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微和慕寒渊再次来到锦绣阁。
孙掌事汇报了玉翡楼外的事情之后,于卓诚的态度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他亲自带着姜南微,前往宝物陈列的暗室。
此番竞拍,除了那颗硕大的南海珍珠之外,剩下的珍宝共有九件。
单独拿出来都是当世珍奇,可在那颗南海珍珠的衬托之下,便显得有些寡淡单薄。
姜南微望着陈列在最中间的那颗如同小儿头颅大小的珍珠,心中慨叹。
怪不得锦绣阁如此大张声势。
这么大,这么圆润,且没有一丝杂色的珍珠。
简直是前所未有!
周帝看了不喜欢才怪。
见姜南微的视线停留在那颗珍珠上,久久不曾移开,于卓诚轻咳一声,伸手作请。
“魏公子,咱们先前可是说过的,所有的拍片随您挑选,但这颗南海珍珠除外。”
姜南微移开目光,对于卓诚点了点头。
“于老板放心,在下心中有数。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珍奇,一时惊叹,移不开眼罢了,并不敢生出肖想之心。”
“魏公子言重了。肖想倒不至于,只是这珍珠早已有了主,不然便是割爱又如何?”
姜南微弯了弯唇,没把于卓诚这句玩笑往心上放。
这样价值连城的珍珠,就算没有大皇子,没有周帝,于卓诚也不可能白白送人。
“对了,魏公子且看这边。”
于卓诚领着姜南微向前,示意她去看珍珠旁边围成一圈的其他珍宝。
“这九件珍宝里,魏公子您随便挑。不管选中了哪一样,只要咱们先前说好的事情既成,这东西您就可免费带走,到时候在下绝无二话。”
于卓诚大手一挥,豪爽至极。八壹中文網
姜南微抬眼看了过去。
视线最终停到最为小巧的一样东西上。
“这是什么东西?”
姜南微向前一步,拿出锦盒中那核桃大小的珠子。
慕寒渊就站在姜南微身边。
在她将这颗珠子挑出的时候,慕寒渊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东西,跟二人当初在化州卿颜阁买的那颗八宝琉璃珠有些相似。
慕寒渊的视线落在姜南微腰间。
以往,这颗珠子姜南微一直挂在那里。
但自从登上南下大周的船只之后,姜南微便再也没有佩戴过。
此前,慕寒渊还以为她厌倦了这装饰。
可此时看到姜南微的举动,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于是也望着那颗珠子。
“这玩意儿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吗?瞧着好似和一般珍珠没什么区别。有南海大珍珠在前,于老板怎么还会将这样的东西摆放出来竞拍?莫不是底下人拿错了?”
慕寒渊鲜少开口。
所以此时此刻他一说话,于卓诚就看了过来。
先前,于卓诚还以为这魏家大公子是个识货的主,可此刻看来,这人跟乡下来的土鳖差不了多少。
这样想着,于卓诚开口的时候,自得自傲不少。
“两位公子只怕有所不知,这颗珠子看似普通,但却是举世无双的珍奇——年前拿着它对光看一看。”
姜南微依言照做,拿起珠子,对着光瞧了起来。
“这珠子竟是通透的?里面好似还有佛门八宝……”
“魏二公子好眼力!实不相瞒,这东西正是前朝德懿皇后随身佩戴的八宝玲珑珠!世间只此一颗,再无二者!”
“八宝玲珑珠?”
姜南微惊呼一声,“可据前人记载,这东西早在前朝国破之际,就已碎裂于大火之中,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这颗玲珑珠!”
“历史不过随人书写,当初前朝国破,宫廷太监侍女也全都惨死,就连德懿皇后也葬身火海,所有知情人都死了,魏二公子也不想想,这消息又是从何处传来的?”
被于卓诚这么一提醒,姜南微作出恍然大悟之色。
“于老板高见,是在下格局小了。没想到是传了近百年的消息,竟然是假的。更没想到,这传说中才可一见的八宝玲珑珠,竟然就在于老板手上!在下冒昧,敢情问一句,于老板又是从何处得到的这颗玲珑珠?”
