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村口的小医院,我想起了,第一次来格聂,高反,被珍珠那个小猴子救下的场景。他那时黑的像煤炭,活脱脱被土覆盖了的小猴子一样,第二次他长发飘扬,马背上的他少年雄姿英发。时隔一年,再次踏上这片地方,他已经长大,已经是村子骑马第一,舞蹈第一。据说他是村里小女孩心里的小王子,却不太符合姐姐们对当地汉子的审美。他太过于瘦小,家里条件一般的他,过早承担了家里的活计,他吃了很多的苦。小太阳就比他强壮很多。珍珠在当地,选美大赛,年年落榜,唯一的一票就来自自己的亲弟小太阳,小太阳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哥哥珍珠。听说有一次去镇子上,看康巴汉子大赛,他羡慕的看着那些哥哥们被来自全国各地的摄影师拍摄.他曾微信对我说,希望有一天他如果也可以带着英雄结,被人喜欢,那是很自豪的事情。这种颜值,或许不符合当地,但是放到我的城市,好吧,辛亏他没上大学,否则绝对是各大校园抢手货。虽然他比我小,却比我这个姐姐某些方面气质成熟很多,有担当,会照顾人,我边走边瞎想着。“小雪”我转头,看到了寺院见过的喇嘛,多多。“多多师父好,扎西德勒,这个点不应该是你们吃饭的时候?”
“我已经吃完,准备去休息。小雪,你的缘分在这里”他突如其来的话,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必诧异,你的缘分就在这里,顺其自然,是非常好的缘分。”
他边说边走,说完双手合起,我也双手合实,道别。其实我很想问,是什么缘分,和这里的人相处融洽?像我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但是他走的很快,已经远去。我不自觉地走向珍珠放牛的方向走去,不远处,牦牛躺在草地上晒夕阳。这二十只小牛,只是他家众多牦牛中的小的,其他都是珍珠亲戚们去更远的地方放,牦牛的成长需要漫长的时间,还要抵御高原的严寒。他们的信仰不喜杀生,一头牦牛便可以供餐很久了。我转了一圈,压根没看到珍珠半点影子。索性躺在草地上,看夕阳,晒月亮。不知过了多久,我都有点迷糊了,哒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随着“给嘿嘿”的声音,我看到了那个穿着镶边白色藏式衬衫的男孩,在落日花香中飞奔而来。马蹄所过之处,踩碎了晚霞,溅起的花瓣飞扬在马蹄后。他挥动着乌朵,肆意地高声大喊,尽情拥抱天地的样子像是奔赴一场等待了很久的约定。“朵朵,阿姐”他从追风身上解下来零食包袱,开心却有一丝丝踉跄地跑过来。“嘿,boy,你的包子”我还沉浸在大自然美妙画面里懒懒地说,然后递给他包子。“你别乱跑,有一些,坏孩子,还有狼”他越紧张越结巴,表情越狰狞。看着他可爱的样子,我抬起手去揉他头。“没事,牦牛吃草的地方就是很安全的,你告诉我的”我温柔地看着他的眸子,那个好像一眼就能望穿的眼眸。他愣了很久,突然接过包子,害羞地别过身子,顺便理了理被我揉乱的头发。小男孩,这个年纪是最臭屁的,血可流,发型不能乱。高原的孩子,还真的是很容易害羞呢,他们很传统,很有原则,我刚才的动作怕是吓到他了,我盯着揉他头发的手,后悔刚才的轻率举动。忙说了句“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他从怀里取出碗,酥油茶壶,解开零食,打开布单,仔细摆着水果,头也不抬地说“没什么对不起啊”。我就这样看着他出神,每次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我都会出神。一番摆弄后,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抬头问我“怎么样,我今天摆的怎么样?还有刚刚为什么对不起”我微笑摇摇头,起身侧腿端坐在他对面。“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零食”我惊叹地问他。“舅舅,说了我的秘密,打劫的”他突然小鹿调皮一样看着我。“我带着零食回去找你,阿爸阿妈说你一个人出来,来找我?朵朵姐姐是担心我么?”
