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一道轨迹诡异的暗紫色光束突然从迷雾的另一端射出,在尼尔斯和伊莉斯身后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直到击中某条缠丝之后立即炸裂开来。接着无数相同的声音和闪烁跃动的紫光都开始向同一条被击中缠丝混缩聚集,光束在扭曲的虚空背景中留下了一片异常美丽的轨迹残影,就像一阵编排整齐的花火。光束群击中缠丝的浑厚声音就像经历了无数次反射一样强弱有致地从击点扩散开来,如同一头深潜的座头鲸传来的悠远啼鸣。光怪陆离的暗色线条诡异地编织成极其精美的图案,然后又被扭曲、凝聚,并逐渐吞没在虚空中。闷沉的爆炸声和某种酸质腐蚀岩石的微弱的嘶嘶声紧随而来,缠丝在暗色背景中扭拧的姿态变得异常恐怖,其黏液挤压发出的吱吱声和巨大躯体蜷曲发出的咕咕声无一不令人联想到最厌恶的东西。而紧随其后,庞大的缠丝群发出了极为怪异的厉鸣,没人说得清那种怪异的音调到底出自哪里,那仿佛像是成千上万濒死的渡鸦和蛞蛆的声音相互纠缠在一起一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种声音不可能是任何一种生物发出来的。蠕动的黑暗挣扎着逐渐退去,缩回了它们身后那个比夜色还黑的空洞虚空,但它们并没有被消灭,从那个扭曲的地方每时每刻所传达出来的窃窃私语依然在试图潜入那些意志脆弱的可怜鬼的耳朵里,软化他们的脑袋、腐蚀他们的精神。远处的长尾鹰开始献上它们的悲鸣,似乎在遗憾着这次虚空未得逞的行凶。而就连这种叫声也似乎被扭曲得不成样子。“别把自己当做祭品一样献给虚空和深渊,它们远比你们想象的恐怖。赶紧离开吧,越远越好……”一个年轻女人的平静声音伴随着逐渐靠近的轻微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在漆黑的夜幕中,她身体上的某种与宗教意味相差甚远的紫色纹饰散发着远比身后那团黑暗更为空洞的深邃,那是被雕刻在与她融为一体的护甲上的东西,原本属于某个虚空猎手,流淌在纹饰之间的是某种和虚空生物来源极其相似的物质。女人躯干的轮廓依稀只在纹饰的微弱光芒中浮现出一点,大致只能判断出她高挑的身材和相对来说比较瘦弱的体格,除此之外,她身上的其它地方都被周围的夜色所笼罩。女人打了个响指,一团形如虚空一般跃动着的紫色光束突然在她手中闪现。光束把女人的手臂和半边脸颊映照出枯败的颜色。她身上的护甲并非来自于符文之地,而是某种象征意义极为扭曲的虚空生物,它给那些曾亲眼目睹过类似渎神生物的幸存者的第一感觉依然会让他们联想到那些虚空之地的禁忌之物。女人走近了他们,卢莉拉隐约发现这些怪异的护甲片和女人身体的贴合程度几近完美,尤其是当她做出蹲坐或者弯曲胳膊的时候,护甲和她皮肤相接的地方皱起的纹路更加明显。她身上的护甲跟随着女人的动作而出现褶皱、弯曲,直到她来到卢莉拉跟前,后者才惊异地发现,女人的护甲和皮肤的交界处几乎融合在了一起。迷雾同样吞没了她,然而乖戾的迷雾在女人身边围绕的时候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家犬一样。“这片土地上,除了虚空,还有更多同样致命的未知事物潜伏。古老的意识不容任何人侵犯它的领土,胆敢跨入这里的只有它们狂热的信徒——如果长时间暴露在这种致幻迷雾中,迟早会把你们逼疯。”

女人来到尼尔斯身边,用她被紫光包裹的手在祖安战士附近挥了挥。那些迷雾在紫光中无所遁形,立即像一群惊鸟一样四下逃窜。迷雾之下裸露的山脉峭脊和丛生牧草终于现出了它们贫瘠的身影。女人把几近虚脱的法师从地上拉了起来,后者疲惫却依然保持着警惕。她看到女人在迷雾中表现出来的异乎寻常的镇定,看上去她对迷雾和这里的情形已经了如指掌。微弱的紫色光束不间断地在她怪异的护甲上流动着,像极了祖安和皮城中身上插满炼金导管的实验体一样。“你不会被它影响?”

