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二夫人按着表哥钱猛生的吩咐，收拾了一个小包裹，然后带着丫头春红急匆匆地出门了。
盛二夫人在门口拦了一辆人力车，先是去买了酒和一些酱鸭烧鸡等熟食，又买许多耐存放的糕点，而后才直奔青木巷的聋哑婆子家。
青木巷，聋哑婆子家半旧的木门落了锁。
盛二夫人环顾四周，见狭长的巷子空无一人，便从兜里掏了一把铜钥匙出来，打开了锁。
盛二夫人“吱呀”一声地推开门，前脚才跨进去，忽然只见有把刀倏地探了过来，架在了她脖子上。
盛二夫人吓得花容失色，手一松，手里头提着的小包裹便掉落在了地上。
不过须臾功夫，刀便移开了。只听表哥钱猛生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对不住了，表妹。我听得门口有动静，以防万一，所以……”
盛二夫人拍了胸口，大喘了口气：“表哥，你吓死我了。”
她转头见春红还木头似的杵在大门口，立时便伸手甩了一巴掌过去：“你这个死丫头，站在门口做什么？想站成门神哪？！还不快给我进来！”
春红脸上再度吃了生疼的一巴掌，她忙提着东西，瑟瑟缩缩地往边上去。
钱猛生上前，从门口处探头瞧了瞧巷子，见无人跟踪，也无异样，便亲自关上门，落下了木门栓，从里头把门给锁上了。他这才放了心。
盛二夫人道：“表哥，你没事吧？”
钱猛生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进屋说话。
盛二夫人会意，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春红红着眼，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身后，进屋后，赶忙把手里提着的吃食搁在了桌子上。她知道这钱猛生和二夫人要一边吃一边说话，便匆匆去了聋哑婆子的灶间取碗筷之物。
春红一进灶间便愣了愣，只见这灶间与往日的整洁有序不同，今日特别的脏乱。灶台上灰蒙蒙地落了不少的灰尘，搁了好几个用过却没有清洗的碗碟。
二夫人和钱猛生都在等着。春红不敢耽搁，所以也来不及细瞧，找了数个干净的碗碟和两双筷子匆匆地用水过了一遍，便出了厨房，送进了二夫人和钱猛生两人的屋子。
之后，春红便识相地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帮两人关了门。
如过往的每一次，春红便躲去了聋哑婆子的灶间。
这时，春红才得了空，仔细地把灶间打量了一圈。只见这灶间颇为脏乱，灶台上搁了好几个用过却没有清洗的碗。与往日里的洁净截然不同。
二夫人和钱猛生为什么要租这聋哑婆子的房子呢，春红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一，是因为聋哑婆子家里头只有聋哑婆子一人。她又老又聋又哑，决计不会也不可能泄露两人偷情一事情。单单这一点就十分的安全可靠。二，是因为这青木巷偏僻的紧，住着的人都是穷苦之辈，与二夫人和钱猛生平素都无交集，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三，是这房子紧临河道，前面可以坐船出入，后面则是巷子，二夫人和钱猛生两人平日在这里私会，便是各自从前后门出入，从来不出双入对。所以这些年来，竟无一人发觉两人的奸情。
而第四个原因，则是因为二夫人素喜洁净。她见了这聋哑婆子把屋子院子打理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所以才愿意租下来。
可如今这聋哑婆子是怎么了，把灶间弄得这般乱七八糟。若是二夫人见着了，估摸着要捂住口鼻的好生嫌弃了。
春红知道聋哑婆子命极苦，一早便死了丈夫，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后来儿子也得病去世了。幸得有三间房子和这个院落，所以聋哑婆子出租了一间出去，平日里靠着在院子种种菜，方能得以温饱。
