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中午时分,穗儿把小姐吩咐炖好了补汤给为珍姑娘送去。
为珍姑娘憔悴万分地躺在床上,见了她端了补汤来,便坐起身子,虚弱地向穗儿道谢。
穗儿搁下托盘后,忙行礼,只说不敢当,道:“为珍姑娘,这是我家小姐吩咐我给您炖的。您喝喝看,若是喜欢啊,那穗儿就天天给您炖。”
“有劳大少奶奶和穗儿姑娘费心了。”
穗儿见为珍姑娘她双眼红肿如核桃,便知她为三爷之死伤心欲绝,日夜哭泣:“为珍姑娘,夫人和我家小姐都关心您的身体,这几日来,日日都要问几回:为珍姑娘今日用饭可香,为珍姑娘今日身体好些了吗?所以为珍姑娘务必要多喝一些补汤,多吃一碗饭,快快好起来。”
“累盛夫人和大少奶奶惦记着。”
青梅见状,赶忙盛了一碗汤过来,一勺一勺地喂为珍姑娘喝了起来。
果然,为珍姑娘看在盛夫人和大少奶奶的面上,当着穗儿的面,不好再说没有胃口,便被青梅喂了一大碗的汤。
穗儿知为珍姑娘她日夜都难以安眠入睡,不好打扰她休息,便告退了:”为珍姑娘,您好好保重身体,好好休息。“
”请穗儿姑娘回去跟大少奶奶说声谢谢。劳烦她惦记了。“
青梅送穗儿到院门口,着实将她好好地感谢了一番:“我们姑娘这几日来都未曾喝过几口汤。真是谢谢穗儿姐姐了。”
穗儿道:“三爷这事情太突然了……为珍姑娘一时无法接受,所以才会茶饭不思的……你们好好侍候她,好好照顾四小姐。若是有什么短了缺了的,随时都来找我们家小姐……”
青梅:“谢谢穗儿姐姐。穗儿姐姐您慢走。”
穗儿从三房院落出来,远远便看到了盛二夫人捏着手绢,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盛二夫人这般急急忙忙地,这是要去哪里?莫非是去会奸夫?
穗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便决定跟上去,暗中尾随她,看她到底去哪里。
说来也合该到了报应轮回的时候了。
县令大人吩咐曲仵作明日剖尸查验的这一命令下去,有的人顿时着急了起来。
此人啊,便是那杀害三爷之人——钱猛生。他是定不能让县令大人剖尸查验的。
于是,这钱猛生便约了盛二夫人在聋哑婆子这里见面。
穗儿坐在人力车上,远远地一路跟着盛二夫人,眼见着周围的街道越来越熟悉,离青木巷不过一个路口了,她便让人力车夫停车,而后给了他双倍的铜板,吩咐他道:“你去一趟县衙门的捕快房,去找石劲海捕快,就对他说他老娘有急事,让他马上回家一趟。”
她怕人力车夫又去拉人赚钱,遂叮嘱道:“事情很急。我给了你双倍的钱。你立刻去,不许中途拉人,耽误了。否则误了石捕快他娘的事情,以后你就不要再嘉兴城混饭吃了。”
钱猛生下面的捕快们在城里头横行霸道,为非作歹惯了,嘉兴城里人人都忌惮三分。所以穗儿故意拿话吓唬他。
那人力车夫听了这话,忙道:“客人您放心。我这就去,绝不中途拉客。”
“赶紧的。快去。”穗儿心急火燎的,生怕这一次又是白忙一场。
那人力车夫拉着车子,飞快地跑了起来。
盛夫人打开聋哑婆子的院门,一进屋子,便见表哥钱猛生已经等着了。
“表哥,这么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钱猛生便把沈如锦今日见县太爷,禀报说盛老三盛斯文死因存疑,最后县太爷吩咐明日剖尸验尸一事告诉了盛二夫人。
盛二夫人:“这人都死了,又不会说话。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去吧。”
钱猛生道:“表妹,你是不懂。可县太爷和衙门里头的人懂啊。这人活着溺水而亡,跟死了之后被抛下河里,尸体是有不同的。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可是尸体会说话。”
钱猛生在捕快房当值多年,还是颇有经验的。
盛二夫人道:“表哥,那还不简单。那就不让尸体说话啊。他们要剖尸查验不是。那咱们就让他们剖不成便是了。”
钱猛生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拉起她的手,亲热道:“表妹啊,你真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是这个主意。怎么样也不能让他们剖尸。”
盛二夫人道:“这还不简单。明日已时一刻要剖尸是吧?你放心。我晚些回去就让盛斯良把这件事情闹到我大嫂那里去。我敢保证,这件事情我大嫂定是不知情的。若是知情的话,她定然不会同意剖尸的。她这个人最是忌讳鬼神这些了。”
“倘若这一招行不通,那明天一早就让盛斯良带着族里头的长辈闹到衙门去,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让县太爷知道一下我们盛家族里长辈们的意思,也给县太爷一点压力……让他知道县太爷虽然是官,可也得听听乡绅们的意见不是……”
“哎呀,我的好表妹……你的主意好。你的主意太好了……就这么办?!”