于卓诚没有直接回答姜南微的问题。
反而向他提问:“魏公子对这颗玲珑珠如此感兴趣,难不成是想挑选此物作为报酬?如魏公子对此物有意,那在下倒是可以与你说一说来源。”
无商不奸。
更何况,还是于卓诚这样的大奸商。
姜南微明白了他的意思,遂将那颗玲珑珠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
“在下难得对一样东西感兴趣,既然与这颗八宝玲珑珠有缘,那就选了它吧,别的物件也不再看了。有老于老板赐教。”
于卓诚闻言,哈哈一笑。
“其实真要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来路。”
“当初大周领兵北上,取前朝而代之。随行的将士们皆进宫,扫清前朝余孽。”
“因缘巧合之下,有人将八宝玲珑珠私藏了起来,不曾奉旨上报。后来,这人家道中落,遇上了麻烦,不得已,将曾经在前朝皇宫中偷偷藏下的一些物件拿到黑市偷卖。”
“自那之后这颗八宝玲珑珠就流落到了黑市中。只可惜,所有人都在说,珠子早已被毀,却不知,这一颗正是真品。”
再往后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
于卓诚恰好识货,阴差阳错,顺利捡漏,用低价拿下了这颗八宝玲珑珠。
“不过,不管来路是什么,这颗八宝玲珑珠的身价,这一点也不会因此折损。魏公子看上了它,此番绝对不亏。”
姜南微没有再和于卓诚探讨到底亏还是不亏。
她拱了拱手:“既如此,在下便多谢于老板了!”
“魏公子不必说谢,既然有看上的东西,接下来,咱们不妨说一说先前谈过的事儿——此前魏公子说,要设一个局,现在可能详细说说,这局到底要如何设?”
-
夜晚,大周宫中。
谢云衍正一个人在屋子里给自己上药。
洒扫的宫女不知跑去了何处,除了虫鸣鸟叫陪伴着他,便只有穿堂而入的风。
侧身躺在榻上,谢云衍趔趄着身子,别扭却又熟练至极的帮自己上好了药。
自打受伤以来,他一直如此。
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在这深宫内院之中,能且只能靠自己。
更不用说,他为了取信众人,明知太医院给自己的药皆是拙劣,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硬生生将病情拖到了如今。
现在好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在他的算计下,双双被禁足。
而他的伤,于情于理,也该好起来了。
所以自从上次之后,他便换了所用的伤药。
伤口的恢复速度,也比之前快了许多。
照目前的情况,再过上三两天,就可恢复如初。
做完这一切之后,谢云衍整理好衣服,从床榻上下来。
走到桌边,正准备倒杯茶水,可拎起茶壶才发现里头竟是半点水也没有。
随手将茶壶丢在桌上,他干脆起身,来到窗边。
蚊虫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云衍却没有心思去理会。
入眼是无尽的黑暗,就像这不知所从的未来。
不知怎么,谢云衍忽然就想到了当初在大姜做面首的日子。
屈居人下,以色邀宠。
如今看来,就是他过的最好的日子。
谢云衍想到了姜南微。
那个被姜帝宠着长大,恣意张扬,从未受过委屈的公主殿下。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他如同烂在地里的泥,可姜南微却是天上的皎皎之月。
但他们又是一样的。
一样的雄心壮志,一样的不满足于当下,一样的机关算尽。
当初,他曾在姜国,对着姜南微许下诺言,誓要以天下为聘,娶她做自己的妻子。
可如今,姜国上下励精图治,他却依旧被囚困在这深深后宫。
如果到时候不能兑现诺言,傲气金贵的公主殿下,肯定会取笑他的吧?
谢云衍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这个人上了心。
是因为在遇见过的所有女子里,只有她清醒至极,不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还是说,只有她看清了自己隐藏十几年的真实面目?
