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斯年一回屋,盛夫人见他从未有过的凝重表情,便知道这对父子又不欢而散了。
她张口想问几句。可是盛斯年径直进了书房,并关上了门,在里头待了一个晚上都没有出来。
之后数日,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神情萧索的样子。
如此一来,盛夫人不用问都知道结果了。
连老爷出面都没有用。这可如何是好?!
盛夫人又开始日愁夜愁,晚上也没个安稳觉可睡。
这一日,她的偏头疼病便又发作了起来。菱嫂取了常备着的膏药,给她涂在太阳穴处,轻轻地给她按捏,帮她舒缓症状。
“夫人,你夜夜发愁,睡不好觉,长此下去怎么成呢?您的身体受不住啊。”
“可你让我怎么不发愁呢?!”盛夫人此时尚还不知儿子在革命,甚至已经跟老爷盛斯年摊牌了,坦诚了要革命到底的心迹,仅以为儿子还是不愿意跟媳妇圆房。
菱嫂自然也是无可奈何,只有陪着盛夫人唉声叹气的份。八壹中文網
第二日,菱嫂查看四周,确定屋内无人后,便关上了门,在盛夫人耳边嘀咕了一番。
盛夫人一听,又是惊又是喜又迟疑。她踌躇了一番,问道:“真管用?”
“夫人放心。我家的那位说了,包管有用。没用的话,还说让夫人扣我的月钱。”
菱嫂家的那位是个掮客,平日里持口舌腰脚,替人跑腿介绍点买卖,介绍房子铺子的租或者买等事宜,从中赚点银两。但正因为如此,三教九流都有接触,鬼点子也甚多。
昨晚菱嫂回家,无意中说起了盛夫人的烦心事。菱嫂家这位一听便”噗嗤”一声笑了,说这有何难。
菱嫂急忙追问有何办法。她相公便附了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能行吗?再说了,哪里去弄这种药?”
“有我还不简单。反正这是一条路。至于成不成全看天意。再说了,这药吃下去,把两个人锁在一个屋子里,哪有不成事的!”
菱嫂总觉着这法子似乎有点……踌躇不已。
“你把主意告诉夫人,到底要不要这么做,让夫人决定便是了。你在这里发什么愁呢?!真是的。”
盛夫人挥退了菱嫂后,想了又想,想了再想。
她去佛堂,在菩萨面前抽了个签。往日里,但凡她遇到个什么难事,无法决断,总是让在菩萨面前抽个签。
于是,她今日也这般做了。
她在到底“做”还是“不做”的两张条子里抽中了“做”。
盛夫人看着纸条上的“做”,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便下定了主意,瞒着老爷,暗中去做这件事情。
这日傍晚,天空里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
菱嫂来到了盛怀新所在小院,跺了跺脚,跺去了棉鞋上的雪,方出声唤道:“少奶奶,在吗?”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沈如锦含笑着走了出来:“菱嫂,有事吗?”
菱嫂进屋,便在融融暖意中闻到了一阵脉脉清香。一抬头,便见几案的青瓷瓶里斜斜地插了一枝修剪过的腊梅。往日,盛夫人也会剪腊梅来插瓶。可不知为什么,菱嫂只觉得这个青瓷瓶里的腊梅,枝枝蔓蔓横斜着,仿若画里头的一般,特别好看。
屋里一角摆了个燃着煤炭的火热炉子,炉上置了烧水的器具,角几上则搁了茶盏和茶具。盛怀新正在围炉看书,见了菱嫂过来,抬头道:“是菱嫂来了啊。”
菱嫂问了少爷的好,方对两人道:“夫人今天下午命厨房炖了两大锅的羊汤。本是准备着晚饭的时候给一家人喝汤暖身的。可如今下起了大雪了,天太冷,说让少奶奶和少爷晚上在自己屋里用晚饭。”
沈如锦道谢了一番:“谢谢娘挂心。谢谢菱嫂。这么大冷的天,还麻烦你特地过来。”
临走前,菱嫂对沈如锦道:“少奶奶,今天下大雪,厨房的人手不够,可否把穗儿借我一会儿?”
