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男女别(1 / 1)

恒顺自然愿意。

她圆盘一般的脸上带着张扬而轻蔑的笑容,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槿华,再看向贺南风,道:“想不到咱们北燕双姝,也跟本宫一样的心思。”

说着,放肆大笑起来。周遭命妇贵女和满堂公子皇孙,也是个个面色复杂神情莫辨,随即只等一声轻笑,便传来六公主庆元讽刺的三个字:

“哼,假正经。”

毕竟贺南风身份不低,父亲荣宠正盛,自己又是开朝第一个女翰林,皇帝亲赐的姝名,其他女儿虽然又认同庆元的话,却不敢跟着嘲讽,便个个拿扇子掩了唇鼻,低低议论。

这侯门嫡女,还未出阁便收了面首,日后如何嫁人?或是不打算嫁人,与她那男女莫辨的昭玉姐姐厮守终生么……

今日之事传回侯府,只怕文敬候贺佟要气得晕厥吧?也是贺家活该遭此,先有婚前失贞的儿媳,又有未婚收宠的小姐,大概贺家风水不好,尽出这些有伤风化的女子……

贺南风前尘这时,正属满城笑柄,未料此生经营下来,还是得重蹈覆辙。

凌释听着旁人议论和嗤笑,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抬眸,却见少女依旧笑意吟吟,对周遭议论充耳不闻,向恒顺公主端庄浅浅一礼:“那如此,槿华公子筵散后,便随南风回府了。”

恒顺笑容阴冷,胖手一挥道:“那是自然。希望三小姐日后,可要好生对待槿华。”

“一定,殿下放心。”

恒顺知晓,她就是背后算计自己的人,却本就不由几分惊讶,因为贺南风此人会因为皮相看中一个面首,实在不合常理。而她不仅为他谋划,更为他公然出面,将自己的清白名声置于不顾,也要带他回府,就更令人惊讶。

恒顺不由看向少女,试图从对方温柔美丽的眼神中,瞧出些许强自镇定和惴惴不安的痕迹,但一分都没有找到。

她知道自己已被恒顺公主视为仇敌,却丝毫没有怯意。她一如往常的温柔笑意,就是对恒顺最大的挑衅。

旁人不曾察觉处的淡淡目光交汇,已将两人战局静静拉开。

贺南风淡淡瞟了对方一眼,依旧不紧不慢举杯喝茶。察觉槿华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便向他露出一个安抚的温柔笑容。

如此,算坐实了贺家三小姐,垂涎一个面首的无双皮相,而不顾贵女清誉,也要收留了。

高座之上,一边宋皇后面色诧异而凝重,另一边的盛元长公主,却望着不远处的紫衣少女,微微勾了勾唇。

筵席散后,槿华公子果然便随贺家三小姐一起,于众目睽睽之下同上马车,径自离去。

人们看到在出公主府的路上,卫王凌夙神色不虞地追上贺家小姐,似乎要个解释一般。但对方却只面色不解地蹙了蹙眉,不予理会。

“你拒绝本王,却要和九姐的一个面首好?”凌夙不甘,伸手预拉贺南风的衣袖,被对方躲开,“难道本王堂堂王爷,还比不上一个男宠?”

贺南风有意无意,将槿华护在身后,好似怕凌夙往他身上撒气一般,便看得凌夙更青红了脸:“你——”

大抵想问她的端庄矜持去何处了,但又似乎终究顾及对方脸面,不欲像庆元一般讽刺,只得住了口。

随之而出的恒顺公主大笑走过,对着卫王一番似笑非笑的言语讥讽,道他确实比不了她的槿华,否则贺家三小姐怎会爱慕难舍呢。

她身后皇室子女们,便一齐笑了。

贺南风视若无睹,只向凌夙淡淡道:“王爷多虑了,你的话,南风也不明白。”

说完,便带着红笺和槿华,径自走下丹墀,往府门而去……

于是九月初的兆京内外,刚从宁王谋反中缓过神来,方才还在惊叹尚书大人料事如神、国之肱骨,这厢便被贺家三小姐收纳面首的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

还没入夜,上上下下便已热议纷纷。贺家其他人不敢置喙,到晚间贺佟父子归来,便立即赶往疏影阁,询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一场生辰宴,便闹出恁大的笑话来?

尤其贺承宇,更不解妹妹明明已和凌释相互有情,却为何忽然为个面首自毁名誉不说,如此岂非要将婚事作罢?这种事情,凌释堂堂逸王世子,怎么可能包容?就算他包容,逸王夫妇怎么可能容忍,旁人又会怎么指指点点?

贺南风知道自己不管如何解释,都无法叫父兄认同,索性缄口不言静静将质问和责骂听完,只在一旁恭敬倒茶。

侯爷同世子极少对小姐这般疾言厉色,故而几个丫头站在门外,都听得个个心跳如鼓,面面相觑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等父兄将该说的都说了,贺南风才端正坐下,不紧不慢开了口:“请父亲和大哥放心,南风会解决好的。”

贺佟气还未消,凝眉道:“你如何解决?你都将人带回来,安置在侯府里了,还怎么解决?”

