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怀新午睡后起床,便带了鱼饵渔具等物,去湖边钓鱼。路过大门处的门房,他进去问询了一下祥叔的伤势。
祥叔只说没事。祥婶道:“我用鸡蛋给他揉了脚之后,脚腕的红肿就消下去了很多。”
盛怀新又问:“还有别的不舒服吗?”
祥叔说没有了。又说:“就是滑了一下,踏空了一级,所以摔了。本就已经爬到梯子的下面了,也不高。真没事。请少爷放心。”
盛怀新见祥叔没有别的伤,也就放心了。
祥婶笑眯眯地对他道:“少爷,您多钓几条鱼,晚上让少奶奶给你做鱼。”
盛怀新亦含笑回道:“好。我一定多钓几条回来。”
盛怀新前脚一走,沈如锦便用青花大瓷碗取出了米粉和少许糯米粉。
祥婶便知道她这是要给少爷做小点心:“少奶奶,你今天要做什么点心?”
沈如锦道:“做桂花糯米糖糕。”
祥婶叹道:“少爷真是个有福气的人。”祥婶在心里则为少奶奶打抱不平:少爷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像少奶奶这么好的妻子,打着灯笼也难找。他却还不知道要好好对少奶奶。真是……
沈如锦自是不知祥嫂心中所想,她也不回话,只微微一笑,取了热水罐子在碗里倒了一碗开水。
等凉了一会儿后,又在碗里放了一些糖,少许的盐进去,搅拌化开。而后倒进了混合好的米粉里,用手搅拌均匀,慢慢揉搓和粉。
祥婶则与平日一样,径直去了灶下烧火。
沈如锦用纱布将粉过滤了一遍,又木蒸笼上铺好了白色的细纱布,然后把米粉倒了进去,用刮板刮平,又切成了大小均匀的块状。最后便盖上的木锅盖,开始蒸米糕。
祥婶在灶里头添足了木柴,将水烧得沸腾不已。整个灶头都热气腾腾。很快的,米糕的香甜气息便随着升腾的热气在整个厨房漫溢了开来。
沈如锦又取出了蜂蜜和原先采摘下来并晒干的桂花,将其搅拌混合。
米糕的香气越来越浓郁。沈如锦取了一双筷子,掀开木锅盖,只见眼前一片滚烫的白气萦绕。待白气缓缓散去后,雪白蓬松的米糕终于在蒸笼架上头露了出来。沈如锦用筷子插在其中一块米糕上,试试熟的程度。
只见筷子一插到底。这程度便表示米糕已经熟透了。
沈如锦便对祥婶道:“婶,米糕熟了。”
祥婶:“我这就把柴火给灭了。”
祥婶把蒸笼架从灶上端到了餐桌上。沈如锦便把桂花和蜂蜜的混合物淋在了一块块的米糕中央。
蜂蜜缓缓渗透入米糕,金黄色的桂花则缀在白色的米糕上,十分诱人。
祥婶见了,又是一阵夸赞:“少奶奶做的吃食与我们到底不一样。这样把桂花和蜂蜜淋在上头,真的是好看极了。味道肯定也好。”
沈如锦取了几块桂花糯米糕装在白色描黄花的瓷盘里,又冲了一壶热茶,将其搁进了在竹篮里,然后用一块白纱布盖在其上,与盛怀新送去:“祥婶,这些我拿去给少爷。剩下的,你和祥叔做下午的点心。”
祥婶叠声道谢。少奶奶每次都会多做一些糕点,连带她和老头子都有了前所未有的口福。这两个月,托少爷和少奶奶的福,两个人来都胖了数斤。
盛怀新坐在湖畔的石块上,正望着鱼线上的浮标出神。
沈如锦上前,盛怀新甚为警觉,倏地便转过了头,发现是她,便敛下了警惕之色,微微笑了笑。
沈如锦只做不知,轻轻地在他身畔搁下了篮子:“我和祥婶一起做了一些桂花糯米糕。”
“谢谢。”
桂花糕依然滚烫,显然她一出炉便给他拿了过来。盛怀新吃了一块,又接过了沈如锦递过来的热茶,一口一口地饮了起来。
“可惜我连一条鱼都没有钓到。等下都没脸回去见祥婶了。”
“祥婶只是说说而已。家里又不是等你的鱼下锅。”沈如锦说完,两人也无别的什么话可说,便静静地坐在石头上。
盛怀新徐徐地饮着热茶,沈如锦便把视线移到了湖面,看着浮标处。
忽然,只见水面上荡起了一道又一道的大涟漪。她轻声道:“是不是有鱼上钩了?”