“我想想尝尝你弄得糌粑”我指着他的碗,岔开话题。“可以,可以”他一边说一边傻笑,露出老师提问,学生胸有成竹自豪的表情,然后骑着追风跑向海子边。没有遇到我,他也是那个放牦牛,累了,夏天席地而躺的男孩,手也不洗和着高原纯净的泥土吃果子的崽崽。遇到我,难为他要准备果盘,准备碗,还有居然有布单。他的心意,我不想也不忍浪费,但是.......我起身,草原起风了,风将我的裙摆吹起,头发也跟着风在空中飞舞。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他打了水来,愣愣地看着我,良久说了一句“卓玛”。风太大我没有听清。我见状,意识到我的头发是不是太乱,然后更手忙脚乱的整理。珍珠帮我打理着头发,他抽出我的簪子,头发全部落下,随机很熟练地用簪子帮我盘起来了。我惊讶地看着他,问他怎么会用簪子挽发。他平静地说“朵朵姐姐喜欢汉服,我很早就在短视频上学会了,然后给阿妈实验”。边说边从追风的身上解下来他的白色藏袍,给我裹上。“起风了,裹着暖和”他轻声说着。我内心突然一阵温暖,他这么在意我喜欢什么么,是当我像亲姐姐,还是像他发给我的讯息,说他一见钟情。是的,有那么一瞬间,我总有一些不七不八的混乱想法,但都很快和现在一样,被理智压住,都是因为他微信说,对我一见钟情,那是他从格聂神山回来的凌晨发送的消息,我醉酒未能及时看到。他取下打来的水让我洗手,自己也洗的分外仔细。我们一起坐在草原,看着远方的雪山,看着散步的小马和啃着青草的牦牛,他递过来一个削了皮的苹果。我接过来苹果,诧异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学会削苹果了?”
我脑海里,第一次视频教他削苹果的时候,他总是会把苹果切得七七八八,再后来也总是削的深浅不一。什么时候削的这么有模有样了。“我,想,一个好看的,给朵朵,练习了很久”他又开始组织着语言,一年过去了,一些较为复杂的普通话,对他来说依旧如鲠在喉。“叫阿姐,或者姐姐”我极力纠正着他。“朵朵,村口喇嘛说,你留下”他突然表情诚恳又凝重地跟我说,全然不理会我的纠正。“我?留下来?他让我留下来干什么?是多多说的么?”
我想起多多之前说的话,很疑惑。“你留下来”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点担忧,但他也解释不清,着急的比划,随即失落起来。我不明白他担忧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何失落。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他,下意识啃着苹果。“朵朵,这个,给你”他突然取下自己的绿松石耳坠,双手郑重地递给我。“你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刚有好生活的他,想要这样一个耳饰也是攒了很久钱才买的,这里藏地的男孩,都是左耳带两个耳坠,是他们的习俗。松石是藏族八宝之一,他们的信仰。“朵朵,谈钱的朋友不是真朋友”他真诚炙热地看着我,又像是在教育我。“我......珍珠,你说我要是遇到危险了,摇一摇这个耳环,你是不是就会骑着白马来救我。”
我打趣问着他想缓解一下气氛。“不会,我在,你不会危险,我,保护,你”他站起来,挡住了夕阳,却带来了安全感。别看他瘦小,他力气无穷大,可以徒手绊倒一只成年的牦牛,乌朵打的极准,还好他脾气好,否则都怕他凶起来,以后找不到媳妇。我戴好他的耳坠,当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送,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要收。收了贵重礼物,可作为回礼,我应该送他一个什么比较好?就在我想的纠结的时候,他突然问我“阿姐,你喜欢怎样的?是那种骑着白马,踏着彩云,保护你的么?”
我有时候很诧异他的汉语,总是和老磁带一样,一阵阵清晰明了。“我不是紫霞,我也不用谁保护”我喃喃的说。我的余光尽收眼底他的失落神情和叹息。“对了,追风是你爸爸的马,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马”我问他,他骑着他爸爸的追风。他沉默递给我一包薯片,想了想说“白色的马”我看到了他开心比划着他脑海里的白色小马。我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但是却没有,因为我的眼睛也有一些湿润,关于哈日夏娃,他瞒着我什么。然后是漫长的相伴时光,他拆着好吃的零食,都揣在我怀里。夕阳的余晖笼罩着格聂神山,我们晚餐结束在最后一抹夕阳里。晚上他要去村里的活动中心参加一年一度的舞蹈考试,我们收拾了野炊摊,一起消失在落日余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