卢莉拉讶异地问道。女人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嘴角——或许她身上也就只有这点能够让她和普通人类关键起来的——同时抬起右手做出擎托的姿势,仿佛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一样。“当然会,但我已经学会分辨幻觉和现实。在我眼里,这些幻觉只是为我枯燥的生命增添微不足道乐趣的工具……仅此而已。不过你们大可放心,我可不是古老意志的信徒。”

女人挥了挥手,就像驱赶一只惹人厌的沙漠毒蚊一样赶走了她视野中的某物。“好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天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候卷土重来。”

女人转身朝着守望高原山脉东边脚下的那片牧草地上走,同时示意尼尔斯和卢莉拉跟上自己。返程的路相比于白天似乎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原本不曾见到的一些姿态怪异的低矮灌木突然在夜色的掩护下冒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另有一些怪异的碎花和断叶不时随着寒莺和长尾鹰间或的啼鸣而被捎带过来。但不变的是,碍事的峡谷和隘口依然频繁。再往前走一段,断断续续裸露的深色岩皮开始从各个地方冒出脑袋阻断低矮的草地,越来越大的畸形山岩取代了茂盛生长的植被。随着海岸线的接近,原本应该更为郁葱的灌木,现在却不知为何,像充满恐惧一样争先恐后地退到了另一个山头上。被拉伸得像椭圆一样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从厚重的云层背后完全露出了身影。半岛修长蜿蜒的海岸线在此时一览无遗,只要再往前一点,他们就能借着月光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而他们身后的守望高原和峭壁峡谷鬼魅的侧脸则依旧半遮半掩——如果不考虑这里的现状,当皎月和群星惠及这片土地的时候为山脊勾勒出的分明棱角,简直可以被作为一副艺术画写进流浪诗人的乐章中。但女人时刻提醒他们,这片土地上都只是掩盖罪恶和恐怖未知的表象,即便他们已经把守望高原远远甩在了身后,但危机依旧没有完全解除。随着草地的退去,巨石不牢固的沙砾铺满了他们前进的道路,每次上攀和下行都同样充满危机。而从恕瑞玛领地流向守望高原的微风此时也成为了阻碍他们离开这片诅咒之地的功臣,它们怪异地从背坡吹下来阻碍他们前进,却又在他们下行的时候图谋不轨地试图把他们从巨石上推下来。很快,星罗棋布的石笋林阴影便开始出现在他们视野中。远远地望过去,成片的石笋就和一堵架设在山地上的石墙一样。这或许是个好兆头,只要穿过这片石笋林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古老村落了——在这种情形下,他们显然要比虚空造物更加让人愿意接近。但也意味着他们必须穿过这片随时有可能从休眠中苏醒的虚空造物才能够真正脱离危险。女人停了下来,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石笋林的面貌,对于一个长期游走于艾卡西亚的人来说,她当然清楚这些石笋林中暗藏的杀机。无论是吞人不吐骨头的流沙还是游荡此处觅食的虚空猎手,她都已经不止一次打过交道,而所有碰上它们可能发生的惨剧也都不言而喻。“从这边走吧。”

