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友常在(1 / 1)

上巳归来那天,二小姐贺凝雪一路上滔滔不绝、兴奋不已地讲着男男女女大事小事,但每问起梁家的事,贺南风便只字不提,对方几回过后也只好作罢,闷闷叹气道:

“唉,二姐愚钝,是不配知晓妹妹谋划了。”

贺南风哑然失笑,只好递上糕点宽慰道:“谁敢说二姐愚钝,妹妹跟她没完。”

贺凝雪一面置气,一面又还是接过了糕点放进嘴里,是神色依旧不愉的模样,撇开了脸。

贺南风便又笑着递上一块莲花膏,知姐姐最是喜欢,继续道:“我这不是,觉得这些小事,不值得扰烦二姐心智么?再说,南风一直想劝二姐,以后不要掺和梁家后宅的私事。”

贺凝雪回头,接过糕点:“为什么?”

“那梁薇今日你也看见了,无论旁人怎么激将怎么规劝,就是一心只记得表哥,烂泥扶不上墙的。”贺南风道,“若他表哥值当也就算了,人都欺负到那般地步,她还不知悔悟,这样的人你结交做什么?她除了叫你烦心,又气又恨,全无半点好处。”

前尘贺南风虽也是执迷不悟,但起码过程里宋轩是一直欺骗着她的,她并不知晓对方算计,又因为深情,所以对父兄劝导浑然无视。但这李修瑞明明白白背叛了梁薇,又日日在梁家郎情妾意几乎是羞辱了,结果梁薇居然还舍不得,实属叫人头大。

贺凝雪闻言,居然陷入片刻沉思,连嚼糕点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半晌道:“其实你说的,我也都知道。可是,我就是见薇薇那样可怜,想帮助和保护她,就像——”

她抬眸静静看着贺南风,缓缓道:“就像你对我和大姐一样。”

贺南风一怔。

“我从前不会这样的,”贺凝雪笑了笑,继续道,“我从前听姨娘教诲,府里府外都要保重自身为要,既身为庶女,就万不能得罪旁人。有时候半夜梦见惹恼父亲祖母,或者跟你吵架闹翻,被父亲审问,都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可后来你跟我和大姐说,让我们信任你,你在父亲面前维护我们,你带着我们出席各种宴集,你给大姐谋划亲事,偷偷准备嫁妆,又经常给我买衣裳首饰,还对姨娘和父亲都说我的好,我不知怎么,就逐渐觉得好安心来。”

贺南风默然听着,顿了顿,道:“我对你和大姐可不是可怜,因为我们是骨肉至亲的姐妹,本就该互相照拂的。”

贺凝雪一手牵起妹妹的手,含笑道:“二姐知道,你对我和大姐,甚至二哥都是真的好。二姐想说的是,我从前一心都在保全自己上,后来因为你觉得安全自在了,反而对人更真心和善不少。我本来都快忘记薇薇这个人了的,结果有次宴会看见对方偷偷地哭,就忍不住想起从前她对我,哪怕一个友善的眼神或者一句问候的话来,于是我想帮助她、照顾她,愿意陪着她。就像多了一种能力,而这种能力是三妹你给我留出的余地,让我知道,我原来也会这样无所求地对另一个人。”

难怪前尘贺南风从未听闻过梁薇梁絮的事,一是因为梁家确实对时局影响不大,不足入耳;另外就是,前尘的贺凝雪这会儿根本没有同梁薇交好,也根本不想关心对方,她自然更加半分接触不到。

而今时因为她重回的改变,因为贺家的变化,和两个姐姐处境的变化,她那前尘世故圆滑,逢迎虚伪的二姐,也因此生出照拂旁人的善心,才通过源源不断的努力,将贺南风也带入梁家后宅纠葛里。

也就是说,贺凝雪对梁薇的帮助,本身就由她而出。而这也正说明了,她今时做的一切,都在使侯府上下,越来越温馨和睦,这样的贵门后宅,世间难寻。

贺南风温柔一笑,将另一只手覆在姐姐的手背上:“我明白,我也会替她解决表兄庶妹的事。”

谁叫那梁絮行事气韵,跟柳清灵别无二致,又谁叫那李修瑞,在背后说她闲话来。

“但是,”她顿了顿,缓缓道,“常言道,佛渡自救之人。你总不能护她一世的,今日是庶妹,以后也可能是其他女人,就算李修瑞回到她身边,以梁薇的性子,也不会有个好的结局。”

贺凝雪沉吟,点了点头:“二姐明白。”

贺南风知她心有不舍,于是又一笑道:“这样吧,我帮她这回后,你对她多加提点,若发觉她能听进,便依旧如常相处。若她油盐不进,你就索性弃了,结交些其他贵女也非不可。”

贺凝雪笑得明媚,挽住妹妹就一口亲了上来:“好!”

