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公堂威严肃穆，年迈的老者声泪俱下，为自家枉死的孙儿鸣不平。
南栖点着手中的茶盏，思考片刻后开口道：“纪先生，官府自当查清你孙儿的死因。目前一切都只是猜测，若要查明真相，还需得去你府上一趟。”
纪明山身边的人应是最清楚他平日的人情往来，以及他出事之前的行踪，所以盘问纪府的人，是一个突破口。
纪岭似乎是愣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常态，快到周遭的人都不曾发觉。
而一直看着他的南栖，却是清楚感知到了他的停顿。
她眯了眯眼，只见纪岭已恭敬地行了礼，“但听凭两位大人安排，只要能查明真相，老朽一定配合。”
时辰尚早，离午饭还有一些时间。南栖欲早些破案，便也没有耽搁，当即宣布动身。
朱孝辉身为县令，原本是不参与查案事宜的，通常都是派手下得力的人前去，而后上报与他。
但如今南栖都提出要亲自前去，他又岂敢不陪同。
于是便带了两名手下，并南栖三人以及纪岭与他儿子儿媳，一起赶往纪府。
方走出衙门，杨述便上前两步走至南栖身侧，“纪岭此人有问题。”
他靠的有些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南栖耳畔，泛起酥麻的痒意。
南栖不自在的抓了抓耳朵，惊讶道：“你也发现了？”
杨述眼神淡淡地扫过她，“看来公子已然心中有数，属下便不多言了。”
他说完便朝前方走去。
南栖瞪着他的背影，挥了挥小拳头。在他看过来前，迅速收了手，乖乖巧巧地上了朱知县备好的轿子。
杨述和天冬是名义上的随从与婢女，因此只能和那两个捕快一起跟在轿子旁。
南栖今日起得稍晚些，本想带着杨述一起去茶楼坐坐，打听点消息，也能在那解决早饭。
结果还没等她出发，就遇到了这档子事。
如今她是肚子空空，尤其想念现世的豆浆油条和煎饼果子。
南栖悠悠叹了口气。
晃晃悠悠中，轿帘突然被掀起，一阵浓郁的香味涌入她的鼻尖。
杨述递进来两个用油纸包着的馅饼，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南栖莫名觉得此刻的他无比帅气。
她的眼睛噌地亮了，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杨述的语气还是那么欠揍，“在衙门就听到了，你的肚子叫得还可以更响一些。”
南栖此刻可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眯着眼笑得开心。
她双手接过，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偷偷探出点头，压低声音道：“杨将军，谢谢你。”
那颗鬼鬼祟祟的小脑袋迅速收了回去，杨述楞在原地，脑海中还是方才那人眉眼含笑，双眸弯弯地跟他说谢谢的样子。
指尖还残留着她接过油纸时不小心触碰到的温热触感，杨述轻轻摩挲了会，才缓缓提步跟上。
纪府离县衙并不算太远，过了几条街，便看到了属于纪家的朱红大门。
几人被纪岭迎进待客厅，纪明山的母亲哭了太久，便由纪父带了下去，没再出现。
南栖坐于上座，直入主题。
“纪先生，本官想先审问纪公子身边的下人，可否将他们带上来？”
纪岭不敢怠慢，着管家将近段时日伺候过纪明山的下人都叫了过来。
十几个下人惶恐不安地站了一排，纪岭指着最中间一模样清瘦的小厮，“这是跟在明山身边最久的，负责照顾他的日常饮食起居。其余的也都是在他院子里做活的下人，大人尽管审问。”
南栖一一打量过去，挑了几个人问了些纪明山的生活起居，以及平日里的习惯喜好之类。
被指到的人皆回答的老老实实，中规中矩，并无异常。
南栖知道这样下去定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她瞄了眼在下首坐着的纪岭，正想找借口把他打发走，一旁的杨述忽然看似随意般开口了。
“纪先生也累了半日了，不如先下去歇着吧，我们大人与朱大人还需接着审问。”
纪岭停顿了一瞬，苍老的面上掺杂着疲惫，恭敬道：“多谢大人们体恤，那老朽便先退下了。”
南栖眼眸一亮，不愧是杨述，这察言观色的能力绝了。
她向他投去赞许的一眼，哪知人家看都没往她这边看。
南栖撇了撇嘴，对朱孝辉说道：“朱大人，这些下人便留给你审问了。”
她扫了眼据说在纪明山身边最久的那小厮，“你跟我来。”
纪府的布置在外院看着似乎不起眼，内院的一草一木却十分奢华讲究。
看着倒不像是纪岭那般大儒学士的作风。
“大人，公子的院子就在前边了。”
南栖三人跟着这位纪明山的贴身小厮走进了一处极大的院子，其中华丽奢靡自不必说。
那小厮抹着泪打开了纪明山锁着的房门，“公子昨晚还吩咐我替他留着门，哪知今日便天人永隔了。”
杨述率先一步走进房门，锐利的眸子环顾着四周。
“你家公子昨夜几时出的门？”
“应是亥时一刻。”
南栖点点头，大概是九点十五分左右。
“那你可知他为何要这么晚出门？”
南阳虽在建国时便取消了宵禁，但大多数人还秉持着从前的习惯，入夜了甚少有人出门，怕夜深人静的出现什么意外。
那小厮疑惑的摇了摇头，“小的不知。”
“那他出门前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他努力想了想，“倒是没什么异常，只记得公子当时隐隐有些激动，随后留下一句让小的留门，便出府去了，也不让小的跟着。”
南栖在屋里观察了一圈，见没什么异常，正想去院子里看看，忽然被杨述叫住。
“公子，你看这里。”
杨述正站在纪明山的架子床边，手指摩挲着最外边的床柱。
南栖抬步过去，俯身仔细看了看杨述所指的地方。
这是一架云纹六柱架子床，里边两根柱子，外边四根。下方连接的红木板上，刻画的是飘逸仙气的云纹图案。
而杨述所指的，正是床头最外边的那根床柱。
原本圆润光泽的弧面柱上突兀地刻着几条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硬生生嵌刻出来的。
划痕头部粗钝，尾部尖细，深浅不一，杂乱无章地分布着。
南栖又观察了另外几根床柱，多多少少都分布着一些违和的印迹。
杨述漆黑的瞳孔忽然看向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床褥枕头，将其一把掀开，一盒不知名的膏体与一檀木盒子瞬间展现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