女人选择了绕过石笋林中最茂密的直行路线,改成从更前方的一块被她称作“野兽墓场”的小峡谷中穿过。以她的经验来判断,相比于两边的高地,峡谷中更不容易形成大型流沙。他们可以紧贴着峡谷的峭壁前行,这样就可以不必担心在黑暗中行进的时候陷入致命流沙,但这也意味着他们需要花费比径直穿过石笋林多出将近一半的时间。某条盐碱干流的分支就像蜿蜒的缎带一样紧贴着峡谷的走势汩汩而流。如果这是在白天,他们就能很轻易地发现这条河的河水虽然清澈见底,但却如同一杯浓盐水一样呈现出纹理状的波动。从上游的盐碱地中裹挟下来的矿物盐分随着河流被集中在了下游,而那些被干渴冲昏头脑的可怜鬼们则就成了这片荒芜之地的盘中餐。尼尔斯依靠正在减弱的夜视能力勉强能够分辨出以优美的死亡姿态长眠于此的骸骨的形状,其中不乏一些看似像是潜沙兽、斯卡拉什之类的中大型生物。它们风干的空洞骨冢无疑让这片诅咒之地在冷寂的夜晚显得更加鬼祟和恐怖。峡谷两边的峭壁由于长期的风蚀作用已经变得脆弱不堪,上面的石块就像干枯的树皮一样能够轻而易举地剥落下来;而由于流经峡谷的盐水河的润湿,他们脚下的沙地则相对来说稍微厚实、更有黏性一点。为了防止意外踩入流沙,他们不得不用徒步丈量的形式侧面挪动着脚步前进,这有利于他们在感觉到脚下异常的时候及时把脚抽回来。峡谷整体并不算非常长,也没有迷宫似的分岔或者高低狭窄的隘口,就像是一条巨大生物的食道一样畅通。只要顺着谷风穿行的方向一直走就能到达峡谷出口,但他们还是整整花了将近一个小时走完这段路。而且卢莉拉仿佛听到了一些怪异的呼声,仿佛有什么生物潜伏在峡谷两壁——甚至是两壁中间的石头里。令人毛骨悚然的舔舐声、轻微的咀嚼骨头声,还有如同指甲刮过毛玻璃的鬼祟声……法师怀疑峡谷两边的石头缝里有一些东西一刻不停地跑来跑去,同时还发出婴灵一般诡异的讥笑。卢莉拉明白这次艾卡西亚之行在黑色玫瑰的计划中并没有占据什么重要的战略位置,甚至于乐芙兰只是对这里的某些东西有点感兴趣——但也仅此而已,兴许他们这一趟行程已经触怒了潜藏在符文之地底下的某些远非人类所能想象的禁忌之物。她已经开始怀疑这趟行程的明智性了,似乎没有人意识到这里除了虚空生物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些更为古老的东西——一些接近于禁忌的远古谜团。直到他们安全地走出峡谷,法师的疑虑才被打消,但她依然对脚下的土地心有余悸,她就像踩在一头随时会醒来的多满巨兽身上一样蹑手蹑脚。而在此基础上,她耸立的寒毛仿佛在警戒她,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睁着铜铃大眼盯着这些闯入陷阱的猎物一样。“好像有些不对劲……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卢莉拉尽可能想掩盖自己颤抖的声音,但刚刚才经历过的恐怖事件让她的本能反应变得如此敏感。这回她再也无法置若罔闻,她战栗地指向旁边——在峭壁边上的某处岩架内,传来了一声不容置疑的真实低语。而这次,藏在岩架中的东西也没有继续隐蔽,它们猩红中带着紫光的多眼即刻随着狩猎的开始而发光,身上也亮起了和女人护甲上的光芒如出一辙的纹路。“不应该!我们之间没人使用魔法,它们不应该这么快——”女人突然停了下来,随即在两人身上搜寻着什么,最后把目光转向卢莉拉脖子上的项链。在某个几不可闻的魔法频率上,那条项链正时刻发出轻微的扩散魔法波,而由于受到地面的隔绝,潜伏于地下的虚空缠丝并没能感应到这种微弱的波动,但这些虚空追猎者对魔法出色的感知力显然立了大功。法师也注意到了这点。显然,在她意识到之前,要塞中的法师们已经向她发出了联结传送门的召唤,并且这种状态已经持续许久了。项链所发出的魔法共鸣成为了虚空的领航者。“关掉它!”

