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燕芝遥望皇宫时,宫里的几人也在遥看她。
“殿下,姑母让我来同你说日子定好了。”
秦天泽依旧往皇寺方向看去,不曾挪动半分,只淡淡道:“何时?”
“下月二十。”
“重择吧。”
苏嫣然自是知道他为何想换,她亦是,也已同皇后提议过,只是却是不行:“我已同姑母说过,静明师太道,不可。”
秦天泽深吸一口气,闭眼咬牙了一会儿:“为何不可。”
“没有为何。”
老皇帝的声音从他俩身后传来,苏嫣然连忙退开,在一旁欠身,秦天泽也转过身来垂头拱手。
“你若是一定要个因由,那便只因你是这大秦的太子,国家百姓都置于你个人之上。”喝了不少酒的老皇帝沉声道。
静默片刻,秦天泽交握着的手紧了紧道:“倘若儿臣自请……”
“太子饮醉了,快扶他回去歇着吧。”老皇帝不悦道。
可秦天泽却抬起了头,正眼看着他:“儿臣今夜并无多饮,思量过后唯有如此才能从本心。”
一旁的卓松给其他宫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全都退下。
“从本心?生在帝王家,哪能样样都能从本心,你思量,你现在思量竟只为自身!你以往并不是如此,还记得你十岁便同朕道以后定要如灯芯般为大秦,为天下百姓燃尽自身,这你可是全抛在脑后了?”
老皇帝怒道,又往皇寺指去:“朕当初为你选的是谏命使,而不是太子妃!你若仍然昏脑,朕便立马将这贱命——”
“陛下——陛下息怒,殿下也是初尝情滋味,一时想差而已。”卓松及时劝说。
老皇帝听他这话,想到了自己,哼笑了一声,又道:“朕也不是不让你尝,你想如何尝便如何尝,就是把她送到你……”
“咳咳。”卓松忽然咳了一声,见老皇帝看他,便道,“陛下恕罪,夜深天冷,寒风入了喉。”他眼睛却是看向了低着头的苏嫣然。
——陛下,未来太子妃还在呢!
老皇帝明白自己失言,便摆了摆手:“朕头也吹得生疼,太子你也别再多想旁的了,早些回去歇息。”
老皇帝负手走着,忽然他又停下道:“今夜怎的没见到凌妃?”
“陛下您忘了,早些日子,凌妃娘娘亲弟被人剥光丢在大街上,朝臣非议,您就勒令凌妃娘娘好好思过。”
老皇帝撇了他一眼:“都过去多久了,早就思过完了,且朕也没说禁止她出席宫宴。”
“这……”
“卓松,你也是老了,行啦,还不快去让她过来侍寝。”
卓寸为难地提醒道:“可是陛下,今日该是去皇后娘娘宫里。”
老皇帝不作声,片刻才瞇眼道:“朕连在哪睡都由不得自己,太子竟还同朕说他想从本心?哼!”
他一甩袖,又抬起了脚步,往皇后宫里去。
那边厢,苏嫣然也劝说着秦天泽:“殿下又何必如此激怒陛下?”
“本宫也不过是想再争取一次。”
“不是时候的争取也不过是浪费口舌,徒生怨怼罢了。”苏嫣然抬眸看着他道,“殿下是不信嫣然早前同您所言的,才会如此费心?若真是因此,嫣然现在便殿下写下承诺,白纸黑字,到时候,我若要抵赖生变,殿下便可用此问罪。”
“本宫属实不解,你为何定要如此委屈自己?”
苏嫣然侧身,转看皇寺那方,淡笑道:“我说过了,那便是我心中所求的,那日所言句句真心,只是在殿下看来匪夷所思,才不信罢了,若我今日同殿下说我不过也只是哄哄您,待我登上后位,便会残害燕芝,殿下可是会深信不疑?”
久未得回应,她又转了回去见秦天泽当真细思了起来,便失笑出声道:“殿下不必将嫣然想得如此不堪,我确实不是如佛般仁善,偶有生些坏心思,可这些心思也只会用在坏心的人身上,对燕芝,不曾有过,亦不会有,这一言,请殿下放心相信。”
秦天泽皱眉看她,心生了些惭愧,是他想错了。
“夜深了,请殿下带嫣然去书写完便早些休息吧。”
“不必了,本宫在此处再待一会儿便回,你且先回吧。”
苏嫣然欠身,离开前,又轻轻道:“现在忍一忍,日后时机到了,便能便得心中所愿。”未曾说出口的一句话是,她便是如此过来的。
一直在安静待在屋檐上喝酒的秦天安听得这一句,无声地嘲笑着。
忍一忍就能得心中所愿?
不过是笑话罢了!
依他看来,所谓时机,不过也是人所造出来。
如若是他,父皇他们若硬给他塞个他不喜的人,二话不说,直接除去便是了,还用如此费心忧思?
把这忧思放在该放的地方不是更好?
比如说……
如何让她喜欢自己?
