清醒。
性情大变,这就是变化,这不是真正的他,一言一行,也不是他真切想法。
她不能纵容。
她下定决心再用力一推,眼前人猝不及防,终得离了她的唇。
看对方微眯眼睛,眼角似覆上一丝戾气,她得了片刻自由,不予多说,转身向外走。
“叮当”一声响动,才看见脚边的碎瓷,身子已陡然一轻,被拦腰抱起。
她瞬间慌乱:“你……你要干什么?”
岳澜横抱着她,低声道:“这是你第二次推开我。”
她的脸飒然变白:“你……要怎么样?”
是要报复么?
如何报复,又何须猜?
她战战兢兢,话语不成行:“你……若敢对我做什么,我……我就喊人了,阿寻就在楼下……”
话音未落,正好从楼下传来几声嚎叫,她看见他的面上闪过一丝不屑。
的确,莫说有伤的孟寻,就是生龙活虎的他,也不是这人的对手啊。
她又道:“还有顾掌柜……以及衙役每天都巡街的,只要一叫,你……”
说到后面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眼前人一脸有恃无恐,顾掌柜不够他练练手的,衙役也不会随时随刻管到每一家去。
她知挣扎无用,忽悲从心来,轻叹道:“我并非不愿意。”
“你说什么?”岳澜本要往前走,听她此话顿住了脚,低眉若有所思看她。
她笑了笑:“在乌衣寨,你误饮那盏茶,那时候,我已下定决心,如果你要我救你,我便救,你现在因为那毒物变了性情,若想要这么做,我也会救你,可……那时候你的记忆是清楚的,这一次,待你恢复后,你会不记得现在所发生的事,可我……不希望你忘记,所以,你再想一想,好不好?”
岳澜静默须臾,勾起嘴角道:“那我倒是有点后悔在乌衣寨时什么都没做了。”
她又叹了叹气,缓缓闭上眼睛。
对方抱着她,重新迈开脚步。
她攥紧衣襟,心中荒芜丛生。
才须臾,忽而有光,她茫然睁眼,看自己已到了屋外廊下。
岳澜将她放下,回头望屋内满地碎瓷,冷道:“我若不抱你出来,就你那冒冒失失的,怕是要把脚刺伤。”
“啊?”她呆立原地,想到自己刚才的误解,面上红得要滴出血来,忙转身抚着双颊。
但转而一想,方才那般强势的吻是真的,他也未必全然无辜。
岳澜行至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饶有兴致看她窘迫神情,幽幽道:“不过你刚才说的,我记住了,今儿……大抵是第二次后悔了,下一次,我决计不让自己后悔。”
她一愣:这人一点儿也不无辜。
她用力抽手,眼前人笑看着他,不肯放。
她被攥得疼了,微微皱眉。
对方忽而松了手,她得到自由,竟还怔了一下,而后,木讷地往楼下走。
才走几步,听身后又道:“站住。”
顿住回首,见岳澜负手朝她走了过来。
她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下楼去看看阿寻,你……要不,回房休息一下。”话说出口又想起他的房间地上满是碎瓷,转念道,“先去我房间休息,你那屋我帮你打扫一下。”
岳澜走到她身边,轻笑:“去你房间?”
她咬咬牙,垂下头,转身要走。
身后人嗤了一声:“你的房间就不必了,我随你一起去看阿寻,不过稍等,我有话问你。”他将她一拦,正色道,“听你的话,我好像是中了什么毒,跟以前不一样了?”
岳澜的确是不知道中毒解毒一事的,这没必要瞒着,她反问道:“你是记得以前的,你觉得与以前一样吗?”
对方不屑一笑:“是不一样,可我很正常,身体无碍,精神也无碍,你不要拿中毒来框我,人不可能一成不变。”
他说罢往楼下走去,骆长清恍惚片刻,才迈开步。
她走得很慢,思量着这人为何不肯承认自己中了毒,一路走到楼下,慢慢琢磨出来,也许他十分接受现在的性情,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一个不再温柔体贴,却带了邪魅与霸道的岳澜,那么,她能接受吗?
到了厅堂时,大夫已经上好药走了,顾掌柜也已离去,岳澜正在帮孟寻包扎,白色布条一圈圈缠绕,动作极轻,阳。光在厅堂内铺洒片片金粼,于他周身荡漾,仿佛为他盖上一件流光溢彩的衣。
这个样子,明明就还和以前一样。
她有些疑惑了。
这人看她下来,微微笑了下,扭脸又向孟寻道:“别动。”
孟寻果真没动了,他看着来人,方才惊得颤抖了一下,此时是完全呆住,叫他动他都不会动。
愣愣看着来人慢慢走近,及至在他面前坐下,才恍惚回神,诧异道:“师父,你……你的嘴……”
她抿抿嘴,隐约痛感又袭来,竟是没留意,方才被那般吻,双唇定是有些痕迹。
孟寻不是傻瓜,眼里带着惊异的调笑:“你们刚刚在楼上……”
她疾声打断:“什么都没有,不要瞎猜,你们……都上楼休息去,好好养伤,没什么事不许下来。”
孟寻咂舌,疑惑向岳澜使眼色。
岳澜浅笑:“你的确该休息,这儿人来人往,还是上楼去吧,我扶你。”
两人当真走了,并且十分听话的一直没下来,她在厅堂接待顾客,犹自心不在焉,想岳澜面对孟寻的样子,那眼神语气都与之前没太多不同,她百思不解,后来想,非其中人,定是感觉不出来的。
正好到晌午,孟寻自己下来了,去了一趟茅房,回来的时候她叫住了他,拉他站在柜台前旁敲侧击地问:“澜儿有没有做什么?”
孟寻皱着眉看她:“做什么?”
“就是……”她终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孟寻倒是看出了些端倪,笑道:“难道还会在我唇上留下痕迹,那这就不单单是性情大变了,不过话说回来,大师哥真是福大命大,陈二大爷那药,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你觉得没有影响?”
“没啊,跟以前一样。”孟寻想了想,“方才一上楼,他就在清扫地上的东西,连带着你我的屋子都打扫了一遍,然后陪我坐了会儿,问了些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我本也担心会不会有什么症状是我早上没发现的,可是又观察了一阵儿,真的没有半分变化。”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又道:“不过你这嘴么……他终于大胆一些啦,还有那食案怎么摔了,你们俩进展这么迅速……”
她蹙眉打断:“澜儿毒性未消,这三个月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当真,你不要妄加猜测了,即便我的嘴是拜他所赐,也不能证明什么。”
孟寻不以为意:“可大师哥他明明是正常的,怎么不能当真了?”
她没回话,把人赶上了楼,心内一阵狐疑。
下午孟寻照例要去给顾掌柜整理画卷,他手上不便,这活儿又落到岳澜身上,岳澜没有二话,只用了一刻钟,就帮他整理好了。
顾掌柜闲来无事过来晃悠,一进门便道:“岳小哥这大病初愈,就还和以前一样勤快,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