春红不觉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父亲得了痨病身亡，母亲一个人实在养活不了家里头的七个孩子，不得已之下才把她给卖了。
当时母亲听说是盛家的人买她，还欢喜地道：“春红，那盛家是个出了名厚道人家，不是那刁钻奸诈之辈，会刻薄打骂下人，娘也放心了很多。你去了盛家那里，要听老爷夫人的话，乖乖做事情，知道吗？！”
春红不过十一岁，便含泪点了点头：“娘，我晓得了。我会听老爷夫人的话，我也会乖乖做事的。”
母亲闻言，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
而后，她便离开了家，离开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来到了盛家。
母亲说了只要乖乖听老爷夫人的话，乖乖的做事，便不会挨打挨饿受骂。可是娘不知买她的是盛家的二夫人盛金氏。
她进盛家第一日，因端了一杯热茶给二夫人的时候，不小心撒在了地上，便被二夫人甩了一记耳光，打得耳朵都嗡嗡的，半天都听不见声音。
之后的日子，她便如在地狱里头，每日挨顿骂那还是好的。但凡二夫人心情不好，手便会劈头盖脸地打下来。但二夫人打人很少打脸（后来才知道她是怕盛家和外头的人知道影响她的好名声），喜欢打她身上或者掐她拧她，有的时候觉得不解气，便会用针戳她，戳得解气了方会饶过她。
且二夫人从来也不会当着二少爷盛怀霖面打她，也不当着盛家其他人的面打她。
二夫人对所有外头的人都笑眯眯的，见人就三分笑，尽挑着好话说。
所以，别说外头的人了，先前连盛家的人都个个以为二夫人是极好的人，贤良淑德，可做女子典范。殊不知，这二夫人三天两头便要跟她表哥钱猛生私会。
挨打挨骂不准她吃饭，这些还不是最可怕。
最可怕的是她有一日听到钱猛生笑嘻嘻地跟二夫人说：“表妹，这春红年纪也不小了吧？”
“是啊。今年十六了……
“十六了啊……可以开苞了。表妹，要不你把春红的第一次赏给我吧？！”
二夫人拒绝了，拧着钱猛生的耳朵怒骂道：“你这个死钱猛生，你有我还不够。如今竟还要打我丫头的主意。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怎么也不会同意的……”
春红当时在外头听了，顿时感激万分，一时觉着二夫人虽然打骂她，可这关键时候还是护着她的。
二夫人不管不顾地撒泼，一直骂钱猛生：“你们男人都不是个好东西！”
“不！都不是个东西！”
“我跟你说钱猛生，你平日子在外头沾花惹草我不管，我也没名义管……可你要在我眼跟前沾花惹草，我可不是吃素的……”
说来也怪，五大三粗的钱猛生这些年一直就是被自己这表妹拿捏着，被她这么骂，他也不生气，还哄着二夫人道：“我就随口说说而已……表妹，你也不用生这么大的气……”
钱猛生又是哄又是求的，说了许久的好话，二夫人气才总算消了，这才说出了心底话道：“这春红啊，我得留着。到时候万一咱们有什么要巴结别人的，便把春红送出去……你啊，少给我打她的主意。她要是被开了苞，日后谁还稀罕啊……”
“表妹说的对，表妹考虑的长远……把她留着，日后再好好打算……”
春红当时站在屋外头，听了这些话，全身冰凉。
……
春红一边回忆往事，一边默默落泪。
她无声无息地哭了好半晌。
忽然听到外头有一些”砰砰砰“响动，以及有二夫人的似哭又似叫的呻吟传来了。
春红知道这两人又在干那羞耻之事了，立时羞红了脸。
她便忙把自己的手帕剪了两个布脚，而后把布脚塞进了耳朵里头，以免隔绝那些个叫人恶心的声音
之后，春红便从水缸里取了些水，帮聋哑婆子把脏碗都洗了，又将灶间打扫了清理一番。
这一番忙碌好，那边却还依然动静不断。
钱猛生此番回嘉兴，并不是挂念家中妻儿，他只是因为没钱跑路而已。
他这些年来享受惯了，就算要逃，兜里也得有几个钱。
所以才回嘉兴城来的。
另一方面，他也是兵行险着。有道是最危险的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聋哑婆子的屋子，他是常年租来与表妹盛二夫人私会的，除了盛二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春红外，那是无人知无人晓了。
