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懋的这个问题，既好回答，又难回答。 好回答是一般皇帝问这种问题本身就是个无脑的问题，当妃子当臣子的只管无脑地猛夸一顿皇帝英明神武，然后就说必定能赢就行了。但难就难在这个皇帝确实又有那么一丢丢的英明神武，无脑的拍马屁大概率是要拍到马蹄子上的。 好在李懋自己很快也意识到这是个无脑的问题，就没有为难自己的妃子和臣子，拉着游萱和张初晴回船舱去了。他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经过长期的锻炼，还是经得住一点风吹雨打的，张初晴也不用担心，但游萱可就说不准了。 尽管他已经建立了国家医院和国家医学院，但这依然是一个一场感冒就可能致命的时代。 而他也没有再起什么游山玩水的心思，毕竟陈德诚说的没错，这可不是什么承平年代，生存危机依旧是他们这个大唐的头等大事。 船队顺江而下，很快就回到了都城江宁，而几乎是李懋的船队前脚才回到江宁，几天后陈晦的捷报也跟着来了。 就在李懋在江面上遥望中原的这些天，陈晦率领南唐的长江水师越过洞庭湖，攻下了马希萼的老巢朗州。 马希萼自潭州围城战不败而败之后，其属下的各个军头以及蛮苗大军不但是一盘散沙，还都争相向马希萼要钱要粮，马希萼发现他现在不但当不了楚王，还养不活这几万张嘴，干脆眼睛一闭，向南唐献城投降。 他的本意是向南唐称臣，换取南唐支援他第三次进攻潭州，再去夺楚王之位。反正楚国之前是对后汉，再之前向后晋、后唐称臣的，向谁称臣并不重要，只要能继续做他的楚王就行了。 但是马希萼显然打错了注意，南唐的水师提督以不能做主为由，直接把马希萼一家打包送到了江宁来。 “这个陈提督，送个糟老头子给我做什么？”
陈晦攻占了朗州，接管了马希萼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军队，又往北控制了澧州，往南攻占了益阳，依靠着强大的大唐水师，把洞庭湖沿岸的重要区域全部收入南唐的版图，虽然比不上灭国的功劳，但李懋还是十分满意的。 毕竟陈晦打下这些地方，既没有花多少时间，也没有耗费多少兵力。属于是低成本高收益，所以李懋在江宁皇宫的御书房里看到陈晦送来的军报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的。不过，对于被送来的马希萼，他就不那么感冒了。 站在李懋身旁的秘书少监潘慎修提醒道：“官家，这马希萼乃是伪楚国王马希广的兄长，在朗州一带还是有些声望的。”
陈晦的军报里，还有收容了数万楚军，但这些楚军闹着要南唐给他们发军饷，补军粮的事情。 李懋听着潘慎修的提醒，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告诉吏部，让他们商量着给马希萼一个大官，就是听起来很大，但是没有任何实权的那种，再给他安排一座宅子，也要很大，但不要在咱们闹市区，毕竟这边地价贵。然后把这些都写成文告，让他们朗州人都知道马希萼来了这边日子过得多好。”
潘慎修笑着应了一声，心说官家你还真抠门，赐个宅子还不准在繁华地带，那荒郊野岭的地方倒是够大，问题人家也不一定乐意住啊。 李懋又对陈德诚道：“朗州军的粮饷问题，你通知兵部按照一个月的份额装船送过去，同时派人过去，对那些兵卒进行精选裁汰，留下五千人就足够了，其他的全部让他们回家种地。留下的五千人参照御营诸军进行整编，从京师讲武堂派军官过去。”
马希萼的那几万人都是些乌合之众，不然也不会打个潭州都打不下来。李懋没打算惯着他们，既然选择了投降，就要接受官方的收编，如果不服气，他们武装起来的时候都打不过唐军，现在都放下武器投降了，还敢闹事那就是作死了。 这年头当然有兵就是老大，但问题是，李懋现在手里不缺兵。也不是不缺兵，要跟中原开战的话，他缺的兵还是挺多的，但缺的是能战之兵，而不是乌合之众。 陈德诚拿着李懋签的文件，就出去找枢密院、兵部还有京师讲武堂落实去了，潘慎修则还留在原地。 李懋本来想下班回去抱女儿的，抬头又问了一句：“成德还有事？”
潘慎修思考了一下，说：“官家，和马希萼同来江宁的，还有一些人，他们是自愿跟来的，此前求见官家，但被礼部挡住了。臣思考了两日，觉着官家或可见他们一面，若有不妥，还望官家恕罪。”
李懋笑了起来，道：“成德，你我相识依旧，你该知道，我们既是君臣，亦是友人。一来你有话尽管直说，而来，我希望你也好，仲德（陈德诚的字）也好，包括远在汴梁的旷之，我希望你们有朝一日都能够独当一面，毕竟大唐的将来，还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呢。你肯动脑子想问题，那是我求之不得的，如果有错，我们共同讨论就是，又何罪之有？”
话说得老气横秋的，好像他自己就不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一样……他的心理年龄倒确实不是十七岁，但到底多少岁，这个真不好算。 潘慎修拱手道：“谢官家，那与马希萼同来之人，乃是溪州、辰州、叙州等地的蛮苗首领，他们此前被马希萼征召助战进攻潭州，兵败后仍在朗州徘徊，见识到我大唐军威之后，先于朗州楚军向陈提督请降，然后又推出了几个精通汉文的首领随马希萼一同进京。臣以为，楚国境内蛮苗部族众多，西面的溪州、辰州、叙州、牂州、夷州、播州，南面的敦州、桂阳、道州、连州等地，都是羁縻州，如今我军击败楚军不难，但是要控制楚地，则这些羁縻州需要好生经营才行。”
所谓蛮苗，是这时代对南方少数民族的统称，而楚国的地盘看起来很大，但出去潭州长沙府以及朗州、衡州这些核心地带，周边的许多地方都是由少数民族控制的羁縻州，有些州刺史同时也是部族首领。 潘慎修提到的这个问题，是个好问题，南唐以前的疆域并没有接触南方少数民族部族，吞并福建吴越之后才开始有所接触，但吴越福建等地的少数民族不像楚国这边这么多，尤其是不像楚国这边这样成规模，这样有影响力。 历史上南唐吞并马楚的时间太短，还没有来得及面对这些问题，但现在李懋就需要面对了。 李懋和潘慎修的对话里面，已经是在开始着手治理楚地了，好像潭州城里的那个楚王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李懋笑着对潘慎修道：“成德对楚地的羁縻州如此熟悉，也是做了功课的，如此甚好！那就见他们一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