女人命令道。同时,她身上那些淡紫色流动的纹理开始发出异样的暗淡光芒。紫色的流纹顺着护甲的纹路慢慢流淌到了女人的手中,直到凝聚成两团足以照亮小半个峡谷的光球。卢莉拉立即掐断了共鸣,但她也清楚,在不能施展魔法的情况下,自己就和一个累赘没有任何区别——而且她还没有尼尔斯和那个女人的夜视能力。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尽量让自己不被卷入战斗中去。暗夜之下的虚空追猎者在尼尔斯眼中露出了可憎的面目,骇人的恐惧仿佛主宰了整个峡谷和石笋林。现身的追猎者从数量上来看并不多且各有特征,但给人留下不可抹去印象的是它们一些相似的、怪异的外形。它们仿佛是座狼和尖刺种生物的拼凑体,它们畸形的脑袋上长者形如闪电状的怪角,看上去质地有点像磨砂制品,但却有着金属般的棱利,而角的顶部则是类似于某种甲壳类动物的几丁质外壳;原先卢莉拉从它们眼部恐怖的光束猜测,它们的眼睛应该是像被压扁的蜂窝一样,但实际上它们拥有多达六只的眼睛,就像畸形生物异常增生的器官一样并排长在脑袋两边;而它们的头部则完全承袭了座狼那样的丑恶长吻和森森獠牙,脑门上似乎印着某种古老的符咒或者刻印,漆黑的倒刺短刚毛则像针毡一样覆盖在它皮肤之上。更令人感到憎恶的是它们长满肉瘤和类毒疮的背部,粗大的血丝和肌腱纹理就像一只只蜘蛛一样爬在上面;至于它们的四肢——幸亏法师看不到,这种场景或许会让她无所适从——像是长颈鹿的四肢那样细瘦,但从外边看来是极度扭曲的,就好像它们中间根本没有骨骼,所以才能把四肢像橡胶管一样拧成这种恐怖的模样;而它们的爪子就稍微好一点——也仅仅是和四肢相比,至少还能看得出一些和犬科动物相近的特征,只不过有些追猎者只有四只爪足,而有几只却在各种意想不到的部位增生了一两只。虚空追猎者怪异的嗥鸣意味着狩猎的开始,那种不可名状的鸣叫几乎难以用语言来描述,就像是从一只巨大的腔肠动物的管器中用动物的声音模仿出来的泥沼中粘稠液体的蠕动声。这恐怕足以击穿一个精神脆弱的家伙最后的心理防线,这种渎神的怪物已经完全脱离了符文之地上任何生物和非生物的形骸。很少有人能够活着把虚空追猎者的狩猎姿态描述出来,因为这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他们这辈子最后见到的场景,如果死亡会抹去记忆的话,那想必是一件极为仁慈的事。几乎在追猎者发动进攻的瞬间,尼尔斯毫无迟疑地拔出幽暗的长剑,漆黑的剑锋刀刃与剑鞘摩擦发出这个场景中最为正常的悦耳声响。相比于追猎者对猎物的垂涎,群星之末似乎体现出了更加难以克制的饥渴。尼尔斯摸出另一瓶蓝色的大剂量试剂一饮而尽,炼金药水起效的时间依然让尼尔斯引以为豪,但它的副作用同样来的猝不及防。他漆黑头盔之下的脸开始变得铁青而可怕,他的眼睛为了达到更广的视野而开始带着眼窝一起突出,眼窝周围的所有毛细血管和筋络为了支持这点也变得充血,并且那些血丝和暴起的筋络就像错综盘虬的树根一样几乎布满了他整张脸;相似的情形也蔓延到了祖安战士苍老的手上,使得他原本就有点瘦弱的手臂和手掌更加衰老。同时,尼尔斯的嘴唇开始逐渐发黑,最后就像一块烧焦了都木炭一样,各处毛细血管的细枝末节也随之传染了这种症状,对于这个环节来说,这是相当正常的现象,炼金药剂并发的毒症在耐受之后虽然不会轻取别人性命,但足以让他看上去就和中毒濒死之人别无二致。此时尼尔斯眼中的场景已经和普通人大相径庭,他原本的视野范围几乎扩大了一半,如果他没有佩戴头盔的话,所有侧后方的来物在他眼中也毫无掩藏。然而,为了更明确地看清事物,他眼中所有颜色都已经被暂时抽去,仅剩下由分明的灰、白、黑组成的色阶图。但也得益于此,周围暗夜的掩饰对他来说形同虚设,漆黑的石笋林、深不见底的深渊峡谷就像完全被暴露在正午最猛烈的日光之下一样无所遁形。峡谷中被风卷动的枯枝败叶、向他飞扑过来的虚空追猎者,都像光与影组成的清晰图形一样。与此同时,祖安战士的反应能力也正在被迅速强化,他的双眼捕捉到的动态事物就像被放慢了好几倍一样迟钝,以至于第一只不幸接近他的虚空追猎者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进攻和哀嚎就已经尸首异处。