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昼夜奔袭,紫禁城已遥遥在望。
黄锦小心地守在马车外,一个小内待却突然交给他一个淡黄色缀着紫绳的锦囊。
接过锦囊,黄锦看了看锦囊口部一根细若发丝的棉絮,棉絮精巧地系在锦囊的两端。
这是朱厚熜独创传递消息的方式——锦囊寄书。
用锦囊上绳子的颜色表明其内信息的紧要程度,赤色最轻,紫色最重。
黄锦神色严肃,走进马车内,将锦囊呈送给了正在蒲团打坐的朱厚熜。
朱厚熜抬手接过锦囊,从中掏出了一份淡黄色的信纸。
信纸上所书写的是一些恭祝安康之语,并无其他紧要信息。
朱厚熜从身旁檀木的小柜子里拿出一瓶淡紫色的药水,黄锦适时地递上一支毛笔。
淡紫色的药水涂抹在信纸上,几个赤红的数字浮现。
“13、23、33、45、86、315”
“东安门,奉天殿”
听到黄锦脱口而出的六个字,朱厚熜目光幽深。
“主上,是否提前让麦公公动手?”
黄锦神色淡然,语气中却暗藏杀机。
“再等等,既然他们要给我一个下马威,我倒要看看谁是君谁为臣”
“黄大伴,再探探中宫那位的意思,另外再将这封书信发往浙江余姚”
说着,朱厚熜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信,递给了侍立一旁的黄锦。
“谨遵上谕”
黄锦躬身行礼,退出了马车。
不多时,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太监接过信封,又到邻近的马车上换了一身装束,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仪仗队。
信封上赫然写着四个字“王师亲启”。
朱厚熜心中波涛汹涌,他已经清楚了大臣们为他这位少年天子准备的见面礼。
大明规制,皇太子当从东安门入紫禁城进文华殿继位,只有皇帝才可以从大明门入城进奉天殿登基。
从之前毛澄的态度,朱厚熜就明白自己的皇帝之位并不稳固。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面对那群聪明人突然地发难,肯定还会有些无所适从。
这一次,士大夫们却想错了,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已经为此布局了五年的穿越者。
从穿越伊始的惊慌错愕,到后来的坦然接受,朱厚熜只花了短短五天。
哪个男儿不想封王拜相?哪个少年不曾幻想立于万人之上?
朱厚熜开始疯狂内卷,立志要做一个盛世明君。
直至后来偶然机会,他发现了脑海中的玉彖。
但这并没有改变他想要成为帝王的决心,反而让朱厚熜走上权力之巅的想法越发坚定。
太平升仙道,世太平人登仙!
再也没有比成为帝王,更能主宰这个国家命运的机会。
“内阁,张太后,宗室,官僚集团”
朱厚熜提笔写下几个红色大字,随即又重重地划上一横。
……
紫禁城大门口毛澄和几个属官也在交谈。
“尚书大人,不知内阁的诸位大人是何想法?为什么会选献王世子去当皇帝,十五岁的少年又怎么担得起我大明的重担”
“对,如今圣上登基还是杨阁老极力主张”
毛澄神色一变,随即肃然道:“两位大人慎言,诸位阁老的心思又岂是我们能够揣测的?杨大人,四朝元老,思虑自有其独到之处。但依我看,人呐一老,谁也免不了糊涂。”
下方的两位礼部侍郎也是哈哈一笑,之后就避过此事不谈。
起初车队行动快速,但越接近紫禁城,行动速度就越发迟缓,旗鼓卫队越发庄重。
“诸位大人,殿下的马车要来了!”
在场的诸位官员都整理了一下仪容,开始准备迎接朱厚熜。
时间缓慢地流逝——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礼部侍郎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转身对毛澄言道:“尚书大人,这都过去三个时辰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不是说世子殿下已经到皇城外了吗?”
毛澄斜眼一瞪,话说起来也有些冲:“我又不是世子,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突然一个侍卫官飞奔过来,大声疾呼。
“陛下的卫队停在皇城外,不知为何未曾前进”
毛澄眉头微皱,看了看日渐西斜的太阳,即使再怎么不能接受,也只能带着一帮大臣去皇城外拜见。
消息很快传到文渊阁内,几个埋头于奏章中的老臣,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杨廷和小心地给眼前的奏折封上票拟,笑着对诸位大学士道:“看来我们这位陛下非同一般,这以后可不好说了。”
蒋冕回了一句:“反客为主,足见陛下智谋超于常人,我大明后继有人”
毛纪冷哼一声。八壹中文網
“啍,反客为主?我看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罢了,到时候还要看诸位怎么收场?”
“毛大人,帝位已有定论,你我皆为人臣,又怎能在背后妄议?”
“我等为大明之臣,自当为大明忧虑,帝位关乎天下苍生,我看这次决定还是太过草率。”
“毛纪,你……”
眼见得文渊阁内火药味越来越重,好似隐形人一般的费宏当起了和事佬。
“两位大人皆是为大明国本忧心,可木已成舟再议又有何用?议政才是我等之本职,而非决断!”
毛纪张张嘴,欲言又止,又瞧见杨廷和对着他微笑,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憋着一肚子火,票拟上的墨迹也不自然地加重了。
毛纪并非不认同献王世子,而是忧心大明重现赵宋刘娥之事。
太后垂帘听政,帝王形同傀儡!
如今深宫之中的张太后,绝非寻常女子!
最终毛纪依旧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既然诸位大人认同世子做皇帝,那又为何默许张太后安排世子从东安门入城在文华殿继位?”
“诸位大人身为大学士,难道不知我大明规制?这哪里是请圣上登基,分明就是张太后想认个继子!”
毛记说到最后,音调都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杨廷和轻轻拍打着桌案,没有说话。
反倒是一直和毛纪不对付的蒋冕,笑哈哈地说道。
“毛大人,我等身为外臣,又岂能揣测太后之意?况且现在陛下不是还没入城吗?”
“你……”
毛纪被气个不轻,大口喘着粗气就瘫在了紫檀木椅上。
“毛大人呀,还得保重身体,我可不想白发人送白发人!”
蒋冕语气诚恳,话语间带着浓浓关切的意味。
奋笔疾书的费宏,强忍着笑意喝下了一口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