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
农历年初十四,在三爷盛斯文的一力推举下,在族七太叔和族里头其他人极力的反对下,盛斯良的不表态下,沈如锦接掌了盛家。
当时,大厅闹得不可开交之时,竟又有数个族里头的长辈不请自来,都一力推举盛斯良:“老二跟着老大这么多年,对盛锦记的事情比谁都懂得多。老二肯定是最合适的人选。”
“再说了,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掌家呢?这不要生生地把咱们祖上传下来的盛锦记这块牌子给砸了吗?”
”可不是。那可是咱们祖上辛苦经营了几辈子的招牌啊?!“
”所以说啊,如今风雨飘摇的绸缎庄啊,只能由老二来担当重任了。“
”是啊。老二是不二人选。再没有更合适的了。“
”我同意老二。“
”我也同意。“
……
一时间,二房盛斯良的票数立刻呈了压倒性的多数。
盛斯良连连抱拳行礼:“谢谢族里各位长辈的赏识和厚爱。我盛斯良肯定不负族中众人长辈的重托,好好地经营咱们盛家盛锦记的招牌……”
“二哥且慢!”三爷盛斯文喝住了他。
盛斯良:“三弟,你这是?”
“二哥,咱们盛家盛锦记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们来插手!”
这日,三爷盛斯文显示出了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劲,对着盛斯良请来的族里众人道:“今儿三爷我就跟你们撕破脸了。怎么着?你们一个个算什么东西。今日我们盛家长房的男丁还没有死绝。我们家怀新还没死!我盛老三还没死。我们家还有一个小东青呢?!所以今天还轮不到你们一个个的来指手画脚?!你们今日不就是为了五方兄而来吗?!我告诉你们,虽然我大哥盛斯年不在了,可你们想从我们盛家得便宜分一杯羹,想联合起来欺负我们,那是做梦!你们先问过我盛老三再说。”
这番话不仅把族里头的众人说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连盛斯良都觉得打脸了般的疼。
有人气得胸膛起伏:“盛老三,哪里有你这般说话的?!今日我们不顾天寒地冻的前来,还不是希望把咱们祖上传下来的盛锦记交托到最合适的人手上,可以继续好好经营下去,发扬光大吗?!”
“是啊。我们只是推举老二而已。难不成这老二不是你们家里的人吗?”
“盛老三,你怎么说话的?你眼里头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
“盛老三,你还懂不懂长幼尊卑之道?”
“目无尊长,以下犯上!”
“四堂叔,五堂叔,六堂叔,我盛斯文怎么说话了?!明明是你们几个为老不尊。怎么着?还想我盛老三捧着你们臭脚啊?!我呸!我们盛家盛锦记的事情,都轮不到你们的祖上多说一字半句的,更何况今日的你们!我告诉你们,先掂量掂量自个儿的份量再说。说难听点啊,就是让你们自己回家撒泡尿照照镜子!”
盛斯良喝道:“老三。这些可都是咱们族里头的长辈!你说话放客气点尊重点啊!”
盛斯文哼了一声:“长辈?客气点?做长辈的,若是要叫我们晚辈尊重,怎么也得有个长辈的样子吧。可今日我大哥盛斯年尸骨未寒,这些长辈就上门来咱们盛家欺负大嫂,对我们谁来掌事指手画脚?!这就叫长辈?!”
“若真是我们盛家的长辈,难道会不知我们盛家历来传家业的规矩吗?!”
盛斯文似突然想一事:“哦。对了。那日盛家那么多上门讨债的人,凶神恶煞般地杵在我们大厅里,堵着我们盛家大门的时候,这些个长辈怎么不上来给我们盛家说几句好话,解解围?哎吆喂,那天那些个长辈都是去哪里了?怎么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今日你们怎么想到是我们家的长辈了,齐刷刷地都跑来了?!”
这番不留一点情面的话,把盛斯良请来的这些盛家族里头的长辈面红耳赤,竟说不出话来。
其中一个长辈,铁青着脸起身,“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其余众人纷纷道:“咱们都是姓盛的。说点意见总没问题吧?!”
“意见?五堂叔,咱们是一个族没错。可这又不是族里头的事情。你们的意见关我们家屁事。咱们又不是吃一锅饭的。我们盛家盛锦记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来提意见?!”
盛夫人和沈如锦两个妇道人家,在族里各位长辈面前,自然不好插嘴,只能在一旁沉默不语地看着三爷舌战众人。
三爷盛斯文道:“我盛斯文就是这些年来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除了伸手跟我大哥盛斯年拿钱花钱外,什么都不会。一个人若是在乎自己名声,那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说句难听的话,我盛老三就是一个不要脸面的人。一个不要脸的人,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所以啊,各位族里的长辈,趁我在让我们盛家的下人把你们赶走之前,你们也给自己留点脸面吧。若是到时候我让我们下人们把你们轰出去,你们的那几张老脸以后可要往哪儿搁哦!”
