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绸缎庄出了件事情。
一个绸商嫌盛家盛锦记绸缎庄出来的贡缎染颜色与他提供的色样不一样,说什么货不对板,怎么也不肯要这批货。
沈如锦去绸缎庄的时候,刘掌柜前来请示:“大少奶奶,这要如何处理?”
沈如锦仔仔细细地比对了绸商提供的色样,和自家盛锦记绸缎庄做出来的货。的的确确是绸商提供的浅了两分。但按照早先李庆祥掌柜所说的,这色差应该是在合理范围内的。
沈如锦道:“刘掌柜,您在绸缎庄也做了二十多年来,早已经是一个行家了。”
刘掌柜闻言,捋着须,不咸不淡地道:“大少奶奶谬赞。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我刘明仁自认为在这一行做了这么多年,见过的和处理过的事情确实不少。”
沈如锦道:“刘掌柜,既然您是行家,所以肯定不会不知道。在染房染出来的布,就算是同一个配方,但每一缸出来的颜色都是略有些不同的。同一批货,都有可能有几个颜色。”
刘掌柜哼哼道:“那是。”
“想来刘掌柜肯定也是看过了绸商提供的色样和我们做出来绸缎颜色的差异。这差异……您觉得大吗?”
刘掌柜道:“大少奶奶,现在不是我刘明仁说差异大就差异大,差异不大就差异不大。是下了订单的绸商在说颜色差异大,不肯收货。我与他商量再三,费尽了口舌,但他却一直不肯收货,说除非……”说到这里,刘明仁刻意得停顿了下来。
沈如锦追问道:“除非什么?”
刘掌柜道:“绸商说除非我们肯给他让利。”
沈如锦沉吟道:“绸商他想让多少利?”
刘掌柜说:“他说按订单价格的六成……他才愿意收货付款……”
沈如锦惊诧道:“订单价格六成?这要我们让四成给他?”
“是啊。大少奶奶,不瞒您说。我也一再与他协商,也一再告诉他这颜色的差异是在合理范围内的。可是实在是不肯让半步。说我们不肯让利,那这批货他就不要了,让我们退他双倍订金。”说到这里,刘掌柜道,“大少奶奶,我心里头也急得不得了,这批货量大,我们垫得资金也多……若是绸商不肯要这单货,我们可是要退双倍订金的,且这单货搁在我们手里,便成了库存……如此一来,我们的损失太大了!”
沈如锦不动声色地道:“绸商他一口咬定要六成?不能再协商了吗?”
刘掌柜摇头道:“大少奶奶。绸商他怎么也不肯让步?!这不,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所以才来请示您。”
沈如锦道:“我知道了。你把这个绸商的订单资料留下。我再看看。”
“是。“刘掌柜起身后,又补了一句,”大少奶奶,您是东家,请您尽快决定。这样我好去回复绸商。”
沈如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刘掌柜走后,沈如锦沉吟不语,而后她派人去把李庆祥李掌柜叫了过来。
她让李掌柜看了颜色差异。李掌柜拿着绸商的色样和盛锦记绸缎庄生产的那块绸缎样布,认真地做了一番比对。先是在暗处仔细比对,又在阳光下仔细对比。
沈如锦:“李掌柜,您觉着这差异算大吗?”
李掌柜道:“大少奶奶,既然您问我,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这两块贡缎的颜色虽有差异,但却是在合理误差范围之内的。”
沈如锦道:“您的意思是,一般的绸商都是能接受的。”
“是。”
沈如锦道:“如今就是有这么一个情况。这单货的绸商表示不可能接受,一定要我们让利四成,才同意提走这单货?!”
李掌柜亦诧异万分,脱口而出:“要我们让利四成。我们绸缎庄哪里有那么大的利润?!这绸商也真的是狮子大开口啊……他在我们这里做了多少的货?”
沈如锦把单子递给他。
李掌柜一瞧,又是一个大惊:“这绸商的单子的数量不小啊。这若是不肯要这批货……我们绸缎庄损失不小啊……”
沈如锦指着上头绸商的名号,道:“李掌柜,这个叫新业成的绸商您对他们了解吗?”
“大少奶奶,我不认识也没听过。”而后,李掌柜又侧头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以前也从没有听过孙大掌柜提起过这个名号。一般来说,假如孙大掌柜从没提起过的话,这绸商应该不是大绸商。否则的话,就算孙大掌柜不提,我们这些掌柜也都会知道一二的。但能下这单量的绸商,也不可能是小绸商啊?!真真是奇怪了。除非是……”
沈如锦道:“除非是新合作的绸商,对吗?”