秦天安眼珠子转看向皇寺那边,抬手将它遮住,慢慢收摆掌心。
……
林燕芝手上拿着放完的爆竹,遥看山脚。
“阿——嚏——”
这一声把她给弄回神来,她看着坐在石头上,搓着双臂的齐霖,笑道:“走吧,回去吧。”见她不想走,便吓唬道,“新一年就得病气可不好,我在雁州曾听说有个孩童就是因为贪玩,他母亲本已给在他枕下放下岁钱,他却不愿睡去,便被年兽给盯上,从此就一病不起。”
齐霖起身,拂了拂衣袍:“你少唬我,不过是听说,未必是真。”
她虽如此说,脚下却生风似的往前走着,引得林燕芝咬唇笑得直抖。
待她们爬回窟窿上面,静悟又深深看了眼。
齐霖立马挡住她的视线道:“你又盯着它看作甚?”
“自是要找人来填回去。”
“不行!你要真填了我也真没快乐了,你就不能忽视它吗?早知道就不带你了。”
静悟一脸正色道:“怎可忽视,寺中可是放了历代王爷的牌位,若是被有心人知晓有道通来,扰了清静,你可担当得起?”
“我﹑我……”齐霖瞬间蔫了下去。
林燕芝一听,好奇问道:“这寺中竟还供放了王爷的牌位?这是为何?”
静悟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我也是之前无意听得师父同陛下说话才知道。”
奇怪,为何要将历代王爷的牌位放在此?
那日后,宁王和秦天安的牌位是不是也会被放在此?
殿下曾说过大秦历来,每位皇帝定有二子,秦天安则说过每位二皇子都只会是太子的刀……
她又想到静明师太给她的灰绳子,大师说的话。
莫非这又是什么术法?
她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嘴里念道:“不不不,定是我想多了,咱得相信科学。”
忽然脖子被人搂住,齐霖带着哭腔道:“我们走吧,再见了我的快乐。”
“你可别哭,才过年就哭,不吉利,我以后陪你去找快乐的事做做,比如……轻功,我教你轻功如何?”
齐霖瞪眼,笑角都快咧到耳垂去:“当真?那真是太快乐了!你可知,我央了静悟多久,她都不愿教我,我看她就是怕我学完飞出去寺外不回来。”
“你知道便好,留在寺里,对你对他人都是最好的。”静悟说完便不再理她,径自走了。
齐霖低头扁嘴,又蔫了一次,林燕芝便一边给她浇上鸡汤,一边带她回自己房中,想着今夜不知会不会有吃的,若是有,便分给她。
行至房门前,一位师父竟站在了那等着。
“林施主去哪了?”
“啊……我忽闻山下鞭炮声,便去塔上看了眼,是吧,麒麟?”
齐霖道是,然后又撇了那师父一眼,道:“去哪又何须同她解释。”
那师父知她性子,也没怪她无礼,只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袋子:“这是太子殿下托我交予你的,说是压岁。”
林燕芝接过,问道:“他……殿下可还有说什么?”
那师父摇了摇头,然后就走了。
“殿下待你真好,还给你发压岁钱,不像我,我家人估计都忘了我了……对了,我今日还看到了殿下身边坐了位女子,可他们却又无交流,也不知道那女子是何人?”
林燕芝看着手中的压岁钱,苦笑着吐了一口气,然后将它塞到了齐霖手中。
“给,你的压岁钱。”
“嗯?这不是殿下给你的吗?”齐霖想将它还回林燕芝手里,却被她给推开。
“现在是我给你。”
林燕芝丢下这话就自顾自地推开房门,大步向里走。
齐霖一边嚷嚷“不妥”一边紧跟着她。
两人瞪眼看着桌上满桌的食物,齐霖忍不住道:“我说呢,你怎么在这都能胖起来,原来你在这吃外食,这些你是在哪弄来的?竟还有酒?!”
“我也不知是哪来的,就当是老天赠的。”
齐霖瞧着桌上还放了个锦盒,手快的将它打开,笑道:“老天赠的?那未免也对你太好了些,还赠你簪子。”她将簪子拿出瞧了瞧,“不过这簪子看着不像是女子用的?”
林燕芝将它夺过,端看着,手不自觉地抚着上面的刻纹。
这是在雁州时,她让诺儿她爹帮忙打的,本是想在婚后的第一天给秦天泽戴上的。
默默取过锦盒,将簪子放了回去,收到柜子里,不再多看一眼。
回头时,看着齐霖竟大口吃肉,便打趣道:“这位师父,你怎能吃荤?要是让她们知道了,不知会如何罚你?”
“可别叫我师父,我可没进佛门,进这门的是静宜。”齐霖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啊——就是这个味!许久未喝了!这可是广聚茶楼的酒,很难得才能喝上的,到底是谁给你弄来的?”
林燕芝想了想便:“许是茶楼老板,那簪子便是我让人寄到他店里去的,估计是看这日子便送了这些吃食。”
“他为何对你这如此好?他该不会是看上你想讨你做娘子吧?你可别答应,他那年纪当你爹都行了!”
是因为她是小股东罢了!
见齐霖又要说话,林燕芝便拿走了她的筷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不想吃了是吗?”
“吃吃吃!我不说了我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