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声淅淅,风声摇曳,乌黑的积云沉沉地压在半空,让人喘不过气来。
丫鬟彩叶半跪在棺木前烧着表纸,如今两府较着劲,事情也还没个定论,只能清清冷冷的停在当初的院子。
曾经繁华热闹的新院如今凄凄凉凉,只不过一日就好似荒芜了下来。
斜风裹挟着冷雨满院子乱飘,吹得彩叶忽地打了个冷颤。
抬眼瞧着田妈妈站在木廊那里怔怔的看着正院方向,滴下来的水花四溅,打湿了她的灰褐色裙角,她抿了抿唇,走过去,“田妈妈,下雨了,你快进来吧。”
作为陪嫁丫鬟,脚跟还未站稳主子就没了,彩衣靠着国公府里的管事爹娘面子求着回了家,她却不能,当初几番算计得来的脸面都成一场空,只能咬牙跟着田妈妈在这儿守着。
田妈妈应了声,却没动,眼神木木的,“你说,姑爷会是个好丈夫吗?”
彩叶怔了怔,微微红脸道,“姑爷一表人才,自然是好的。”
秦显易虽出身将门,却并不粗鲁不堪,有着文人世家贵公子的温文尔雅,待人翩翩有礼,自是丫鬟们眼中的多情温公子。
她才来几日,便也不由沉浸在那双含情多笑的桃花眼中。
“只可惜姑娘她.....”要是张秀云还在,也许她还能搏一搏这位如意公子的青眼,当个姨娘,可惜是个短命鬼,连累的她也没了前途。
“是啊,可惜咱们姑娘却是个短命的,没这个福气......,彩叶,你是想这么说么?”田妈妈轻声呢喃,把彩叶吓得魂都要飞起。
高门大户间,规矩大的哪里容得下下人随心所欲的嚼舌根,“田妈妈,你快别说了。我.....我可没这么个意思,这都是你说的啊。”她恨不得扑上去捂田妈妈的嘴。
那个素来沉默寡言的田妈妈,眼下却如失心疯了一般,难不成当成闺女养的姑娘没了,便也疯了不成!
田妈妈哼了声,收回盯着正院的眼神,缓缓走到漆黑的棺木前,探着身子虚虚地抚了抚躺在里面的人。
奇异的是,此时的女子面容光滑,眉目清晰,丝毫看不出伤痕,穿着一身丝质绣金线白衣,安静富贵。
她看着看着,突得抬起头红着眼睛对着彩叶笑道,“怕什么呢,彩叶,你不是素来讨厌咱们姑娘么!如今她死了,你怎么还是说句实话都不敢呢!难不成是怕她半夜变成厉鬼找你么?”
“瞧瞧,躺在这儿的姑娘,可比咱们许多人好命多了。活着的时候锦衣玉食,谁都得顺着她。这会儿人死了,还能躺在这么好的棺材里......可不像其他人,死了连尸骨都不知道被人扔在哪儿!你说,咱们这娇娇姑娘,好不好命?!”
彩叶冷汗涔涔,想说这有什么好命的。
年纪轻轻地突然暴毙,还孤零零地躺在这地儿,娘家婆家都暗地里嫌弃晦气,只有他们这么两个奴仆守着,这简直算得上是凄凉与报应。
但她不敢说,不敢看尸体,也有点不敢看田妈妈,完全想不通田妈妈怎么像变了个人似地不正常,只能低着头,磕磕绊绊地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是,是,姑娘是有福气的。田妈妈,你累了,要不您还是去歇歇吧。”
她挪动着步子,只觉得冷风直吹后背,田妈妈那嘴角噙着的笑意就像一把冰冷冷的刀子,古怪而又阴沉,随时要捅向她。
“真是胆小如鼠。”
田妈妈直起身子,抬手抚了抚鬓角,“罢了,也不指望你了。我还得准备点东西,你就先在这儿守着,别让人磕了碰了小姐。要是出了差错,看我怎么收拾你!”她肃容敛神,瞬间又变回了往日里自持慎重的管事妈妈,之前诡异似乎只是彩叶的错觉。
“是。”彩叶竭力按住砰砰跳的心脏,衣袖下掩着的手握的紧紧的。这老太婆,究竟是要做什么?!
敏忠将军府捏着鼻子挂起了白幡,秦李氏还没喝上一口媳妇茶就先治了一回媳妇丧,自觉在盛京的贵妇间已经丢尽了脸面,这各种事务操持起来便有些不大上心。
来悼唁的各府中夫人小姐多半冲着将军府与平国公府面子,尽到了礼数,眼见着秦李氏黑着脸,倒也不敢多搭话,只三三两两聚在外面一起小声说着闲话。
“这张小姐也是命苦,刚成婚呢,就突然没了。”
“要我说,没准是秦家公子克得呢。......”
秦李氏隐在翠绿得浓密得葡萄架子后听了几句,脸色更差劲了。
这群没脑子的长舌妇!
她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带着直冒冷汗的丫鬟往回走,还未过月洞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尖利的慌乱的叫声,“天啊,诈尸了!诈尸了。”
“救命啊,有鬼,救命.....”
“来人来人,赶紧回府。”
“老天爷啊,这是不详啊!”
便有许多人跌跌撞撞地从灵堂里头冲了出来,带出一阵碎碎的灰烬。
云鬓歪斜,衣冠不整,各个脚步杂乱面无人色,慌乱不堪。
秦李氏抓住一个几乎是从里面滚出来的丫鬟,厉声问道,“里面怎么回事?如此嘈杂!”
那丫鬟被拽着,身子抖得厉害,被这么厉声喝问,半响还没回神,“夫......夫人,里面诈尸了,诈尸了,新娘子,有鬼......”
她才十二岁,哪里见过死了快两日的人突得从棺材里爬起来,整个人惊得本能跟着其他人逃了出来。
翻来覆去只会这么一句,木木愣愣的,瞧着倒像是被吓傻了。
空中才散开的乌云不知何时又聚了起来,由浅至深,墨色层层尽染,犹如从天际漫过来的墨汁,天地间瞬间变暗。
屋檐下的白色灯笼轻轻晃悠,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凄长的猫叫,直叫得人心里发颤。
但这个将军府得女主人此刻已顾不上让人赶猫,踏进灵堂的脚步在看到人时硬生生顿住,忍下到口的尖叫,死死扣住掌心才没有晕死过去。
那道身影!分明是,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