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浑浑噩噩的失重中醒悟,在左脚倏然脱力中跪倒。 这显然是身体对我梦魇缠身、思虑过多的一个警告。 “所见皆是还未散去的业。”
我沉顿地,尝试忘记脑内已经往生了的画面,不论是久远而不堪的回忆,还是现世来报的“图腾”无声去临……为了镇定,努力使自己平静地做上几个深呼吸,最终再听从那不可肆意违逆的警告,老实回到床边。 夜,还是无比厚重。 好在世界已逐渐恢复清晰与正常,留给我一点舒缓精神的时间。 太累了。 此时的防微杜渐非常正确,我大没必要继续刁难自己,或者抱有既已从睡梦中逃脱便决意定不重落圈套的心态,干脆提早为一场似乎“攸关生死”的比赛而进行些无关痛痒的操练——并非懈怠了身为运动员所该有的刻苦,而是我自认为的刻苦在这鬼地方全无用武之地。 我要训练什么? 是依旧作为刚刚吓惨我的“战枭”继续打磨拳击吗?还是综合格斗? 它的到来是个威胁。 如果当真走上拳台或八角笼、面对的亦是同我一样在运动竞技的规则下出拳踢腿的对手,那我还知道现在该往什么方向努力。 可实际情况是,我根本不了解䫹老头仅仅三言两语就带过的那个赛场,在场上将要面对的,也必是赌上性命来换我之命的人,犹如冤魂予我报复。 他们不用拳脚,用贮藏物。 而我的贮藏物为防失控,又不能随心所欲地召出以作练习。 这应是我不算借口的借口。 说句实在话,现在继续补上一觉,即便再见猫头鹰,也都属明智之举。 于是我伸手去掀开被子的一角…… “什么?!”
在手掌紧握的触感传来之际,我心中悚而大惊。 因为抓到的被单无故湿透。 是大面积且漉漉的稀湿,就仿佛梦里被刺骨之言淋头泼下的那一盆凉水打破比喻的意限,具象成了实体! 手忙脚乱,点开床头的灯。 映入眼帘的是极度疯狂到无以复加的画面——原本雪白的被单此刻已被透染成了彻底的血红。 然而经我飞速检查,却发现自身上下并无伤口。 那么这足以使两个常人失血而亡的猩艳,又是从何而来? 通过间断眨眼从而抵消掉乍光的炫目后,我看见,原来床上有个女人,就在我曾经躺过的位置旁边。 一个赤裸的女人。 她的体态纤细而丰腴,侧身躺在被单下,只露出光滑的双肩、皓白的细颈、诱人的锁骨……以及一只微托在自己颔下的玉手,像个娇弱婷婷的洋娃娃。 “血是她的么?她死了吗?”
她的脸,我并不认识,但又总觉得似曾相识。 于是在这莫名的纠结中,我的大脑开始超负荷地运转,思考起一系列令人恐慌的问题,诸如她是谁?她为什么在这儿?她怎么会在这?我又该怎么办? 半晌过去,毫无动静。 我晃晃悠悠地挪上前去,接着无可选择地用手轻轻触碰到那个几欲引人犯罪的身体…… 没有反应。 顿时,一阵思乱并无法一一列举的心绪袭来。 “她是一具尸体。”
“而我要做什么?”
只有我一个人,得不到谁的帮助。 在两秒钟的犹豫里,我有考虑过叫来楼下的服务生,可腿却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挪不开,双目则直勾勾地盯着那床单下曲落的线条。 “她真的死了吗?她怎么死的?”
好比头部遭受重击,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 而后,这些想法便像荨麻一样令人作呕地疯长、腐败、变异。 “在奥伽墨,没有道德的约束。”
“在奥伽墨,没有常理的逻辑。”
“我不必担心人怀疑是我杀了她。”
“我也无需处理。”
“她这样躺着挺好。”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
“肮脏与污浊的血,温热而可口的血。”
“她自己出现在我的房间,即便我把她吃了也是天经地义。”
“可她是一具尸体。”
“是尸体也没有关系。”
突然,我原地跳了起来,因为看到玻璃窗反射出自己那张像鬼一般的脸。 可是落下,却又扑到床上,侧躺在她的身边,和她面对着面。 “不可以!”
我已经不认识我自己了。 背后直冒冷汗。 但行为仍不受控制。 最后只剩伦理与道德的残念在苦苦支撑,拼尽全力拖扯着我。 …… “对。我是人,而非畜牲。”
我长舒一口气,终于克制住所有诡异而变态的想法,使自己悻悻地保留下了人的模样。 “喂,醒醒!小姐,醒醒!”
我轻声呼唤着,因为我知道她还活着。 可我为什么知道她还活着?! 这个想法让我头皮发麻,也让我绝望地认清现实——自己根本就没有保留住人的模样。 我知道她还活着,因为不知何时,不知为何,我悄悄伸进床单里的双手已经攀上她柔曼的腰肢。 细腻润滑的肌肤,将她生命的体温传递。 “初次见面,你好。”
她心满意足地睁开了妩媚的双眼,隔我仅有两指长的距离。 我一个激灵翻身下床,在潜意识的驱使下,反倒将罪恶的两手前伸,放在胸前摆出戒备的架势。 “你是什么人?!”
可笑。 一个险而得逞的人,现在正恼羞成怒。 而她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坐起。 将血红的床单轻轻掩在肩上。 “傻瓜,我是你的疯丫头呀!”
我一看,她竟像莉莉丝! “枭,是我!”
我一看,她竟像千! “大番薯,你转过去!”
我一看,她竟像小雀斑! 再也忍受不了,我失心地大叫一声:“够了!”
希望破除魔障。 睁眼去看,她可算谁也不像,只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 “够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从刚刚开始的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我高声喝道:“你是我的挑战者,对不对?至于你的身份…你知道我的贮藏物是什么吗?倘使你知道还敢于明目张胆地挑衅,那你必定是个魔君。让我猜猜,你的名字应该叫玫!你在用你的能力使我混乱,使我失控;你在干扰我的心神,破坏我的状态!但你以为我会就这么任你摆布么?决不!我现在不想动手,识相的,你自己走吧。”
她听闻,无谓地笑了笑。 一笑倾城。 然后拨开自己额前的长发绕到耳后,细长的手指渐渐松开了先前搭在肩上的床单。 随着床单滑落。 …… “你休想!”
我不顾三七二十一,猛地朝床上的她飞去一腿。 可惜踢了个空。 “业!罪业!”
待一切醒目,床单仍是雪白的。 没有腥艳的血红,没有赤裸的女人。 但有若干蔷薇属的花瓣。 零落地轻轻贴在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