贺南风白玉般的脸颊上,便留下不少糕点碎屑,看得红笺直直摇头……

很快马车到家,贺凝雪又缠着妹妹玩耍,直到一块吃完夜宵,绾姨娘唤人来喊时,才恋恋不舍地回了月晖阁。

这厢疏影阁安静下来,贺南风便让流云备好纸笔开始写信,一封依旧如常是以兄长之名寄往寒山书院的,而今日多出的另一封,则是写给王守明大人。

两个丫鬟对王守明此人不是太熟,只知晓对方原来是寒山书院的老师,后来被召入京当了个正六品的刑部主事,不久南方山贼祸乱,被擢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视南方诸地,为官府剿灭山贼,今年初功成,后升任兵部尚书,可谓依靠自身才能平步青云。

贺南风因为之前女扮男装去过书院求学,所以一向称呼王守明为先生并不为奇。而那王守明与其他同僚都私下相交极少,甚至连文敬候爷都只限于偶尔喝酒对弈,却同贺南风一直保持着紧密的书信往来。

最奇怪的是,对方去年夏天南下平定山贼前,贺南风居然对着地图一番沉默,手指依旧不停轻轻画动半晌后,居然给了王守明三个破敌锦囊,叫两个丫鬟登时瞠目结舌。

其一道,疑内而破外贼;其二道,晓谕可行养寇贻害;其三道,文丙无用,尽弃。

其实贺南风对前尘南方山贼从兴起到平定都不甚了解,只隐约记得平定之后处理,查办了不少官府人员,加上贺南风自己对南方地形、风物和环境的揣测,不难知晓这几拨山贼之所以守望相助多年不灭,肯定是跟当地官府水乳交融的。故而第一条锦囊提醒王守明到任之后务必以虚实之计先麻痹内部官员,待探清后再出其不意向山贼下手。

她知道王守明也必定能看出这点,否则前尘剿贼不会那样迅速有力,但依旧提醒,则是为了避免哪怕万中之一的疏忽,叫对方被内贼所伤,王守明也必定知晓她的用意。

第二是,前尘王守明平定贼乱极其顺利,只过程中有一环,便是他因为仁慈之心,用极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告文,晓谕山贼招安投降后,确实不少山头前来归附不假,但这些个山贼已养成多年贼寇习气,入城后吃喝不缺然依旧时常到处闹事,抢掠百姓何奸淫妇女,搞得当地人民怨声载道,都骂王守明养寇贻害,他本是一片仁慈善心,却反成坏事,有损自身名誉,也叫官场嫉妒之人找到借口抨击。

贺南风不记得具体,却大致忆起前尘父亲说过那些个朝臣抓住芝麻大点过错不放,非要将王守明逼到黔中山区受罪,而其中一个过错就是当初平贼时的民怨。故而预先警告,晓谕山贼投诚,不战而屈人之兵固然可行,但不可对人性抱有太高希望,将他们供养在城中。

至于最后一条,文丙是两朝元老,景帝亲派的灭贼督军,一向德高望重,但着实思想老派又顽固,且与朝臣议论长短、当庭辩论还行,真到临阵对敌毫无用处。所以贺南风示意王守明将对方所有参考做弃,如此果然将功成回京的时间比前尘缩短了一倍不止。

故而前尘这时的王守明,不过三地布政使,如今却高居兵部尚书之位,和李昭玉的父亲金吾将军李延广同样品级。一面是因为南地平贼功勋巨大,另一面则是因为贺南风借着父亲贺佟之口,将前尘王守明被朝中官员们暗自夺走的功劳,全部叫皇帝还加于他一人身上。

王守明来势突起,一鸣惊人,叫朝野上下无不震惊,叫文丙一批老臣忌惮不已。却绝对没人会想到,这其中有个身居闺阁的豆蔻少女,悄悄出了不少力。

而两人结盟的关系,也随着王守明官位的平步青云,和朝中老臣的虎视眈眈,变得越发紧密。

但今日贺南风写信,却是请求对方相助的。

之前说过,从和光二十三年春那数月连绵阴雨,导致黄河决堤,北方多地米粮不继,许多百姓沦为难民四方逃窜,民间也到处兴起皇帝失德所以天降灾祸的流言,叫北燕皇帝一面掏空国库救灾,一面又筋疲力竭地应对着各种不利传闻,越发加重了自身病痛,才使得最后暴病而亡。

景帝在世的这最后几年,完全可以说是北燕风雨摇摆的多事之秋。而这多事之秋的开端,就在于和光二十五年,也就是今年初秋,封在南地的宁王,也就是景帝的亲弟弟谋反。如此,也可大抵知晓这些皇帝失德的流言究竟是谁放出了。

前尘王守明在南地剿匪时便跟宁王交集,几句话中就听出对方招揽之意,断定宁王必会谋反。只对方一向对皇帝哥哥十分恭敬,行事也毫无差池,那时若说出来,兆京只也只会当他危言耸听污蔑皇室。所以王守明便缄口不言,但一面暗暗做好军事准备,一面派了自己的学生也是友人,打入宁王内部阵营获取信息,所以后来叛乱爆发时,朝廷才能迅速应对。

然他这次平定谋反却并未得景帝封赏,反而遭到罢黜,直到新帝继位才重新召回兆京。原因就是遭朝中奸臣嫉妒,抓住他与派进宁王内部那人的师徒和好友关系,污蔑王守明与宁王勾结谋反,后见时机不对才放弃而已。年老体衰神志不清的景帝信以为真,虽则未杀,却把他贬谪到南方不毛之地,且途中遭到朝臣暗杀,险些送命。

故而贺南风在王守明剿灭山贼回京后,就提醒对方应对宁王之事时,打入内部是良计,但不可用自己熟识之人,免得日后留下话柄,给险恶之人可乘之机。所以王守明今时派往宁王府的,是个明面是上素不相识,但游历塞外时便对他颇为敬佩的后辈。

这件事本仅限于王守明建功立业和保全性命,跟贺家无关,但今日在玉渊河畔见到恒顺公主和她的年轻朋友后,贺南风忽然觉得,她既知晓宁王将谋反之事,王守明又有人预先埋伏对方阵营中,何不就此利用一番。

对,她要借此,将前尘无意害死的那个人救出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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