三爷力战众人,竟丝毫不落下风。
到了这里,七太叔总算是颤悠悠地开口道:“老三啊,当年的盛老爷和盛老夫人是怎么教你的?就由着你这么出去丢我们盛家的脸吗?”
盛老三本来是左耳进右耳出,随便他们怎么说。可如今听到七太叔竟敢扯上自个儿去世的爹娘,盛三爷顿时怒道:“喂,你们自己不要脸还扯别的。我看你们这群人啊,真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他来到大厅门口,一声暴喝:“来人呐!”
盛家的小厮:“三爷,您有什么吩咐?”
盛斯良忙过来拉住了他:“老三,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盛斯文一把甩开了二哥盛斯良的手,转头对小厮吩咐道:“去把咱们盛家的人都给我叫过来?”
盛家小厮应了声“是”,便领命而去了。
盛斯良道:“不准去!”
小厮闻言站住了,目光望向了三爷盛斯文,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盛斯文道:“你这傻子,有人上门欺负咱们了,你没瞧见吗?还不快过去给我叫人。”
三爷盛斯文平日里对底下的人总是一团和气,平时虽然不赌博,但逢年过节地却爱玩与下面的人玩几手牌九,赢了从不拿钱,输了也不计较。众人皆知这是三爷逢年过节撒小钱给他们。这样的爷谁人能不喜欢。
所以啊,这三爷盛斯文是整个盛家家里头最受盛家小厮们爱戴的。
这种关键时刻,人缘好的重要性便显现出来了。
小厮立刻应道:“是。小的这就去唤人。”这回,他也学乖了,撒开腿便跑。
盛斯良在后头喊:“站住,站住……”
那小厮只当没听见,转过屋角便不见了人影。
盛斯良见状,没法子,便对盛夫人道:“大嫂,有道是长嫂如母,老三今日这个疯样,你管是不管?”
眼见着事情闹大了,这时候倒要叫大房出面了吗?!盛夫人再傻再笨也知道这件事情是有人挑唆的。自己这么多年真真是瞎了眼,认错人了。今日若不是三爷盛斯文的话,这家业早就是二房的了。盛夫人心里头伤心无比,听得二爷盛斯良的话,她沉沉抬了眼,缓缓地说了一句:“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管?我是管不了了的。三爷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不多时,一下子来了十个盛家小厮,齐刷刷地站在大厅门口:“请问三爷,有何吩咐?”
盛斯文朝族中众位长辈客气地作楫道:“各位族里头的长辈,慢走不送啊。慢走!”
沈如锦瞧着,忍不住在心里头给三爷盛斯文竖起了根大拇指。
盛斯良喝道:“老三,你怎么能这么没规矩呢?!”
这都下逐客令了。众人一听,这都不走的话,那真的是要叫人看笑话了。于是,几个人都纷纷从椅子上起了身,气哄哄地往外走。
盛斯良还在挽留众人:“各位长辈,先别走。三弟他是闹着玩的……”
盛三爷道:“各位长辈,好走不送了啊!哎吆,七太叔,您年纪大,腿脚虚,小心门槛啊,当心跌跤啊……您这要是跌了摔了,我们盛家可是赔不起的啊……”
这话把七太叔气得,整个人人抖抖索索地更厉害了起来。
那几人搀扶着七太叔走着,摇头叹气:“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教出这种不懂长幼尊卑,目无尊长之人!”
“可不是!”
“家门不幸呐!”
……
盛斯文见众人都走了,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盛斯良也不顾规矩了,袖子一摔,黑着锅底似的一张脸回了自个儿的院落。
盛夫人道:“三爷,今儿辛苦你了,破了这个局……否则的话……”
盛斯文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道:“大嫂,这事。幸好有怀新媳妇的事先提醒,我们早做了准备。否则二哥那边骤然发作……我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哦,怎么说?”
“娘,这事情说来话长。今儿您和三叔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等空些,我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您。”
沈如锦搀扶着婆婆盛夫人慢慢地回院落。
盛夫人长叹道:“红楼梦里探春有一句话,说:咱们这样的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今日啊,真的是这几句话的真实写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娘活了这么多年,终于是明白这句话了。”
沈如锦宽慰道:“娘,早些认清,总比再晚些认识要好吧。”
盛夫人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三爷盛斯文虽然是得罪了族中的众人长辈。可他这么撒泼似的一闹,族中众人和盛斯良也拿他毫无一点办法,倒是让沈如锦接掌了盛家盛锦记的绸缎庄和机房。
事实上,如今的盛锦记的绸缎庄和机房也是一个烂摊子。
对于沈如锦而言,这是一个千金重担。
而盛家二房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此后处处从中作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