与从它们诡秘的眼睛中散发出来的光束颜色一样,它们的血液也呈怪异的紫红色,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刺鼻腐臭味,就像那是数具腐尸的脓水混合起来的一样。它们的血液似乎没有任何温度,当它们流淌在冰冷的沙石地上的时候,没有任何水汽随之升起,被血液接触到的碎沙和盐碱水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降温征兆,并随之逐渐凝固,就连群星之末漆黑的齿刃上也粘上了立即凝固的血块。然而惊人的是,这些虚空追猎者身体里似乎没有任何内脏、肌腱或者骨骼,它们的毛发和血液仅有一层半公分厚的皮肤分隔——就仿佛是一具空由外壳和血液堆砌成的活动骨架。相比于尼尔斯,女人的手段就显得优雅得多。女人朝着虚空追猎者投出手中的紫色火球,那团似乎有生命的火焰在接触到对方或者在落地的瞬间就产生了小范围的轰爆。虽然这并没有对虚空生物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但火球接下来形成的一个小型真空就变得相当致命。空间被急剧扭曲而造成的巨大吸引力随着火焰轰爆而扩散在轰爆范围内,真空背后映出的景物突然静止,并随即开始如同一张被拎起来的蛛网一样呈层叠状卷入到真空的中心,并逐渐失去原本的形状和颜色。同时,周边所有的沙砾、枯叶甚至是漆黑的帷幕,都连同那只依旧呈飞扑姿态悬停在空中的可怜的虚空追猎者一同挣扎着被吞入轰爆中,就像极速坠入到了一个无底的渊狱一样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漆黑的点。而不幸被吸入其中的空间只留下了它和真空接触的那一层薄面,但也被无限向真空中央拉伸,所幸的是,这个过程只持续了相当短的时间——否则就连女人和尼尔斯他们也可能被吸入其中——只有尼尔斯超乎寻常的对动态的敏锐感知和视野捕捉能力才看清了这个过程。震荡的真空很快就重新抹平了这段异常的扭曲,并逐渐重新回归到原始的火焰状态,那周围空气残余的波动仿佛就只是一堆篝火引起的而已。更多追猎者向女人和尼尔斯扑过来,它们的如同冰镐的獠牙上附着着毒液般的液体,像极了恕瑞玛沙漠中对猎物虎视眈眈的沙旗眼镜蛇。卢莉拉不得不蹲伏在两人的夹缝中以避开虚空生物的直接攻击。虚空追猎者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尖锐得就像秃鹫朝猎物俯冲直下的啼鸣,它们钢铁般的惨爪仿佛足以削平整个山头。尼尔斯下伏着身子向侧后方闪避,但他的后撤空间也从另一边即将冲上来的虚空追猎者切断,祖安战士不得不提起长剑抵住虚空追猎者的利爪,但尽管炼金药水已经强化了他的体质,尼尔斯还是被对方强有力的冲击逼退得打了个趔趄。紧接着,来自背后的威胁更是让他只能选择暂时翻滚到侧面,重新调整姿态迎接接下来的对峙。法师仓惶地跟着尼尔斯移动,就像一只跟在母禽身后的待哺雏禽一样。更多虚空追猎者围了上来,其中开始出现一些长相更为恐怖凶残、结构更加复杂的邪恶生物。它们已经演化得不再具有座狼的特征,反而像是某种畸变的异形体,凸起的瘤状物、从身体各个部位生长出来的藤蔓般可憎的寄生触手占据了它们皮肤的绝大部分——仿佛是虚空缠丝的另一种寄生形式,而剩下的暴露表皮则遍布焦炭般的凹陷坑洞,就像一具未完全火化的焦尸一样。围猎上来的异虚空追猎者开始包围尼尔斯,从它们口中、鼻中喷吐而出的淡紫色毒雾充满了刺鼻的腐臭和浓烈的腥味,当它们逼近尼尔斯的时候尤为明显,臭味就像它们的另一个可怕的武器。祖安战士以迎击的姿态与虚空追猎者展开交锋,漆黑长剑仿佛另一头野兽一样在沙土中疾驰舞动。但相比于先前的虚空追猎者,这些长相怪异的高级生物显然在智慧和体力上都要比前者更胜一筹。它们用与其奔袭的速度极不相称的敏捷躲过了群星之末的每一次挥击,同时从它们口中发出的怪异厉鸣也愈加令人不安。