沈如锦自然说好。
菱嫂便笑吟吟地拉起了穗儿的手告退了。
沈如锦远远地听到菱嫂与穗儿说话:“穗儿你先随我去厨房,我们把吃食给少爷少奶奶送来……等下啊,咱们也去吃火锅去……今儿这天气啊,冷得手脚都要冻掉了……”
半晌后,菱嫂、穗儿带了一个厨房的帮佣把东西端进了房里,在桌上一一摆放好。
“厨房里的蔬菜,豆腐,粉条之类的,我和穗儿一并拿了一些过来。少爷少奶奶慢用。”说罢,菱嫂便把穗儿一并带走了。
一时间,房间里便只剩下了盛怀新和沈如锦两人。
小碳炉里燃了红火的碳,上搁了一只热气腾腾的砂锅。因房内安静,可听见里头的汤冒着“咕隆咕隆”之声。羊汤的鲜味随着袅袅蒸腾的热气很快便弥漫在了整个屋子里。
盛怀新搁下了手里的书,走了过来,见之,便道:“这情形倒有几分白居易诗里头的味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沈如锦动手来盛了一碗汤,轻轻地搁在他面前:“范成大的有首词里,其中有一句“榾柮无烟雪夜长,地炉煨酒暖如汤”,也是极佳……”
盛怀新眼睛一亮,赞了一声,而后又怅然若失道:“可惜不能喝酒。”
沈如锦微微一笑:“等你身体再好些……比如除夕啊,除夕便可以陪着爹和二叔三叔饮几杯酒……”
“除夕?”盛怀新似怔了怔,他很快便回神,坐了下来:“先吃饭吧。”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了起来。
因食不言寝不语,房间里头便安静的连碗筷碰撞之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天色微亮,因下了一整晚大雪的缘故,此时的小院里一片白茫茫的干净。
菱嫂搀扶着盛夫人小心翼翼地在雪地中行走,来到了盛怀新和沈如锦的房外。
盛夫人从玻璃窗外望进去,可屋子幽深,远远只瞧进床幔垂下,其余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夫人,怎么样?”
盛夫人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菱嫂打开外头的锁。
菱嫂领命,从兜里掏出了钥匙,插入了大铜锁里头,只听“吧嗒”一声,锁便已经打开了。菱嫂取走了铜锁。
而后,盛夫人示意回去。菱嫂便又搀扶着她沿着两人来时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盛夫人所居住的院落。
盛夫人一进屋,见卧室里没有动静,显然老爷盛斯年还在休息。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唉,想不到让怀新和她媳妇圆房,我竟用了这种手段……老爷要是知道了,怕是要……”
菱嫂朝卧室门口看了一眼,方压低了声音宽慰她:“夫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老爷知道了也最多不过是说夫人几句。再说了,夫人想抱金孙。老爷就不想?!指不定比夫人还想数分呢。事已至此,夫人也别想太多了。”盛夫人忧心道:“那药是不是真的管用?也不知怀新和媳妇到底有没有圆房?”
菱嫂道:“夫人且宽心。过一两个时辰便知了。”
两个时辰后。
盛夫人惊住了,脱口而出:“什么?怀新起来后,就叫阿昌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他以前的卧室了?”
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菱嫂垂下头,有些无地自容:“是啊。少爷搬进去后,就把门关起来了……少奶奶在屋子里,也不出来……我问了穗儿,但也是一问三不知。”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人家都说是新婚燕尔。可他偏偏……”
盛夫人急地来回踱步。
“莫非昨夜两人没圆房?”
菱嫂:“不会。这事情我已经从穗儿这里确定了。少爷和少奶奶昨晚确实是圆房了。”
--
作者有话说:
把男女锁在一间屋子里让他们圆房。这是我妈告诉我,我们家族里头一对长辈间发生的真实故事。哈哈哈,我就把这个用在了男主和女主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