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山寂无法回答符二娘子关于皇帝为什么千里万里跨国都非要选她当妃子的事情,但是他却可以肯定地回答符二娘子,她以后要回娘家看看,必定是可以的。 因为他相信他的皇帝陛下一定能够统一天下。 这种相信绝不盲目,他自己就是皇帝陛下手里的一枚棋子,被皇帝下在了天下棋盘中一个此时并不引人注目,却必定能起到巨大作用,四两拨千斤的一个节点。 他甚至可以推测,皇帝要迎娶符二娘子,馋的不是符二娘子本人,而是她爹符彦卿,以及符彦卿的军队。 毕竟北方的军阀虽然多,但符彦卿担任过后唐庄宗李存勖的亲从指挥使,在后晋后汉都是重臣,影响广泛而深远,而且还是众多军阀中,对阵契丹胜率最高的人。 当然了,他的皇帝陛下也爱美人,这符二娘子的美貌,也当得起他家陛下千里万里的求娶。 从符彦卿的大帐出来之后,孙晟自回他们南唐使节的营帐去了,韩山寂则继续去找后汉的一干大将喝酒打牌。由于他在汴京之时就经常出入后汉文臣武将的官邸,还经常大手笔的宴请众人,因为他不但招人喜欢,而且也并不招到怀疑。 如果他总是单独拜会某个武将,或者总是贿赂某个重臣,那肯定是要遭到后汉朝廷的怀疑的,但他的交游太为广泛,一来大家都得了好处,没有明显的事情也不便去查他,二来众人都会觉得,他总不至于想把整个朝廷的百官都收买了吧?再说了,他还是后汉皇帝刘承佑的座上宾,总不能他连皇帝也要收买? “哟,韩副使,快请快请!”
韩山寂带着随从来到一处军营外面,迎面就撞上一员大将,这大将仿佛是在营门口与他偶遇的样子,实则已经在这里等他多时了。 这大将身材高大,相貌威猛,从头到脚穿了一身几十斤重的铁甲,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走路轻盈,伸手灵活。玉树临风的韩山寂走到他身边,俨然又变成了一个孩子。 这大将姓史,名彦超,云州人士,累官至龙捷军指挥使,与符彦卿交往甚密。后汉皇帝刘承佑诛杀杨邠、史弘肇后,召符彦卿率军拱卫汴梁,也把史彦超的龙捷军招来回来。时间不长,也就半年左右,不过半年来在汴京城中,和韩山寂这个南唐使臣也是混得熟了。 “刚从魏国公那里出来,却是这般巧。”
韩山寂笑着回应史彦超,也不去点穿史彦超的这“巧遇”。 史彦超最近手头有点紧,他的家不在汴京,被皇帝召回京城后,又是买房产,又是买奴婢,皇帝给的那点赏赐和俸禄根本就不够开销。而且他治军很严,也很爱惜士卒,皇帝的赏赐一多半还要分给自己的将士,这样他就更穷了。在京城买地的时候,要不是连着几天和韩山寂一起坐庄开了几场赌局,他怕是只能在城郊和那些贩夫走卒一起挤在小巷子里。 这件事御史在皇帝面前也弹劾过史彦超,刘承佑也不高兴,不过一来他自己发不起钱,二来这种外调进京的文臣武将走南唐使团的门路得到好处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刘承佑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山寂和史彦超一起走进军营,史彦超也是骑兵将领,他的大营中也是戒备森严,交替巡逻的骑兵来去,空气中充满了马粪的气味,被马蹄卷起的灰尘也扑面而来。 “史指挥,军中却是不能赌钱的。”
韩山寂跟着史彦超走进营帐前,也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又补充:“也不能饮酒。”
他得为史彦超着想,这样才显得他这个朋友是真朋友。 史彦超尴尬了一下,笑道:“那是自然,某的军纪严明,你们唐人军中怕是经受不住。”
韩山寂笑了笑,心说,你是没见过我们御营十军的军纪,更没见过我们的下层军官进了京师讲武堂以后是怎么脱胎换骨的…… 史彦超话题一转,道:“今日却让你见个新朋友!”