尼尔斯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追猎者细微的动作,并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能够让他趁机结果其中一两个的破绽。祖安战士弓着步提起剑,朝着离他最近的虚空追猎者发起冲锋,后者矫健的行动并没能让尼尔斯一击得手。它低吼着跃向侧后方,尼尔斯紧随其后,并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斜切。漆黑的剑身就像砍在一块硬化的熔岩上一样发出了与硬物碰撞的沉闷声响,群星之末锋利的剑刃随即被虚空追猎者身上棘刺弹了开来。与此同时,后者身上的寄生触须顶端开始发出不洁的异光,并从黑灰色变成了紫黑色,掺杂着黑色翻滚浓雾的紫光形如挣扎在滔天火焰中逃生无门的可怜鬼一样被囚禁在触须中,只能透过怪异的光束的投影扭动着怪异的身姿。紧接着,那只虚空追猎者身上的所有寄生触须都仿佛被从沉眠中唤醒一般从追猎者身上钻出,并在极短时间内疯狂生长。最后,虚空追猎者的整个躯体都已经被触须所覆盖,甚至从它们的多眼中、口鼻中都有不同程度的寄生触须,它们像藤蔓一样将群星之末和祖安战士的双臂严丝合缝地牢牢缠住。得益于护甲的臂铠,尼尔斯并没有在当时就失去他的双手,但尽管如此,他依旧隔着臂铠感受到了来自这些触须惊人的缠绕力。剩下的虚空追猎者开始张牙舞爪地朝着尼尔斯扑上来。尼尔斯咆哮着攥紧了剑柄,群星之末无光之锋上的符文突然爆发出了一道道修长的黑色光束,它们就像燎原的黑色火焰一样迅速包裹了整把剑,并蔓延到了尼尔斯手上和缠绕的触须上。紧接着,剑身上的古老符文开始渐次发出不可名状的波纹和低吟,仿佛像一只被囚于牢笼中的猛兽苏醒的预兆。所有接触到黑色光束的触须都开始发出被低温迅速凝华的咝咝声响,并在被缠绕的交接处升起了冰晶状的冷雾。触须崎岖不平的表面逐渐被蔓延开来的冰霜所覆盖,寒气结晶的速度快得就像燎原的星火一样,刹那间就吞噬了作为触须寄主的虚空追猎者,并将其裹成一座冰雕。尼尔斯转动剑柄,冰层连带着追猎者的尸块从接触处开始破碎。祖安战士挥舞着群星之末击退企图将他围剿的追猎者,漆黑长剑切割空气的声音就像是无数幽魂的哭号,它所散发出来的寒霜似乎要比虚空追猎者体内的血液更加凛冽。虚空追猎者不再盲目地扑上来,它们开始围绕着尼尔斯呲牙咧嘴地慢慢转圈。尼尔斯清楚,它们正在依靠某种他无法听到的途径进行策略的交流,其中已经有两只虚空追猎者分别从两侧朝尼尔斯身后挪动。数道摇曳着星尾的紫色火锥突然从尼尔斯背后飞掠而过。如同充斥着紊乱奥术的嗡鸣火星一样,紫色火锥和空气摩擦发出了仿佛流星割裂夜空的尖锐而刺耳的呼啸声。炙热的闪电火锥在虚空的牵引下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弧形轨迹分别命中每个虚空追猎者。火锥在接触到虚空追猎者之后,就像一条条寄生虫一样蠕动着钻入了它们的身体,而后者被火锥击中的部位则留下了一个难以描述的古老符文。紧接着,所有符文开始接连引爆,但这些爆炸却并没有完全炸裂开来,反而是在短暂的膨胀之后又极速收缩。以符文为中心的阵点在坍缩的同时一并将周围的空气也拧成了一团,光怪陆离的线条就像箭矢一样射向爆炸坍缩的边界线,仿佛是在爆炸中心形成了一个真空,光线被卷入的场景如同群星绽放的花火。每个接触到符文的虚空追猎者的身体都开始被扭曲、收缩得不成样子,它们身上的各个部位正被符文爆炸产生的真空逐渐吞没。这些可怜鬼挣扎着发出一如既往怪异的嚎叫,但最后,就连声响都被像血液一样抽干。这种扭曲转瞬即逝,就像一只善于躲藏的丛间精灵一样,在尼尔斯试图看清这个过程之际就迅速遁入空无,只留下紫色的怪异火焰凭空在沙石地上燃烧。剩下的寥寥几只虚空追猎者很快也在女人相同的手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未有过外来物打破彻夜的寂静一样。“这就是我不让你们在这里使用魔法的原因——你永远不知道它们的爪牙已经蔓延到了什么地方。来吧,迷失者。在天亮以前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走。”