”表哥,你莫急。就算查出来老三是被人杀死的。也不可能会怀疑到你头上……“
”虽然是这个理。但有道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说到这里,钱猛生道,”这事情说来也奇怪。我与那曲仵作是多年搭档,关照好了这事,也没什么大的破绽。可那大房媳妇居然会怀疑,还向县令大人请求剖尸……她怎么也不怕万一尸体剖出来,盛老三真的是溺水而亡的话,她怎么跟盛家家里头和族里头的人交代?!这事我怎么越琢磨越觉得有些蹊跷……她好像是极有把握似的……肯定这盛老三是他杀,而非失足溺水……“
盛二夫人道:“表哥,咱们一个个地把人除去了……可最让人眼睛生疼的这个大房媳妇,却还是没除去……咱们怎么也得想一招把她给除了……好拔去这个眼中钉……”
钱猛生道:“表妹,我还是忍不住要旧事重提。那茶馆捉奸这一招其实对她是最管用的。有道是打蛇打三寸。捉到一个女人红杏出墙,不守妇道便是打在她三寸之上。不止她完蛋……连带她儿子都会被人怀疑是否是盛家的种,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可惜啊……这事情被盛斯良给办砸了。否则啊,你早掌了这整个盛家了……我们都不用这么麻烦。”
盛二夫人沉吟着道:“不如咱们旧计重施?”
钱猛生:“怎么个旧计重施法?这个叫沈如锦的,平日里除了带小厮丫头去绸缎庄和机房外,就整日在你们盛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边还有人寸步不离的。若是用绸商这一招再约她出来,就算她没有防范,也会带上李庆祥等人一同前去。我们怎么下手?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啊。”
确实是如此。盛二夫人反驳不得。
盛二夫人想了许久,忽然想到一事,俯到钱猛生耳边说:“表哥,不如咱们用那药……”而后,她说了一番话。
钱猛生拍着大腿,连声赞道:“妙计。真是妙计!”
“好表妹啊,你真的是一个女诸葛啊。竟然可以想出这样的好法子。表哥我实在是佩服。”
盛二夫人眼波流转,斜斜地横了他一眼,道:“还不那一回,盛斯良去了外地,你在这茶杯里对我下了那药,弄得我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成……”
“哎呀,表妹,那一回你可真是……你看,你一说我便想起那一回的快活……”
“盛怀新不在。她一副久旷之躯,如何能抵挡你那从妓院弄来的媚药……”
“我的好表妹,表哥我日日夜夜地想你,咱们难得聚上一回……”
……
另一厢,石劲海得了人力车夫的口讯,以为老娘出事了,一路狂奔着回来。结果一进家门口,却看到穗儿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石劲海累得大口喘气:“穗儿姑娘……你……你怎么在这里?”
穗儿便把跟踪盛二夫人的事情经过告诉了他,而后道:“我去推过聋哑婆子的门了,与上回一样,从里头把门给拴住了。我进不去。只得靠你了。咱们这一回,无论如何要探得那奸夫是谁。”
石劲海点点头。
于是,石劲海与上次那样,越墙进了屋,而后卸下了门栓,让穗儿进了院子。
两人又如同上回一样,因为屋里头那些响动尴尬地僵在了院里头。
可是这回的两人知道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于是,两人虽然涨红了脸,可依然放低软了脚步,来到了那淫声浪语、呻吟不断地厢房窗口。
窗户是用纸糊的。
石劲海把食指用口水沾湿了,悄无声息地把窗户纸弄破了一个洞,而后把眼睛凑到洞口往里头瞧。
只见一个虎背熊腰,全身条条块块肌肉的男子正与一个女人滚作一团。从石劲海的视线望去,只能看见他的半个侧脸。
石劲海顿时惊愣住了。
这半个侧脸已经足够了。因为石劲海几乎日日都可见着他。
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此人便是他们捕快房的总捕快——钱猛生。
穗儿在窗外听着里头的动静,只觉得脸上热得可以煎蛋了。她见石劲海一动不动地瞧了好一会儿,便扯了扯他的袖子,意思让她看看。
虽然她是个黄花闺女,可事关重大,关系着自家小姐,穗儿虽然害臊,可也要探个究竟。她见石劲海没反应,以为石劲海不认识这人。
可石劲海不认识并不代表她也不认识。说不定那人在盛家走动过也说不定。
石劲海被她扯得回了神,轻轻地后退,把窗口的小洞口让给了穗儿。
穗儿往里头瞧去,见了那两人交欢的淫秽场面,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冲,仿佛要冲破那薄薄的一层脸皮,喷涌而出。
那钱猛生正闭着眼,扬起了脸。
穗儿立时认了出来,惊得用双手捂着了嘴巴:这人……这人竟然是盛二夫人的表哥——那个捕快房的钱总捕快。
盛二夫人竟然是与她表哥在偷情。
穗儿忙轻轻后退,而后示意石劲海快离开。
两人蹑手蹑足地往外走。
石劲海便与上回一样,待穗儿走后,他把门关上,把门栓栓上,方才跃墙出去。
同一时间,房里头的响动消停了下来。
压在盛二夫人白花花的身子上大口喘气的钱猛生霍地抬起了头。
盛二夫人气若游丝地问他道:“怎么了?”
“院子好像有什么动静……我去瞧瞧……”
钱猛生起身穿衣,打开门出去了。
不多时,他便回来了。盛二夫人依旧酥软无力地瘫在床上:“外头有什么没有?”
钱猛生一脸疑惑地坐在了床沿上,道:“也不知怎么地,我觉得方才我们在干事的时候,有人来过似的……”
盛二夫人:“我进来的时候把北门的门栓拴住了,你从船上来的时候也把南面的门拴住了……就算聋哑婆子回来也进不来。谁能进得来?!”
钱猛生道:“我刚看过两个门的门栓了,确实都还在……“
”我看啊,多半是野猫撞到了什么东西……弄出了声响而已……“
”可能真的是我多心了。或许就是野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