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爷觉得很冷，整个人像是被沉入到冰寒刺骨的深潭里。
这份寒意锥心刺骨，穿透了他的皮肉扎向每一滴血液，心脏都像是被凝固住了，感觉不到跳动。
真荒谬，他想，心脏不跳不就代表他终于死了。
全身像是被碾压过的疼痛，连指尖都丝毫动弹不得，这样的双重痛苦此刻都一起叠加在他身上，但他竟然很淡然。
明明以前他也会反抗，也会质问这样生存的意义，但这次他却觉得这一切不过尔尔，似乎在他的上辈子就已经无数次承受过这样的苦难。
他想死了也好，他不允许自己再像个弱者被人同情和可怜。
“你大爷的，要死回家死，不然被人说是我克死你的。”清亮悦耳的怒斥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激灵了下，似乎从寒潭深处向上眺望，经过波光粼粼带着冰蓝寒光的潭水，一眼望见了那张鲜活绽放着无限生命力的脸。
不能死，这一瞬间，他艰难地大喘了口气，不然……不然……她以后的路会更难。
顾府今夜灯火通明，迎来送去的大夫来回了好几位，直到最后那位被称杏林高手的老医者到来。
这位老者静默了会，摇了摇头：“顾少爷心脉已断，这口气不过是回光返照，若能以他心挂之事唤醒其意识，还可尽最后的望云之情。”
顾老爷和夫人早已悲戚落泪，下人此刻却不合时宜地在屋外禀报：“府外有位白姑娘请见少爷。”
那白姑娘实在执拗，不管他们如何说明此刻情况，她都不理不睬，只请他们速速禀报。
“白姑娘，”几乎是瞬间，顾老爷就反应过来是隔壁的那位姑娘，“让她走，还有告诉她明日就劳她离开那座房子。”
就如乔白所料，顾老爷已经迁怒在她身上，准备要赶人。
本来能爬墙坚决不走正门的乔白是不想这么费事的，但看顾府这闹翻天的情况，今晚顾少爷怕是熬不过去了。
作为队友和要还赌约的人，她可不能真的让顾大佬在这里翻车。
在她心里，始终觉得没记忆的顾少爷就是一个剧情角色，他的言行举止与与冷漠无情的顾大佬毫无关系。
但保住对方的命等于保住顾明川，不然出了副本她还要继续还赌债。
被关紧的朱红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从门后出来的是白天跟踪她的那个仆人。
“白姑娘，请。”
“你家少爷情况怎么样？”乔白跟着他的指引往顾少爷的后院走去。
那仆人哽咽了下：“大夫说不太好，不过如果少爷知道你来了，肯定会高兴的。”
乔白一脸凝重，根本没听进去对方的话，这顾少爷的病症就是心脏病，问题是她也不会医术，怎么给他做搭桥手术。
“刚刚少爷一直昏迷，听到你的名字才有了点反应，”在快到顾少爷的院落时，那仆人突然说道，“你可与他多说说话，让他能清醒一会。”
就是他发现了顾老爷在提到白姑娘时，少爷的手指有微微抖动，才让顾老爷退了一步允许白姑娘进府。
白姑娘面带沉色看了这话多的下人一眼，这顾少爷看来是真不行了，无计可施到都要用到她这个陌生人了。
进门的瞬间，顾老爷和顾夫人的两双泪目都紧紧盯向了白姑娘。
长得太艳了，估计是不省心的，这两位老人同时冒出了第一感觉。
乔白略一颔首，废话都没多说，直接走到了顾少爷的床前，探头查看他的情况。
唇色已是紫乌色，面色蜡白如纸，这是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了。
“顾明……”她正试图唤醒他的深层意识。
【警告，请不要打乱副本设定，作为跑测通关率的npc，勿要知法犯法。在玩家未完成自身特定任务前，不可通过任何方式强制唤醒记忆，否则将直接驱离副本。】
啧，乔白就知道这个系统无处不在，之前没记忆的时候估计一直在她的深层意识里装死。
而一直在旁观的顾家二老却对她的印象有了点改变，这个白姑娘看来并非凉薄之人，情急之下虽然失去基本礼节，但也说明她对我儿的真心。
“顾老爷，顾夫人。”乔白转过头，语气沉重，“我能与顾少爷单独相处会儿吗？”