女人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并伸出手做了一个抓握的姿势,附着在地面上的紫色火焰立即像飞鸟一样乖巧地飞回到她手中。那些诡异跃动的火焰仿佛就像有生命的蠕行怪一样,顺着女人的手臂攀缘直上,直到重新融入她的护甲中。“你用的……难道不是魔法?”

卢莉拉问道。女人对此似乎并不想过多解释,似乎它就像某种让她推脱不得的负担:“当然不是。但对你们来说,接触得越少越好。”

直到沿路不再遭遇突袭的迷雾,寒莺的啼叫也不再显得那么鬼祟,他们才算真正脱离了危机。虽然月亮暗淡的光线依旧被怪异地扭曲着,不过周围的景物已经在向正常回归,他们最后决定在一处勉强能够看到半岛东海岸某处近岸礁石的山谷中暂时歇脚。远方奇幻的天际已经开始泛起一道鱼肚白,雨后散落的积云就像惊恐万状的囚徒一样摆出一副企图逃离行刑的恐慌模样;昨夜的恐惧肆意屠宰脚下风化砂石的罪证已经不知所踪,就像昨夜风平浪静一般,但寒莺的凄惨啼叫却依然响彻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那阵铃声已经停下了招魂一般的催促,取而代之的,是远处若有若无的牧笛声。他们彻夜未眠,或是因为各怀鬼胎,或是因为心惊胆战。符文星座群的倩影在这里也显得更为诡异,两颗一等星似乎被拉长了一样形成两条如同彗星一般的尾巴,而小星座发出的光则被扭曲成了一段段弧线。遥远的丘陵顶端经常出现一些紫罗兰宝石一般的光,那无疑是游荡在虚空领地中觅食的怪物;空洞的冷风时常表现出暴躁的一面,把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糅合在一起吹向这个小营地,时而又表现得极其乖巧,就连炊烟和呼出来的白气都没有丝毫动摇。在虚空边界的篝火呈现出紫红色的怪异火焰颜色,由于扭曲力量的影响,焰柱形成了一团怪异椭圆形的模样。枯枝在火堆中间或发出突兀的爆鸣和折枝声,细碎的火星飞溅出来,和跃动的火苗一起扑在了女人奇特的护甲上。但后者并没有在意,只是通过火光静静地观察着覆盖在自己身体上的这些外来物,它们现在就像是她的衣甲一样。“你还想要我们在这里等多久,女人?”

