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们被官兵围住了……你快跑……”
黑龙听出了这是自己心腹罗三的声音。可罗三的话都未说完,便发出来“啊”的一声惨叫,之后再无他的任何响动传来。
石劲海在院子里发号施令:“众位官兵听令,所有抗捕、不肯投降的水匪,格杀勿论。”
“是。”
一时间,“叮”“叮”“叮”的一些金属碰撞发出的激战声不绝于耳,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又一声的惊呼惨叫。
……
片刻之后,屋外的金属撞击声和惨呼声渐渐零星了起来。
黑龙知道大势已去。
是出去拼死一搏,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呢?还是投降呢?
若是早十几二十年,黑龙还是有几分血性的,否则也不会靠着敢于搏命从小喽啰出头做到了大当家的位置。若是当年的他,考虑到投降后也是要被砍头的,定会选择第一个。
可这些年做了水匪后,酒色财气浸洗之下,早就失了那几分血性,成了贪生怕死之辈。他本想拿枪往自己脑门上蹦一枪,一了百了。可是枪在手里,抵在右脑太阳穴上,竟是怎么也下不去手。到了最后,手竟然打摆子似地抖抖索索了起来。
黑龙长叹一声,颓然地放下了手。
这时,石劲海在屋外喊道:“黑龙,你的手下都已经缴械投降了……你快放下刀枪,出来投降……”
“黑龙,快出来投降……否则我们便攻进去了……”
……
屋内毫无任何回应,也无任何声音传出来。
石劲海身边的手下道:“石捕快,怎么黑龙一点声音也没有……难不成趁乱跑了……”
石劲海摇头道:“不会。我亲眼所见他和三个妓女在屋里寻欢作乐,他在屋子里决计没错……再说了,我们已经把这里围成了铁桶,他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手下迟疑地道:“会不会房子里有密道?直通往屋外?”
石劲海顿时一凛,黑龙生性狡猾,指不定真有这个可能。于是,他便对屋里头喊道:“黑龙,你再不出来投降,我们就攻进去了……”
话音落下不久,只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黑龙高举着双手走了出来:“我要问你一个事情?你老老实实回答我。我就算被你们拿住,也须得拿得清清楚楚。”
“什么问题?”
“是谁出卖的我?我这个地方,刚买下来不久,才第二回来……”
“好。那我就叫你投降得明明白白。”石劲海说出了一个名字。
黑龙道:“果然是他!”
“好了。你现在甘心束手就擒了吧?!”石劲海不敢掉以轻心,第一时间示意两个手下上前搜身。
两个手下小心翼翼、上上下下地将黑龙搜了遍,发现没有匕首等贴身兵器后,将黑龙用麻绳五花大绑,牢牢地捆了起来。
这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为祸一方的水匪头这回算是真真正正地落网了。
石劲海和众位官兵顿时松了一口气。
邵家,邵明恩的院子。
红烛高燃了一夜。
天色大亮后不久,便有婆子前来敲门:“大少爷,大少奶奶,等下要给老爷夫人敬茶。”
周蕊玉被这声音唤醒,猛然睁开了眼。
她一睁开眼,便看到了邵明恩正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
周蕊玉对邵明恩露出的这种目光总是有种莫名的心慌和害怕。
周蕊玉醒过来,脑海中第一时间想起的便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可是这事情是无解的,周蕊玉咬着唇,好一会儿才轻轻道:“她们要来拿东西给娘,怎么办?”
邵明恩近乎一夜未眠,可却分外精神。他对周蕊玉笑了笑:“放心,我早有准备。”
周蕊玉闻言,不免惊诧。
邵明恩起身,从衣柜深处取出了一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白绫。而后,他出去开门,把那幅白绫交给了婆子。
之后,邵明恩和周蕊玉梳洗完毕,去了大厅给爹娘敬茶。
邵进年邵老爷接过媳妇周蕊玉的茶,满脸含笑地点头:“好好好。”他取过了桌上的红包,递给了周蕊玉。
周蕊玉道谢:“谢谢爹。”而后双手接过。
邵夫人饮了一口新媳妇茶,把红包递给了媳妇周蕊玉,含笑地叮嘱道:“早日与明恩给我们邵家开枝散叶,便是大功一件。”
周蕊玉低头应“是”,轻若蚊吟,几不可闻。
邵夫人知道媳妇新进门,这是害羞,便也不以为意。
于是,精明的邵明恩便是拿了这个理由让在周蕊玉待在屋子里的:“娘说了,让我们早日开枝散叶。”
这个理由太冠冕堂皇了。周蕊玉无法反驳。
“再说了,咱们是新婚燕尔。”
邵明恩足不出户,每时每刻地与周蕊玉在一起。
从前,那是偷偷摸摸的在一起。
如今,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旁人也挑不出半个错处来。
邵明恩自然是懂得好好利用,坚决不浪费一丁半点的时间。
第二日下午,邵明恩在屋里,房门紧闭。
茂昌听得里头隐隐约约的动静,知道不好打扰,便只好走了。
又过了许久,茂昌方才又来到了大少爷的院子,他站了片刻,而后敲了敲房门。
好半晌,邵明恩才不耐烦地从屋里出声出声:“谁?”