谢云衍说不上来。
但有一点,他却可以肯定。
那就是他必须有所行动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内斗,只是拉开序幕,一切……才刚刚开始。
谢云衍握紧了袖中拳头。
就在这时,沉沉暗夜里蹿起一道冲天火光,照亮了漫长夜空。
谢云衍眉头一凝。
宫中竟然走水了!
不过很快,他就舒展了眉头。
瞧着火光亮起的方向,乃是大皇子的寝宫——周帝只有三位皇子,相较于大周先祖,子嗣算是单薄,所以为了表示亲近,三位皇子都不曾开府别住,除非等到成亲的时候,才能搬出皇城,住到王府中去。
谢云衍漠然的望着那冲天的火光。
这位大皇兄的生死,跟他并无半点关系。
哪怕火势蔓延,也烧不到他这偏僻之地。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奔走呼嚎的声音,许是宫人们正在打水奔忙,想方设法救火。
谢云衍觉得无趣至极,关上窗户,转身朝着床榻走去。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睡觉更重要。
刚脱去外衫上床,谢云衍还没来得及躺下,就听一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之声传来。
他顿时一个翻身,滚入床铺最里。
下一刻。
“铛——”
一声脆响,一道暗箭从他方才坐着的位置穿过,直直钉入床塌内侧。
若非方才他闪避及时,只怕那枚暗箭要直接从他脑门穿过!
谢云衍神色一凛,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吃瓜看戏的旁观者,也能卷入今夜的腥风血雨中。
不管心中怎样千回百转,此刻的谢云衍依旧没有忘记伪装。
他忐忑至极的瑟缩在角落,无助又恐慌的向四周看去。
就连声音也在不住的颤抖。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不要杀我,我没钱也没势,杀了我没好处的,求求您,放我一马吧!求求您了!”
又一道利箭破空而来,钉在谢云衍另一侧,却始终没有人露面。
谢云衍一边观察着箭簇的来处,一边听着四周的响动。
与此同时,继续出声求饶。
“求求您了大侠,饶我一命吧!你想要什么东西,请尽管拿!只要你放我一条命,我就是给您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属于一国皇子的傲气与娇贵,此时此刻,化作软弱无能的怯懦卑微。
躲在暗处放冷箭的人见此,好似迟疑了片刻。
暂时没有暗箭放出。
谢云衍凝神细听,可外面宫人们救火的声音实在太过嘈杂,他压根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就在这时,又一道冷箭射了过来。
谢云衍弯身躲过。
三枚箭,都是从一个方向而来。
周围也没有太过显著的动静。
所以这躲在暗处的贼人,可能人数并不算多。
就在谢云衍思忖之际,不远处有桌椅被碰到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一道人影从屏风后跌跌撞撞走了出来。
那黑衣人蒙着面,瞧不清长相,却周身戒备。
“敢乱说话或是乱喊人,小心老子要了你的命!”
谢云衍连忙举起双手:“好汉放心,我一句话也不说!”
随着那黑衣人一步一步靠近,谢云衍嗅到了一股火药味。
先前莫名出现的那场大火,好似一瞬间有了答案。
“你是什么人?”那黑衣人走上前,用手中匕首抵着谢云衍的脖子。
“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不信您看,我住的这小破地方……”
“宫人?”
当黑衣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至极的话。
大笑两声之后,他骤然收声。
“三皇子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真以为我是个傻子吗?!还宫人?连真实身份都不敢说出口,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出卖我?”
谢云衍没想到那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被戳穿之后,他连忙解释:“没想到好汉竟然认识我!实在不是我有意隐瞒,您既然认识我,就应该知道我胆小怕事,我这人生平最怕死了!就是怕您知道我的身份,要杀我灭口,这才不得已扯了谎……可我……”
“杀你灭口?”
那黑衣人打断了谢云衍的话。
“你不说我倒是没想到,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活人最是信不过,尤其像你这样,谎话信口拈来的人!依我看,还是死人最稳妥!所以,请你去死吧!”
说完这话,那黑衣人骤然举起匕首,对着谢云衍的脖颈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