盛怀新赶忙搁下茶杯,猛地一把提起了鱼竿。随着他的动作,整根鱼竿被拉成了半月形
状。而后,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被他从水里头拉了出来。
沈如锦忍不住惊呼:“好大的一条鱼。”
“快把木桶拿过来。”盛怀新一边把拼命扭动挣扎的鱼从鱼钩取下,一边吩咐她。
沈如锦也很是兴奋激动,忙把木桶递了给他。
盛怀新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捉住依然在扭动的鱼,把它放进了木桶后,方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给祥婶交差了。”
沈如锦莞尔微笑:“这条鱼又大又肥。你是圆满交差了。”
“你想怎么做?”“你想怎么吃?”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同时说出来。
两人不觉又是一愣。
盛怀新道:“你决定便是。你的厨艺很好,无论做什么都很好吃。”
起先他以为菜是祥婶做的时候,倒是经常出声夸赞的。后来得知是她做的,虽然每次用完饭,都会道谢。但却是从来没有开口夸她的。这是他头一次夸奖她的厨艺。沈如锦也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心头惘惘的,有几分开心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
片刻后,她垂下眼帘,只道了声“好”。
于是,两人之间又静默了下来。
盛怀新蹲下来,把鱼线穿在鱼钩上,而后又用力一甩鱼竿,把鱼线远远地甩到了湖面上。
之后,他用一块石头压住了鱼竿。在湖面洗了手擦干后,又从竹篮里取了一块桂花糕吃了起来。
沈如锦则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湖面,静静地等候着。
这一回,盛怀新吃了两块桂花糕,又喝完了一杯茶,鱼竿都毫无任何动静。
忽然,只见鱼竿一沉,浮标一动,沈如锦紧张了起来:“是不是又有鱼了?”
盛怀新提起鱼竿,没有鱼,但是鱼饵被吃掉了一半:“这鱼好狡猾,吃了一半就跑了……”
盛怀新重新装鱼饵,他忽然开口问道:“你要不要试试钓鱼?”
沈如锦瞠目结舌地道:“我不会。”
“谁也不是天生会钓鱼的。都是从不会到会的。当年我跟我爹来南北湖避暑,我爹就是这里教会我钓鱼的。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沈如锦踌躇道:“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学会了也不能抛头露面去钓鱼。”
“妇道人家怎么了?我们男人能学钓鱼,能钓鱼。妇道人家也可以学钓鱼,去钓鱼。谁知道五年十年之后的事情呢,指不定到时候所有妇女都可以抛头露面出来钓鱼,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沈如锦怔怔地望着他。
盛怀新的这一番叛经离道又慷慨激昂的话,令她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夫君跟一般人的是不同的。学识不同,见识不同,理想不同,奋斗不同。他的这些都很好很好,好到叫她敬仰崇拜。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些,所以他才会逃婚,把她一个人扔在祥顺客栈里头。
盛怀新不容拒绝地道:“来,过来,我来教你。”
沈如锦不由自主地听话上前。
“先是装鱼饵,然后拉着鱼线,把这头拉弯,然后使劲往外甩……”
盛怀新示范了一次,把鱼竿递给了她:“你看,像我刚刚这样子甩……你试试……”
沈如锦学着他的姿势抛竿,第一次第二次甩得有点近。
盛怀新:“再试试。”
第三次的距离倒是可以的。盛怀新没让她重视。大约就算是成功了。
之后,沈如锦便很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里的白色浮标。
“鱼竿和浮标小动,不要理它。大动时,就要赶快拿起鱼竿。鱼竿起早了,鱼只是在吃鱼饵,并没有完全上钩。但如果起晚了,鱼饵被鱼吃光了,它也跑了……”
可是浮标一直一动不动。
等了好久,浮标总算是动了,沈如锦在盛怀新的指示下,把鱼竿提起,可是每次都没有把握好那个点,一条鱼没钓到。
太阳在天空中一寸一寸地西移。
盛怀新鼓励她道:“第一次钓鱼都这样的。你看我会钓鱼,但在你来之前还不是一条没钓到。”
沈如锦纵然是耐心极好,但如此反复无果之下,还是有些泄气。听了他这般安慰,便决定再试一次:“再钓最后一次,钓不到我就回去了。”
“好。”
于是,再次装鱼饵,抛竿,等待。
沈如锦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但这一回,不知道是因为前面失败了太多次,有了经验,还是由于运气好的缘故,鱼竿抛出去不久,浮标很快就动了。
沈如锦赶忙提起鱼竿,只觉得鱼竿的另一头有东西一直在往下拖拽着鱼竿。她很是紧张,使了很大的力将鱼竿拎出水面。只见一条鲫鱼正挣扎着从湖水里头被提出来。
“啊……钓到了!钓到鱼了……”
“这鱼也很大……”
这鱼明明是她钓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盛怀新竟然比她还激动。
在回家路上,盛怀新还在说:“第一次钓,就能钓到这么大的鲫鱼,很厉害……我第一次钓的鱼,只有一寸大小呢……”
又说:“这条鲫鱼适合煮鱼汤。等下熬了汤,给祥叔送一半过去。”
沈如锦:“好。”
“那我钓得这条呢?”
“要不一半红烧?一半清蒸?”
盛怀新夸道:“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做吧。”
“好。”
过了一会儿,盛怀新又道:“你晚上就别做其他菜了,足够吃了。”
“好。”
“这样的话,我们晚上是吃全鱼宴啊。”
……
两人一边絮絮说话,一边返家。
西斜的太阳将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拖拽地极长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