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当即报了警,天一亮就买票坐车巴巴地赶过来了。
到下午四五点,江祺枫正愁赶着演出没法应付警察那边的消息,江母终于到了,把这么大一烂摊子从他手里接了过去。
江祺枫又是六点五十五分踩着点到后台,其他演员倒是没说什么,作为搭档,夏源忍不住问他:“你这两天忙什么呢?天天踩着点才来,堵车吗?”
“家事,家事,咱说说专场节目的事儿吧。”江祺枫无奈道。
一听说是家事,夏源就没再多问,顺着他的话谈起了正事。“按规矩咱们得演三场,是得好好琢磨琢磨。”
江祺枫若有所思道:“头一回办专场,至少得有一场贯口一场腿子活,这玩意儿显功夫。”
夏源对此没什么疑议,接着说:“说学都有了,得来个唱吧?”
江祺枫有些犹豫:“返场正正经经唱几段可以,第三场得有点新鲜的,要不观众看一晚上也挺倦。”
“你的意思呢?”
“要不咱自己些一段儿?”
要说优秀的相声演员和普通相声演员有什么不同,那就得说人家除了能演,还能创作。江祺枫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尝试,专场算是不错的时机,可以一试。
“不行,咱没到那一步。”夏源听他这话,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咱都没试过,万一可以呢?”江祺枫不死心。
夏源苦劝:“你都说了主要在展示功底,咱们求稳好不好?还有下回呢。”
江祺枫不以为然:“创作也是演员的功底之一啊,咱不能总被传统活儿框死了。”
“小祖宗,咱就一个月,你家里还忙着,哪里够时间?”夏源急了。
江祺枫被堵的没话,这么短时间要创作出工整的节目可能确实不太容易。
“那演个群口吧。”
夏源终于松了口气,听他提群口,突然有了想法。
“扒马褂?”
“可以。”
两人终于谈拢了大概,该决定前面两出活儿了。
夏源提议道:“贯口主要看你,腿子活儿学唱大多靠我,咱一人定一个成不?”
江祺枫没什么意见,脑子里过了一大串传统活儿的名单,最终在夸住宅和八扇屏之间犹豫不决,许久没个主意。
夏源都已经选好了,他还没做出决定。
“我就选汾河湾了,你还没想好?”
江祺枫一咬牙一跺脚,终于笃定道:“八扇屏吧。”
节目刚刚选好,正好轮到他俩上台了,今晚的状态特别好,两人在台上说的舒服顺畅,观众在底下听得也开怀大笑,直到江祺枫和夏源一场节目演完鞠躬下台,主持人上来报下一场节目,观众还意犹未尽。
“照这个情况来看,咱们专场一定成功。”夏源笑着说。
江桦离家出走的第三天,终于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被警察找到,并送回了江祺枫家里。
江祺枫正在跟夏源对活儿,准备专场演出的节目,接到江母的电话立即赶回家来,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隔壁门开了,谢言探了个头出来,打量他一眼。
“你家这两天怪热闹啊。”
江祺枫尴尬地笑了笑:“让你见笑,就这点家事……”
进了屋就看见江母坐在沙发上哭,两个民警把江桦推到她跟前,一个劲批评监护人不负责,教育着要如何如何看管孩子。
江祺枫又开始头疼了,可他也躲不开只能赶紧给人倒杯水,再好声好气道歉,再三保证以后对孩子负责,两位民警才歇口气。
送走民警之后,屋里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
江母没好气说:“让你看着弟弟,他成绩差成这样你也不管,还跟他说要我砸锅卖铁?怎么你就这么狼心狗肺着急不认我早亲娘啊?”
江祺枫按照多年的经验选择了闭嘴,不搭理她。
这回江母却不打算消停,越说越来劲:“人家骂你白眼狼我还不信,我还记得你是我怀胎十月肚子里一块肉!你倒好把欺师灭祖的那股狠劲儿使我身上使你弟弟身上了是吧?”
江祺枫辩驳了一句:“我只说不出钱供他读高中,什么时候说不认他了?”
江母怒了,指着他大声喊:“他不读书还能干什么?上街讨饭吗?你说这话就是要害他,你还记得他是你弟弟吗?有你这么做哥哥的吗!”