茂昌跟着邵明恩久了,一听这语音语调,便知道自己打扰大少爷的好事了,便站在屋外,禀道:“大少爷,是我,茂昌。我方才去了一趟外头,听到了两桩大事情……所以第一时间来禀报大少爷您。”
茂昌跟在自己身边多年,小事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自己。邵明恩一听,便知茂昌要禀报他的,确实是大事。于是,他便问道:“什么大事?快说。”
茂昌见大少爷不怪罪他了,便兴奋地道:“大少爷,那个大名鼎鼎的水匪头——黑龙在县衙这次的剿匪中被捕快官兵给抓住……”
不止邵明恩听得这事,感到颇为惊诧。连周蕊玉闻言,都抬起了头来。
毕竟这黑龙那是出了名的水匪头子,烧杀抢掠,做尽了坏事,江南这一带老少皆知。
邵明恩道:“想不到县衙这回剿匪竟然真剿成功了?这都剿了多少回了?难得啊难得!”
“可不是。方才那黑龙五花大绑地被捕快官兵从船上押解下来,关在囚车里,一路押解到了县衙牢房……大伙听得了此事,一个城的人都出动了,出来看黑龙,看热闹了……街道上挤满了人……有人扔烂菜叶,菜帮子,臭鸡蛋,还有人扔粪便……反正扔什么都有……”
邵明恩转头对一旁的周蕊玉道:“早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咱们就去茶楼包个厢房,好好瞧瞧……可惜……如今是来不及了……错过了……”
周蕊玉巴不得他快出去,别净待在房间里头。再这么一直呆下去……她怎么出去见人……可是却是不能说出口的。邵明恩的性子是要怎么便一定要怎么。如今嫁都嫁进来了……又能怎么样?!她总不能嫁进来邵家的第二日便与邵明恩起矛盾。
于是,周蕊玉照例是不说话。
茂昌又道:“大少爷,除了黑龙被抓的这个事情外,还有一个大事情,也是跟着剿匪有关的,这说出来,大少爷都不会信?”
“还有什么大事情?快说!”
“咱们县衙捕快房的总捕快钱猛生竟私下里与这黑龙串通,以前剿匪剿了那么多次不成功,都是因为他暗中跟黑龙等人通风报信……所以每每给黑龙等水匪逃了……这一回啊,听说是县太爷瞅出了钱猛生这个内奸,所以才能抓住黑龙的……”
邵明恩有些惊讶,但也不是很惊讶。
自古兵匪是一家。这钱猛生是吃里扒外,定是拿了黑龙的不少好处。且钱猛生暗通曲款的指定不是黑龙一个水匪头。
“那钱猛生也被抓了?”
“没有……听说先前被抓住了,可是一个没看牢,他便趁夜黑跳水……也不是逃走了呢?还是淹死了?如今也不知个死活……”
第三日,是回门的大日子。
邵明恩带着周蕊玉和各式的礼物到周家,给丈人和丈母娘磕头。
周祖铭周老爷和周夫人见邵明恩恭恭敬敬的,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什么异样也没有,心里头放下了大半,以为女儿蕊玉把丢了那几日几夜遭人欺辱的事情成功地遮掩了过去,没让邵明恩知晓。
他们以为蕊玉婚前失了清白,根本不知蕊玉的清白是失给了邵明恩的。
两老自觉对邵明恩心中有愧,于是乎,用了十二分的热情态度来招待邵明恩。
邵明恩在生意场上这么些年,对两老自然是礼数周到,进退有据。
两老瞧在眼里,越发的欢喜了起来,觉着没给女儿蕊玉挑错夫婿。
周蕊玉见爹娘不知究竟,这般看重邵明恩,心中茫茫然的,也不知什么滋味。她便找了个借口,回了自己从前的院落。
丫头香茗因被鞭打,如今方能起身而已。
她在院落里见到小姐前来,顿时又惊又喜:“小姐,您来啦。”
周蕊玉关切地扶着她,左右端详:“香茗,伤势可好一些了?”
香茗点了点头:“回小姐的话,都结痂了。不碍事了……”
周蕊玉听了这话,欢喜了几分,道:“快进屋……给我瞧瞧。”
“是。”
周蕊玉见了香茗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因如今结了痂,又黑又粗,仿若爬满了蜈蚣似的,越发的触目惊心了起来。
周蕊玉不觉眼红:“香茗,都是小姐我连累了你。”
香茗宽慰她道:“小姐,没事了。不日便要大好了……”
主仆两人说了一会子的话。
香茗忽地想起一件事情,告诉了周蕊玉:“小姐,您和少爷成亲那天。盛家大少奶奶带了盛家的怀秀小姐来了,可是听说夫人故意冷落她们,来招呼都未跟她们打一声……后来,用过了中午的正酒席,盛家大少奶奶和怀秀小姐便告辞了……夫人也是冷着脸,不与她说一句话……所有在吃酒席的女眷们都看着,所以这几日都传得沸沸扬扬的……”
周蕊玉闻言又是惊讶又是生气:“娘怎么可以如此?!”
香茗道:“小姐,您是不知?因您上回和盛家大少奶奶秉烛夜谈了一夜,回来后不久便离家出走……加上外头传得朱家医馆朱玉堃大夫的女儿离家出走一事是盛家大少奶奶怂恿的,所以老爷夫人便认定了是盛家大少奶奶怂恿你离家的,对她恨之入骨呢……这回是您和大少爷成亲的大好日子,若是换了平时,老爷夫人定是要将人轰走了的……”
周蕊玉道:“爹娘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以如此?我的事情根本与盛家大少奶奶无关……”
周蕊玉自责不已,长叹道:“爹娘都不知道。这盛家大少奶奶的人好着呢!”
若不是盛家大少奶奶——沈如锦,还有盛怀新。这世上哪里还有自己这个人呢?!
可这里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周蕊玉无法对爹娘一一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