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
“砰砰砰”的几声敲门声响起，门房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老爷，有人找。”
盛斯年刚入睡，被吵醒了过来，觉得讶异的同时，又觉着不对劲：“什么人这么a晚来找我？”
“老爷，来人说有急事，事关少爷，刻不容缓。“
盛斯年一听这话，赶忙起身，上前打开了门。一见来人，却是个年轻的陌生人，他并不认识。
盛斯年疑惑道：“你是？”
那人从胸口处取出了一封信，双手捧上：“是我爹派我来给盛老爷送信的。我爹说了，盛老爷一看信便知。我爹还说了，盛老爷看过信之后，要我当面看着盛老爷把信烧了。”
盛斯年取过，撕开封死的信封口，取出信纸一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随即把信送至煤油灯前，将其烧毁。
他对年轻人道：“你这就回去。帮我谢谢你爹。你就说这份恩情，我盛斯年记下了。”
盛斯年把门房叫了过来，细心谨慎地关照了一番：“你送他去后门离开。还有，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是。老爷。”门房领命而去，带着年轻人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盛斯年步履匆匆地来到了儿子的院落。八壹中文網
“怀新，有人暗中告密，说你是革命党。官府已在召集捕快，派人来抓捕你。”
“你赶紧离开嘉兴城。”
盛斯年转头吩咐沈如锦道：“如锦，你马上带着怀新离开盛家。丫头小厮一个都不能带。现如今这情况，人越多目标越明显，也越会出事。只要带足银钱就成。这是银票和一些大洋。”
“我在南北湖有一个度假别墅，平日里都没有人，只雇了一对当地夫妇负责照料打扫。那里偏僻安静。你们可以去那里先小住一段时间。”
沈如锦手脚利落地迅速整理包裹。
她扶着盛怀新前脚从后门离开不久，朝廷的捕快们举着火把，后脚已经到大门，将盛府的两扇朱漆大门敲得震天响：“开门，快开门。”
盛斯年故意拖延，最后做了匆匆穿衣而出状，来到了大门口。只见自家门口亮如白昼，被一大群捕快团团围住了。
盛斯年上前，抱拳行礼：“各位官老爷辛苦了。带头的官老爷可是钱捕头？”
为首的一人从众人中走了出来，道：“钱捕头有事。这次抓捕是我负责。”
“请问官老爷贵姓？”
“免贵，在下姓王。”
此时虽然已是深夜，河道上依旧有不少船舫灯火通明，穿梭不已。到了北城门的不远处，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搀扶着盛怀新的沈如锦突地止步。
盛怀新问道：“怎么了？”
“有点奇怪。城门口的把守好像比以往要多好几个人。”
“你怎么知道多了好几个人？”
“这几个月，我和怀秀经常进出城门，白天都从来没见过有这么多人守着城门。更何况这个时辰。”
盛怀新定睛一看，果然发现与往日不同。
城门虽然大开，但中间用木栏杆分开，分两列排队以作区隔。这样的布置，进出城门的人就必须要排队才能通过。
“我们在暗处先观察一下动静。”
深更半夜，进出城的人极少。他们站了许久，才有数人进出城门。守城门的士兵对此人并不过问，还不耐烦地催他们快走。而出城门的数人则分别拦下来，一个一个对着画像检查。
连沈如锦都看出了蹊跷：“看情况，拿着画像的人应该是朝廷捕快。”
盛怀新：“确实是捕快。”
“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远处，有成群的脚步声由远而来。显然捕快们在盛家没搜到，所以要展开全城搜捕。
捕快们很快便会搜到这里了。盛怀新当机立断：“走，我们去荷花堤。”
“去那边做什么？”
“那边有很多丝网船。”
沈如锦一怔。
往日，她与小姑子盛怀秀两人逛街，经常看到在河道里穿梭来往的这种丝网船。船身颇长，两侧各有雕花推窗，考究的几条船甚至装上了洋人的彩色玻璃，每条上并系一小舟。
怀秀曾露出好奇又鄙夷的复杂神色，悄悄地对她说起过。说奶娘跟她说过的，这些船上有桌椅搁几，杯盘瓶壶甚至色色齐全，供客人饮酒作乐。有榻铺被褥，供人休息。后边系着的小舟是用来摆渡购物烧菜之用。白日里，这些船多半停泊在岸边。到了夜晚，则整个嘉兴城的河道都是他们的世界了。奶娘还说上面的船娘都很漂亮，大多都是娼妓。
盛怀新大约能够想到她为什么会如此表情，倒是笑了：“有的丝网船上确实有船妓不假。但也并非是全部。很多也只是包船游览所用。但为今之计，我们无路可去，管它有没有，都只好包一条船上去躲躲了。”
在远离丝网船聚集之地的码头，有一条落单的船停靠在岸边。
盛怀新忽然道：“我要失礼了。”
“什么？”沈如锦不解地转头。
盛怀新伸出手，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沈如锦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
盛怀新在她耳边道：“演戏也要演全套。冒充也要冒充地像模像样。所以，我失礼了。”
沈如锦被他这一抱，整个人本就僵硬成了一块木头。他热气腾腾地这一凑近，她再无法抑制了，只觉得脸热辣辣地烧了起来。
幸而夜色漆黑，倒也帮她掩饰了窘状。
盛怀新并未察觉，搂着她作喝醉状，摇摇晃晃地上前，询问道：“老板，可以包船吗？”
船老板睡眼惺忪从船舱里匆匆出来：“可以包船。可以包船。少爷想去哪儿都成。”
“我带了个可人儿，自然是去偏僻一点的地方。这船包一晚多少钱？”
“一两银子。”
“好勒。”盛怀新转头拧了一把沈如锦的小脸，调笑道，“心肝小宝贝，走，咱们上船去。哎吆喂，你的小脸蛋真是像剥了壳的鸡蛋，滑不溜手啊？！”
一位年轻清秀的船妇掌着灯，引着他们上船，又打开舱门，将两人迎进了船舱：“两位客人先请坐一下，我这就给两位送上热茶水。”
船妇施了一礼后，便退了出去，并把舱门关上，留了一整个空间给两人。
盛怀新这才松开手，再次对沈如锦歉声道：“失礼了。”
沈如锦听他声音虚弱，烛光下又见他额头汗珠隐隐，便知他身体未痊愈，刚刚的一段路的奔波已经用尽他体力了，赶忙扶着他在船舱的凳上休息。
船妇先送上了热水毛巾，说是让他们擦手。后又送上了茶水和几碟瓜子点心等吃食：“两位客人，我们都在后头。如果你们有什么事就喊我们。”
“好。”
沈如锦动手给盛怀新拧干了热毛巾，递给了他。盛怀新接过，擦了擦额头，方才说：“谢谢。”
沈如锦又倒了杯热茶，吹凉了些许后，默不作声地搁在他面前。
盛怀新注视着她这一细心的动作，端起茶杯饮了起来。
沈如锦这才得空好好打量了一番，只见舱内梁柱板壁和推窗上雕刻着喜庆吉祥的花纹图案，出自民间手艺人的活计，自然谈不上精美绝伦，但也颇为古朴好看。另外桌椅搁几，杯盘瓶壶真如小姑子盛怀秀所说的样样齐全。
两人俱不说话，舱内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