自她带着那面首进入贺家起,侯府嫡女的名声,文敬候一脉的清誉,便已都化为乌有了。

贺南风沉吟片刻,抬眸看着父兄,缓缓回答:“大户人家的公子,多是还未婚配便有暖床丫鬟,为何南风身为侯门贵女,便不行?是南风身份不够高,还是才学不比他们好。”

两人闻言一怔,未料那般温柔清澈的少女,会有这种想法。贺佟面色微沉,道:“男是男女是女,岂能如此做比?”

自来男女有别,所以宋珮婚前失身叫不贞,卫王凌夙四处留情,则叫风流。

要论身份才学,世间而今能与贺南风做比的男子,确实不多。但她毕竟是个女儿,便要遵守世道得到规则,即便足够底气,也不该冒天下之大不韪。

贺承宇蹙眉,不知想到什么,顿了顿,道:“南风,你是真心喜欢那个面首么?”

贺南风默然未答。

“还是,你只是为天下女儿不公,所以这样做?”

他既怕贺南风背弃凌释,钟情一个面首,却又更怕妹妹像她言语一般,是出于女儿身份的不服而为之,定要打破常俗行事。若有如此想法,则更难平息。

毕竟之前朱嬛曾对他笑言道,“你妹妹聪慧绝伦又胸怀沟壑,比起世上男儿全然胜过”。他担心贺南风也自认如此,所以要为天下女子所不敢为之事——素来男女是有不公,然一旦心怀这般执念,矫枉过正,便难免言行过激,不好收拾了。

贺南风看着兄长,似对他的忧虑完全了然于心,片刻,忽而一笑道:“南风若为世间女子不公,多的是路可走,何必拘泥在男女之事上?”

这是实话,李贺两家小姐自万寿节一战后,北燕双姝更是名震京华。连茶馆说书人都道,当今世上论文无人能过贺南风,论武无人可比李昭玉,一时间天下女子得以靠此两人扬眉吐气。然李昭玉依旧那样清冷孤傲不可一世,贺南风也依旧那样端庄知礼美丽温柔。

她若为世上女子命运不公,可以靠才华一震众生,可以靠封官开辟风气,却最不需的,便是拘泥情爱之事上,学着世间男子一任放荡滥情,却自恃风流无限。

贺承宇看着妹妹兀自一怔,似又回到提及宋珮请求那日,从对方一字一句,都能深深体会到,她的智慧和格局,远在自己可及之外。

文敬候一脉钟情专注,除了秉性相继,何尝不是也因为诗书传家,认可情欲之事当以情为先,若人活一世只追求皮相,只看重欲念,和飞禽走兽又有什么区别?

贺南风不必言明,然父兄都已听懂,不由微微失神后,贺承宇道:“那你方才说大户人家的公子……”

贺南风一笑道:“男女确实不公,所以南风这番行事,才会受人指点。”

岂非又回到方才的问题?贺承宇不解,正欲再问时,便听妹妹继续道:

“但南风想说的是,世上男子妻妾风流,却少为人诟病。究其原因,不过是历来惯了于男子而言,儿女情短英雄气长,私情如何不上台面。若哪日女子行天下男儿之事,也是一样。”

便如唐朝女帝在位时,从皇帝公主到贵女命妇,但凡身份尊贵些的,哪个没有面首男宠?又何人胆敢质疑其不知廉耻有伤风化?

就算不说女帝公主,只看有些才华的女人,鱼玄机、朱淑真、薛涛,不也跟文人才子般个个风流?只不过大多数女儿自来被旁人和自己束缚,无才华可施,或有才华不能施展罢了。

可见都说世间多痴情女子负心汉,其实区别不在男女而在个人。因为若这些女子能素来处于优势地位,大概跟男儿行事并无多少差别。且世上也无人,会质疑诟病。

父子两人再次愣住,从未想到会有朝一日,由十三岁少女口中,听到这般言论。

她知晓世间男女不公,却又看得这样深刻和理智,半分没有自怨自艾,悲天悯人。

大抵只有足够底气,能在这哪怕不公之下,也可以红尘自在得心应手,才会有这样的眼界与通透。

两人沉寂许久,方抬眸看着少女温柔模样,凝眉道:“所以你方才说的解决好,便是要行男儿之事,让旁人对此再不以为意么。”

贺南风笑道:“《吕氏春秋》讲,‘勿以小恶,害人大美’。南风可不想做个,只等人品评的名门贵女。”

一个人有大功大德时,其他便是不容世俗的小瑕疵,都为被忽略不计,否则世间根本没有圣人存在。

其实贺南风现下已不是普通贵女了,只还未到,叫外人人忽视女儿贞洁清誉的地步。

贺佟道:“你,你打算如何?”

贺南风淡淡笑了笑,缓缓回答:“女儿想跟父亲和大哥一样,真正在朝堂做官。”

不是免朔望朝的,虚名女翰林。

而是做一个,能称量天下士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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