进了史彦超的大帐,里面已经坐了一些军官,有些着甲,有些也没有着甲。军营中不能赌博,不能喝酒,更不能叫姐儿来唱小曲,史彦超自然没有知法犯法,不过他们这趟出来也不是行军打仗,军官们闲下来也是要找乐子的。 找乐子的方法也很直接,就是各自从自己的营中带来一个武士,在史彦超的大帐中摔跤比试。以箭支下注,至于输赢结束之后,这些箭支要拿去兑换什么,那就不好说了,反正这营帐之中没酒没钱,就不能算赌。 韩山寂进来的时候,营帐中两个武士正赤了上身在角力,围观的军官们在在一边叫嚷着,有下注的,有助威的,有起哄喝倒彩的。 韩山寂是熟面孔,大家也不特意招呼他,史彦超则是拍了拍一个中级军官的肩膀,把他叫到一边,介绍道:“司贤弟,来来来,某为你引荐一下,这位俊俏郎君,便是南边唐国来的使臣韩副使了,韩副使年轻有为,又是性情中人,司贤弟你多亲近亲近。”
又给韩山寂介绍道:“韩副使,司超,老司。老司也是俺们河东的老人了,如今是宋、宿、亳三州巡检使,很受俺们官家赏识。”
这句话就是给这司贤弟美言了,和他们这些都指挥使,节度使比起来,这老司所谓的三州巡检使既不算有名,所领的部属也不是什么精锐,说白了,就是打土匪的治安部队指挥官。 但是,韩山寂心中却是一亮,这司超也是在陛下交给他的名单上的一个重要人物,而且属于甲档,就是那种尽量结交,关键是能策反就策反,策反不了就要干掉的一类人。因为李懋知道,周世宗伐南唐的时候,这司超也是一路猛将。 司超其实和史彦超交情也不深,主要是两人在军中的地位有差距。后汉高祖刘知远起事的时候,他都还只是个帐前小校而已。 如今年龄说老不老,但在军中有点看不到前途。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三州巡检使,剿匪是真剿匪,却也是捞不到什么油水,在物价地价都高得离谱的汴京城里,他也是有点揭不开锅了。 司超不像史彦超那么威猛,甚至有点社恐的样子,史彦超在给他热情地介绍韩山寂,司超也就是含蓄地拱了拱手,他觉得他们这些武臣,结交南朝的使臣,总有几分不妥。 不过他听说京城中许多文武官员和南唐使臣都交往密切,大家也都不当回事,尤其是两国签订合约的事已经炒了半年多了,既然都要是兄弟之邦了,这当然更不是个事。 史彦超见司超扭扭捏捏地不知道怎么跟韩山寂套近乎,也是看得着急,索性附在韩山寂耳边道:“韩兄弟,这老司是个老实闷墩子,俺实话跟你说吧,他家里就快揭不开锅了。”
史彦超急人之难,不过自己手里也没钱,当然要攀上韩山寂这个财神。他不知道韩山寂在汴京的活动,是有南唐皇帝的私人金库秘密支撑的,还以为南朝的人就是这么有钱呢。 韩山寂对司超抱了抱拳,问道:“司巡检,在下有一事相求。在下有一些私货,当然,是正当生意,要往郓州那边送,正愁着路上匪患严重,不知如何是好。史指挥真是急人之难,在下如今可找到靠山了。”
明明是史彦超要韩山寂帮个忙,解决一下司超的经济困境,韩山寂一开口,倒变成了他找司超帮忙。 史彦超哈哈大笑,背后使劲地拍了拍韩山寂的,司超那张社恐脸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于是三人都会心笑开来,倒是史彦超那几巴掌,可把韩山寂拍得有些够呛。 殊不知,史彦超在韩山寂脑中的那份名单里,那是列为甲上位置的。他家皇帝单独给他的嘱咐是,务求策反,不行就杀,如果史彦超被郭威以枢密使的名义调离汴京,不策反直接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