他逃回嘉兴，已经有两日了。每日都到盛家周围的小巷，等着表妹盛二夫人出来。可是左等右等的，却一直没等到人。
今日，他来了小巷，见了春红，便一把将她拉进了小巷，命她去给表妹盛二夫人通风报信。
这表妹带了酒和熟食来，正中了钱猛生的下怀。两人喝了几杯后，钱猛生说了自己怎么见机行事把手上的绳子给割断了，怎么暗中找了个机会跳河的。
“跳河后，我便沉在水里头，一口气游到了不远处的芦苇丛里头……之后，我便用芦苇杆呼吸，一直藏在水里头……那些个官兵嚷嚷着搜了一阵，见我一直都没有浮上来，便以为我死了或者逃走了……不久后，他们便开船走了……而我便稍稍浮出来透口气……我怕有埋伏，便一直在水里泡到了天黑，这才趁着夜色，摸黑上岸……”
盛二夫人也诉说了一番衷情：“表哥，你可知道我听说你和黑龙被捕的事情，吓得人都傻掉了……后来，听说你跳河了，不知是死是活……我便日日提心吊胆的，不知如何是好……如今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钱猛生极是感动。
盛二夫人又问：“表哥，外头有个传言，不知是真是假？我想问问你。”
钱猛生：“你说。”
盛二夫人道：“表哥，外头都在传。黑龙这回被捉拿住，是因为你……”
钱猛生对表妹盛二夫人素来直言不讳，什么都不瞒她：“是。是我把他的藏匿之处给供出来了的。可这不是没有办法嘛？！我中了县太爷和石劲海这个两个王八蛋的圈套，被他们拿住了……当时两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你说我能怎么样？！我只能把黑龙的藏匿之处说了……我当时实在是顾不上他的死活了……他死总被我死强吧……”
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盛二夫人道：“表哥，这如今黑龙被捉拿住了……听说在大街上便把盛斯年的事情供了出来，说是你指使他去做的……那日啊，怀霖还跑回来跟我说。我说是黑龙这恶匪胡说八道。可黑龙他这般咬着你，你说咱们该怎么是好啊……”
钱猛生道：“黑龙他这是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拉人陪葬呢！表妹，你放心。这黑龙最多只能把我供出来，是决计不会牵连到你和怀霖的……”
盛二夫人其实想要问的便是这个。这些日子，她日日夜夜寝食难安的，就是不知黑龙知道多少，怕黑龙把她给牵扯了进去。
可明面上，她自然是不能承认的：“表哥，这如今黑龙在里头，对你怎么也是不利……表哥，虽然你现在是被朝廷通缉……可只要朝廷没有定案，这案子都是可以打点通融，不作数的。当年盛斯年便是四处打点，使了银子，这才把他儿子盛怀新的通缉令给撤销了的……他可以……咱们为什么不可以？这年头只要银钱使到位，便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但可是啊，只要这黑龙活着，这事情就难……”
钱猛生连声道：“表妹，你说得是！”
盛二夫人道：“表哥，你看看你还有人可以用吗？不如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只要这黑龙一死，便是死无对证……你这不在知府这边有个熟人可以在知府大人面前递得上话吗？咱们到时候再想想办法让你官复原位……到时候啊，咱们再一个个地对付他们……”
钱猛生道：“容我好好想想。从前是有人的。可如今啊……估摸着都生怕被我牵连，哪里还有人再肯帮我啊……”
盛二夫人道：“从前那两个死心塌地替你办事的呢？！孙掌柜夫妻的两条命不是他们给办了的……这事情拿捏在你手里……这么大的把柄……还怕他们不肯就范……如今你是赤脚的，他们是穿鞋的，若是他们不肯……咱们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拉他们下水……”
钱猛生点点头，赞道：“表妹你真真是个女诸葛……”
……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又密谋了一番。
之后便饱暖思淫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