她本想着要花点心思说服这两位繁礼多仪的npc，不想对方竟然直接首肯了她的要求。
现在npc都这么配合玩家的吗？
顾老爷还体贴的给她带上了门，乔白实在觉得对方实乃npc楷模，希望以后主脑能多设计点这样配合度高的npc。
“顾少爷，”她不能唤真名，只能尝试以角色身份看能不能让他意识先恢复。
但脑海里将之前自己的特定任务回想了下，她觉得打破记忆的根源应该是发动了精神力。
但精神力的突破点需要在生死危机关头，但看顾少爷这副已经与心脏病共存的模样，可能需要外部的攻击才会让他产生斗志。
不破不立，主意一拿定，乔白看着床上已经半死不活的顾少爷，歉然道：“对不住了，如果不小心把你打死了，回去后我亲自给你请罪。”
没有任何犹豫，她捏拳就击向床上人的腹部，却还没碰到他的身体，一只苍白的手直接捏住她的拳头。
“你……”乔白一喜，望向已经睁开双眼的男人，却见他面色阴沉，眼神阴鸷，像一条探出信子的毒蛇准备咬断偷袭者的喉咙。
脑中危险的警告快速闪，乔白以掌架开对方控住她的手，后退了一步，低声喝道：“你是谁？”
不是顾少爷，也不是顾明川，有其他的灵进入了这具身体，几乎是瞬间，她就做出了判断。
明明是同样的身体，换了个灵体，给人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你这个小娘子倒是挺敏锐。”这人说话的腔调阴沉沉的，带着从骨子里透出的自负和傲慢。“不过被你发现了，你就只能死。”
他慢慢坐起，扭动了下僵硬的手腕，似乎是想出手扭断乔白的脖子。
乔白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个人的阴邪之气太重了，若不能把这个陌生的灵驱赶出这个身体，顾明川的意识很可能会被驱逐出副本。
顾大佬的意识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你平时不挺拽上天的吗，怎么会被个陌生灵夺舍了？
她心里叫苦不迭，但还是尽量保持冷静的大脑，嘴里打着商量：“这位大哥，有话好说，也不是只有死才能解决问题。顾少爷本来就活不长了，你能替他活也算是造七级浮屠。他绝对会瞑目的。”
他会瞑目个鬼，以她对顾明川的了解，他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会找到这个陌生灵撕碎了他。
那陌生灵似乎觉得她说话很有趣，竟然还笑出了声，“你这个小娘子倒是口齿伶俐，讨人喜欢。不杀你可以，不过你要跟了我，也不能呆在这人世了。”
每次到生死关头，乔白的脑子就跟开了马达一样，转得飞快，她迅速抓住了重点：“是我要做鬼吗？那顾少爷是不是也会在下面？”
“怎么？你还惦记着这个病恹子的情郎吗？”那人情绪说变就变，脸上突然阴沉了下来，“就他这样没用的灵。只会被那些恶鬼撕碎。”
那代表意识还在，乔白抓住重点继续废话：“就算顾少爷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她还特地重点突出了废物的发音，“但他是个好人，虽然他很没用脾气还差，只会给人添麻烦，但还是给他一个做人的机会吧。”
那恶灵见她还在给这个病秧子本体求情，似乎也不想再多废话，“那我就送你们去相会吧。”
浓郁的黑气突然冒出缠绕在他伸出的右手上，苍白修长的手指凌空一划，那黑气随着他的指向飘动，凝聚成团就要击向乔白。
而乔白的手早已在背后轻轻一捏，一张黑色的灵牌出现她指尖，她正要进行反击。
对面的人却突然一口黑血吐出，黑色在半途凌空而散。
“怎么……怎么会？”
那个恶灵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向右手，那只手在剧烈的不受控制的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