江祺枫只觉心寒。
这么多年除了要钱就是要钱,不给钱就道德绑架,他还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哥哥了。
他冷笑了一声,说:“我也不知道还得给您多少钱才算好儿子好哥哥,我实在没钱了,我就一说相声的,带不动您要去格莱美的贵族儿子,您领他回去,另请高明吧。”
江母气的说不出话,连连喘了几口粗气,才嗤道:“好,好,你不管你弟死活是吧?那你就是不认我这个妈,有种你永远别回家!”
江祺枫早就累了,工作已经令他分身乏术,又怎么有精力应付不动家里这些糟心事?听了江母这番话,依旧无动于衷,撇手冲门口一指,淡淡说道:“您回吧。”
江母带着江桦走来说相声,一出门就把江祺枫的电话拉黑了。
往后二十多天江祺枫一直忙着专场的排练,尤其八扇屏,每天都得练三遍,以确保演出当天不会崩瓜掉字紧张口误。
十一月十四日夜。
东城茶社天桥店自去年封箱之后又迎来了一次人满为患,水牌上写着今晚的节目单,头一行标题尤其显眼,是拿金粉写的——江祺枫、夏源专场演出。
在水牌两侧还各有一排花篮,上面写着江祺枫的名字,还有一行贺词。
到了后台,夏源打趣他道:“角儿,有没有功成名就的感觉?”
“拉倒吧。”江祺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开场的演员是沈韶光,不得不说江祺枫对他确实非常照顾,什么露脸的机会都不忘带上他,毕竟沈韶光算是他第一个有名有份的固定搭档。
沈韶光一下来就到江祺枫和夏源上台了,今晚最悬的《八扇屏》。
好多年不沾这种查验功底的活儿,江祺枫心里难免忐忑,直到登上舞台面对满坑满谷的观众才进入状态,忘了紧张。
贯口节目要的就是连贯,江祺枫这一开口,吐字清晰、气息流畅,大段的叙事说下来,情绪饱满、语气轻重正适当,快而不乱,慢而不断。
等他神采奕奕道出最后一个字,今儿这《八扇屏》总算完美收场,台下想起一阵叫好,紧接着是掌声如雷动。
万事开头难,头一场这么完美,后面的都应该更加顺利才是。
又歇了一场,再轮到江、夏二人,这一场是《汾河湾》,传统的腿子活儿,平时常演,肯定错不了。
两人前边垫话说的行云流水,等入了正活儿,搭好桌子归‘后台’,分了角色要区分出男女时,江祺枫从桌上捡起了手绢,准备往头上包,这一抖开,愣住了。
手绢四边被扯的变了形,当间一大块脱丝,边角还有一个破洞。
台下观众倒是被逗乐了,头一排有个大哥笑的前仰后合,瓜子都抓不稳。
江祺枫反应快,直接把那破洞套头上了,当个不透明的头纱。
夏源看他这模样也乐了,不过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两人接着往下演。八壹中文網
角色分完捯饬好了,这就要开始唱了,夏源捡起桌上的扇子,按照剧本,正打算用它比作门帘子,他一抖手臂开了扇,两人都僵住了。
只见扇面像被撕过一样破烂不堪,扇骨最当间的一支打中间断裂,最外边的一支拦腰折断,裂开的边缘参差不齐,十分尖锐,再看那扇尾固定的钉子,它在扇尾细孔边上挣扎了两秒,转眼也脱落了。
江祺枫到底是见过世面经过历练的,只愣了不过五秒就反应过来了,调侃一句“这儿刚才是经历了一场激战啊。”紧接着就照原词往下演,夏源虽不知江祺枫做的什么打算,但还是十分配合,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出戏。
到夏源说出那句“这好比是门帘子”,江祺枫才脱口而出接一句:“你家门帘子被狗啃过啊?”
后面还算顺畅,一直说到结尾也没再出岔子,两人鞠躬下台,回到后台坐下了,这才松一口气。
当面谁也没多说什么,夏源只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下回台上别打架,要打架也别破坏公物。”
等演完最后一场节目,返场唱完一段快板书,今儿的专场算是真结束之后,后台只剩下江祺枫和夏源,两人的面色都显得十分疲倦。
“一个《金兰谱》,怎么把扇子手绢说成那样的?”夏源语气含怒,心里正憋着火呢。
江祺枫一张口语气也不大平和,冷笑说:“他们倒是往人身上打啊,扇子破成那样,也没见他俩打出什么毛病。”
“往桌子上打,人可不没事儿吗?咱下回还得仔细点,别桌子都塌了。”夏源说。
两人都只是不大痛快抱怨一句,就今天一回,谁也没往坏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