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温夫人。
夜路难走,也不知道眼神不好的她是如何一路摸过来的!
此刻的温情正就如幼儿一般伏在母亲怀中,不愿意面对这个世界,温夫人轻轻拍打着他,她顾不得儿子做了什么,只想给他最温暖的怀抱。
温夫人手上动作不停,微红的眼看向周常他们,素来温柔淡定的语气中含着哀求,“各位大人,不用查了。我认罪,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这个老妇人做的。你们就抓我去吧,不关我儿的事情!”
“他什么都不知道,民妇求你们了。”言辞哀哀,看得旁人愈发不落忍。
“温夫人,你知道的,人证物证俱在,本官不得不依照事实办事,还望你体谅。”周常叹了口气,慈母之心,他深有体会,只是虽然温清正还没开口详细认罪,可之前一幕,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更何况,温夫人一介弱女子,眼睛又不好,如何以一己之力犯下如此多的命案,又因为什么?
这明显是不合逻辑。
“不,不,是我......”温夫人急了,她知道这样有些徒劳,可也顾不上,心中的急切让她向着周常跪了下去!
“温夫人,快起来,你这样岂不是让我们为难!”周常等人忙去拉人。
奚庭筠在旁看着,眼中也不自觉露出几分羡慕向往。
前世她天生天养,有记忆起就独自一人。今世是个孤儿,被师父带大,说起来,倒是从未体会过被自己亲生父母亲护着的感觉。
徐佑安看了她一眼,眼神微暗。
“娘!你别这样。一人做事一人当。您不是常教我说,做错事要勇于认吗?我认就是。”哭过一场,温清正擦干眼泪,仿佛又回到了素日里理智之人。
经过刚才,那些诡异模糊的,他一直以为是梦境的画面逐渐在他脑中清晰。
他确确实实,杀人了!
杀了那些早就想杀的人,他如今难道不应该是高兴吗?
可是为何会这般恐慌?
他顿了下,默默地掏出了怀中珍藏的玉佩,往日里清透温润的光泽早就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暗含的丝丝黑纹,在裂痕的边缘处涌动。
“看样子,真的是有这玉的功劳啊……”温清正讽刺一笑,他一时鬼迷心窍捡来做宝贝的东西,最后却一步步带他走进深渊。
奚庭筠也注意到了,伸手拿过,这玉佩上的煞气已经消散,质感比木石好不了多少,看样子之前妖魔明显就是借着这玉佩生事。
周常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东西,他与奚庭筠等人对视一眼:为了大凤百姓安危,必须上奏女帝,在全国禁止佩戴这蛊惑人心的妖物!
“他们不是你的同窗么?为何你要杀了他们?”陈新元忍不住问道。
其他人都有同样的疑问。
少年同窗友谊,对于许多学子来说,即是一段美好时光也是后来的官场人脉。
温清正抬眼看了下,嗤笑道,“同窗?我倒情愿从来没有过这几个同窗!”
他声音幽幽,眼神放空,仿佛回到了那段最年幼的时光,“我幼时是在梨园长大,从不知生父是谁……”
这话说的温夫人神情哀泣,不自觉的掩帕子小声抽泣。
温清正轻拍母亲的背,表示安抚。
他继续道,“耳濡目染之下,我不自觉的喜欢上了。后来女帝大赦天下,我与母亲辗转流离一年后,终于在叶家村落了下来。母亲想让我出人头地,含辛茹苦地供养我,扮做优伶唱戏的念头被我深深压了下去。”
“后来,我又上了青城书院,一直不敢忘记母亲的期盼,日夜苦读。可是压力太大了,有一次夜里,我终于忍不住拿出了那件一直被我藏起来的红衣戏服,悄悄的装扮了起来……。可惜次数一多,不知怎的,就被肖晨发现了。”
温夫人听得泪如雨下,她早就知道儿子喜欢唱戏,可是自己才从那个行当里出来,并不想儿子再回去。
就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了正儿身上,哪知道……她放声大哭,“都是娘害的你!”
温清正笑了起来,“不是的娘,我知道您是想儿子好。要怪,也只能怪他们!”
肖晨一发现,那小团体几人自然是知道,他们对着温请正大加嘲讽,并且准备将之在学院中大势宣扬时,又被成雨等人拦了下来。
因为,他们利用这个秘密,想到了别的。
那就是要求温清正代笔,不论平时小结,课考文章,诗词歌赋,统统要求他每人写一份。
因着这,肖晨等人一夜之间,就从师长眼中的朽木不可雕也变成了开窍的可塑之才。
何其可笑!
“我不屑于这样,可是,可我也知世俗眼光,这世道,是容不下我这样的人。我也怕,要是被书院赶出去,我娘会受不了!”
温清正抓了抓头发,素日梳得齐整的发髻已是歪七扭八,他红着眼,看向其他人,“你们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忍,拼命地忍。每个夜里都告诉自己,忍到我科考有名的那天就行!”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继续忍一忍?”周常忍不住问道。
“我也想!”可能这个问题,温清正自己也问了无数遍,“可是他们欺人太甚!为了这次女帝突然亲临的学业考察,他们竟然堂而皇之地要求我退出!”
以温清正的学识,只要发挥正常,必然会入女帝的眼,届时直接提拔,连科举都能不用参加!
“我多年苦读,对他们的忍让……这一切都让我无法平静。”说到最初的那天,他表情却淡了下来,“我决定去找他们,可却一直没有勇气动手。当我跟着他们到达后门的时候,却发现了乔大壮,以及地上那块玉佩!”
“我捡着玉佩本想后面还了去,可不知怎的,却鬼迷心窍,揣进了怀中,向喝得烂醉的他们几个走了过去……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了寝舍床上。”
“我一直以为,那些事都是我太憎恶他们了,故而投射到梦境之中。谁知道,我真的杀了他们,可笑啊可笑,哈哈哈哈。”
“那叶增呢?该不会也是你?”奚庭筠问道。
温清正停顿片刻,淡然点头,“是,也是我。想来我一时心急气愤,也被那妖物控制所为!”
他蒙了蒙脸,看向温夫人,“娘,孩儿不孝,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