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这会儿脾气倒是硬了起来，当初进我们家门时，你别忘了自己是怎么跪着磕头的。”
女人猛然拔高了声音，对朱德发的反驳很不满意。顾玉竹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被穿破了。她不舒服地皱着眉头，提醒道：“这位夫人，这里是翠玉阁，你还是冷静点为好。”
“怎么，你也想给他做主？”
女子眼神一横，讥诮地打量着顾玉竹。顾玉竹坐在马车里头，叫她看不清楚身形，但仅凭着露出来的脸，明艳而美丽，还有那一点如血般的朱砂痣，不染而红的唇，再加上她未曾佩戴贵重钗环，只有一根玉簪藏在发间。女人瞬间觉得，顾玉竹是哪家私藏的舞姬外室。她心底越发地轻视起来，低声嘲笑：“什么玩意儿。”
顾玉竹并未理会她。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向翠玉阁内。顾嫣已经带着管事匆匆走了出来。管事还在办事，就碰到顾嫣亲自来找自己，说翠玉阁门口有人发生争执，还被夫人撞上了，心里头那叫一个惶恐，恨不得给自己再安上两条腿，瞬移过来。熟料，刚一过来，就听到了那一句“什么玩意儿”。身边气温骤降。瞬间，他差点吓得晕过去。“郭夫人，您这刻意将翠玉阁的顾客拦在外头，我不是想打我们翠玉阁的脸吗？”
管事忙大声质问。这些来往的官太太们，他几乎都是认得的。眼前这位，嫁给了一个正五品官员的儿子，但那五品官的儿子不是个成器的，虽进了仕途，这么多年了，也只是个芝麻小官。但这女人的派头却不小，每每来翠玉阁，举手投足都很张扬。因此，他尤为记忆深刻。以往捧着对方，是秉承着顾客为上，现在顾客得罪了夫人，他态度自然也就变了。郭夫人被翠玉阁的管事这么一问，人都懵了。她自觉被落了面子，气急败坏道：“刘管事，你这是什么话，我这专程来你们翠玉阁买东西，你还想往我头上扣脏帽子？”
“扣没扣帽子，我们夫人，和我们小东家可都是亲眼看见的，你别以为胡搅蛮缠，就能颠倒黑白。”
管事是丝毫不给她面子。“我们翠玉阁这外头的牌子上可写得有规定，有恩有怨的，请各位去前头茶馆自己掰扯，不要在这里吵闹生事。”
他手指着旁边的牌子。而后，又连忙上前两步，站在马车的外头，行大礼，“请夫人见谅，是小人一时疏忽才造成了这种情况，小人从今日起，便多叫两个人在门口这里守着，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得到及时处理。”
顾玉竹嗯了声，也没斥责他，只是叮嘱：“若是人手不够，就从账上再拨一笔出来，多挑两个门子。”
还是她低估了人性。可不是所有的官太太都是那般好面子的人，譬如说面前这个，大庭广众之下都能不依不饶。可那郭夫人却傻眼了，“夫人？”
她僵硬地扭过头，惊呆了地瞅着顾玉竹。能被翠玉阁的管事亲口称呼为夫人，前面还不带姓氏的，就只有一个人。——当今吏部侍郎的夫人。也就是在翠玉阁背后的人。这在京城的上流社会内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翠玉阁一朝崛起，总有有心人人想要去查一查的，而顾玉竹又不曾多做掩饰。可这种身份的人，哪里是她能惹得起的。郭夫人一下便慌了神，白着脸定定地瞧着顾玉竹，正好目光对上顾玉竹那双漆黑的眼珠。好似一汪深潭，摄人心魄，郭夫人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耳朵嗡鸣，恨不得回到一刻钟前，缝上自己的嘴巴。半晌，郭夫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哆哆嗦嗦道：“宋夫人，刚才是我多有得罪，请，请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她紧张得舌头都快打结了。这来往也有客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顾玉竹并不打算为难她，冷冷清清地说：“翠玉阁范围内不许闹事，也是为了维持来往的客人的心情，避免客人们受到冲撞，夫人既然是这里的客人，应该也明白，那种不想受人打扰的滋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望你能够体谅一下其他客人的心情。”
门内外停下来看戏的都忍不住点点头，认为她说得有道理。郭夫人一边抖着手，用帕子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边道：“夫人说的是，夫人说的是，今日是妾身昏了头，才做出这种事情。”
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不如今日我请夫人喝杯茶，当做赔罪吧。”
晕！看戏的人都无语了。这算盘珠子都快碰到脸上了。顾玉竹没理会她后头说的话，扭头同朱德发说：“世叔，多年不见，今日世叔既然来了京城，我这做侄女儿的，该当为世叔接风洗尘才是，世叔若是不嫌弃，不如上马车，与我们兄弟姊妹叙叙旧。”
这邀请一出，旁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郭夫人，又是难堪又是嫉妒，面皮都涨红成了猪肝色。她尖锐的手指几乎掐破了掌心，面容一阵扭曲。朱德发这个外来的土包子，她有什么资格，能得到侍郎夫人的青睐。朱德发倒是也心痒痒，不过，他还是犹豫地挠了下脸颊，“你婶子还在客栈内等着我回去。”
顾玉竹爽朗地笑道：“为世叔接风洗尘，自然也是要连带着婶子一起的，正好，我也想见见新婶子，世叔，快快上马车吧，我们去接婶子，莫叫婶子等急了。”
朱德发哎了一声，喜上眉梢，爬上了自己本来乘坐的那辆马车。等顾嫣一上来，几辆马车，便一同晃晃悠悠地走了。朱德发住的客栈并不远，与翠玉阁也只隔了两条街。恰巧，和大理寺也是顺路的。于是，等马车停在客栈外头时，顾玉竹便嘱咐陈平，“你和顾守换个位置，你去大理寺和温大人交接。”
陈平为人处事比顾守更加圆滑，和大理寺打的交道也更加多，叫他过去，顾玉竹更加放心。“是。”
陈平应了一声，和顾守换了个位置，架着那辆装张二虎的马车往大理寺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