尼尔斯终于不耐烦地打破了寒莺孤独的长鸣。“别紧张,马上就好了。”

女人若有若无地笑着,同时抬头望向远处的地平线,在那片白斑之下,金黄的光晕正在冉冉升起。卢莉拉搓了搓手,然后把双手贴到了篝火前:“你一个人就能击退那些......东西?”

法师不太确定该用什么词语来称呼那些令人作呕的生物。“这种方式并不能杀死它们,我只不过把它们送到了它们诞生的地方。我能控制它,因为我源自于它……”女人疲惫的眼里闪过了一阵空洞的无光。“我可没想到虚空还会发善心。”

法师紧盯着女人,显然她对女人刚才的回答并不满意。后者摇了摇头,她身上的紫光护甲也随之晃出如同丝带的流纹:“不,它不会。但我不是它。只有献祭才能满足它——暂时地满足。以前我以为只要虚空得不到食物就会被饿死,但却发现它的欲望永无止尽。它在尝试,尝试吞没每一片土地、海洋和空气,然后把整个大地拖入虚空。从这里过去,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个对外封闭的游牧部族——我不清楚他们现在是否还在这里,如果他们有点脑子的话,应该早就离开了吧。我的村庄原本和他们一样,喜欢用荒诞的天真来对抗野蛮的生活。然而虚空撕裂了它的每一寸土地,连同我们的每一个梦想。我们被卷入到更为深层的扭曲空间中,不幸被吞入其中的每个人都想活下去,但只有我学会了反抗。“最后,我学会了用虚空里的东西来对抗虚空本身,而那些东西也把我变得和它们一样。”

女人伸出手臂端详着和她身体融为一体的护甲,来自虚空的造物很好地保护了她,“在逃离那片炼狱的时候,我的世界已经千疮百孔。我身负重伤,但对虚空无尽的愤怒成为了我的动力和滋养品,我发誓尽我所能不让虚空蔓延多一寸土地、让多一个人免受和我一般的遭遇。”

“即便他是你的敌人?”

女人露出了平静的笑容:“我的敌人只有虚空。我并不在乎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冒险还是度蜜月。先前不乏探险队或是地理学家、考古学家闯入这里;也不乏法师像你们这样莽撞地使用魔法,最终导致把那些家伙唤醒的……但那些人的运气就稍微差点,我还没来得及解救他们。”

“考虑向我们贡献你对虚空的认知吗?我们的研究员可以帮助你找出克制虚空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卢莉拉透过跳跃的火苗看了女人一眼,但在后者和自己对视之前就错开了眼光。他们都清楚她对虚空所掌握的东西足以让外界研究数年之久,她对虚空的了解足以超越数十支科考队对艾卡西亚的探察。但法师看中的更是覆盖在女人身上的虚空造物,它的研究价值要远比尼尔斯瓶子里那一截缠丝大得多。“终有一天我们会是同路人,但不是现在。我还得找两个人——或是他们的尸体和坟墓。是时候了,天亮时分那些游荡者对魔法的感知就会减弱。回去吧,迷失者,离这里越远越好。”

女人做出了结束谈话的举动,同时从篝火旁站了起来。和她一尘不染的形象格格不入的是,她似乎并不在意身上沾染的湿泥和草叶,甚至没有掸去裤腿和袖口处明显的灰迹。破晓的金色光华撕裂了天际的夜色,被扭曲的光线如同极光一样扩散成轨迹变化的光带,盘踞着黑暗的虚空在此时终于无所遁形。“你还要回去?”

“能逃离虚空是种幸运,但我无法离开,因为那里对我来说……更像是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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