李掌柜:“是啊。可是,大少奶奶,这里头也不对头啊。第一次合作的绸商他不会下这么大单量的单子。”
沈如锦:“不错。李掌柜,你说得这里不对头,也正是我觉得里蹊跷的地方。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假如李掌柜您是新合作的绸商,第一次与我们盛锦记合作。就算是您以前听闻过我们盛锦记的绸缎品质好,价格公道。可第一次合作,都会十分小心谨慎,一般都是先试着下一个小量的单子,先合作着试试。一来看看成品丝绸出来的品质和质量,是不是真的如外头说的那样好。二来,双方合作也是一个磨合的过程。可这个绸商却一下子下了这么大单量的单子……很是奇怪?!也说不通?!”
李掌柜道:“大少奶奶,您说得一字不差。正是这个理。任何行业下,双方第一次合作,客人在下第一单的时候,都不可能下一个大订单的。都是从小试单开始的。“
李掌柜又道:”大少奶奶,咱们先别琢磨这个。要想知道这个绸商之前有没有跟我们合作过,不需要经过刘掌柜,只需问账房也能知道。只要以前和我们盛锦记绸缎庄合作过,有过往来款项的,这账房都是有记录的。”
沈如锦:“不错。”
李掌柜道:“大少奶奶,不如咱们这就把账房叫过来问问?”
沈如锦点点头。
不片刻,账房先生带了人抱着账本进了办公室。
账房先生和他手下按着资料上新业成的名字仔细地翻查三年内的账本。
最后,账房先生回禀沈如锦道:“回大少奶奶,我们这里翻查了三年内往来资金,前头都没有叫新业成的绸商。只查到在去年十一月的二十八日,这个叫新业成的绸商有一笔订单的订金付过来。再往前,我没有查到任何的款项往来记录。且我们这几个记账的人也都没有任何印象。所以……这个新业成的绸商应该是个新客户。”
沈如锦表示知道了。
十一月的二十八日。她忽然一怔。
这不对啊。
十一月二十八日这几天,不正好是公公盛斯年被绑的那几日吗?!
怎么会这么巧?
一个从未合作过的绸商竟一下子下了这么大的订单过来。
这里头太不对劲了。
到底是巧合呢?还是有意为之呢?
沈如锦正要打发人去刘明仁刘掌柜叫了过来,欲再详细追问这个绸商的具体资料。
李掌柜道:“大少奶奶,叫不得。咱们再查查再说。”
沈如锦闻言便会意了过来。确实叫不得。这一叫啊,便打草惊蛇了。
再说了,如果不是巧合,就算是有人有意为之,那么那人也早就是一步步布局好,设计好了的。就算把刘掌柜叫过来,也无济于事。他们早就有对策了的。
如今这个新业成的绸商,借着颜色差异,要么就要盛锦记绸缎庄退回双倍订金。要么就要让利四成。
无论哪一种,盛锦记绸缎庄都是损失惨重?!
如今之计,怎么样才能把损失降低到最小呢?!
而另一厢,这刘明仁刘掌柜一听沈如锦把李庆祥和账房都叫了进去,便知道不对劲。账房里头的伙计罗升与刘明仁婆娘家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平日里见了罗升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唤一声“明仁叔”。
于是,刘明仁刘掌柜便借着上茅房的机会偷偷地打听。
罗升一见是刘掌柜问,自然也不藏着掖着,便爽快地与他说了,说东家在让他们翻查一个叫新业成的绸商,在查是不是新合作的绸商。
刘明仁一听,便知事情不妙。
他对罗升关照道:“明仁叔刚问你的事情,你就当从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谁也不许提,谁也不许说,知道吗?!”
罗升点头:“明仁叔,我知道了。”
“好。”
这刘掌柜想了想,便去找了二爷盛斯良。
“不好了。二爷。”
盛斯良道:“怎么不好了?绸缎庄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掌柜:“大少奶奶发现新业成的蹊跷了?”
“不能啊。这事我们做的这么隐蔽,她怎么可能发现?!”
刘掌柜把刚刚发生在绸缎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这都让账房查往来资金了。定是觉得不对劲才会去翻查的。”
“没事。就算翻查出来,这新业成的绸商是新客户,那又怎么样?这事又不是我亲自出面的。新业成的绸商自有其人。只要咱们死不承认,她能拿我们怎么样?!”盛斯良道:“这次啊,她若是不同意四成让利呢,也成。便给我退双倍的订金。”
“可若是大少奶奶要亲自见新业成的绸商呢?”
“那就给她安排一个便是了。”
……
这盛斯良回到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盛二夫人。
这盛二夫人一开始便又是把沈如锦一阵痛骂,骂过后,她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又生出了一条毒计,拍着大腿道:“她若是要见这个新业成的绸商,是最好不过的了!”
“见!一定要让她见这个新业成的绸商!”
沈如锦不知,因这个新业成的绸商,二房又设计了一条连环毒计准备毒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