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捕快房的两个捕快林尖和李大庆被人发现死于林尖家里头,身首异处的消息像初冬的冷风一样,呼啸着,瞬间传遍了整个嘉兴城。
大伙纷纷地拥到林尖家附近的小巷看热闹。可小巷两头的出入口皆被捕快房的人拦住了,众人进不去,便只能在巷子口探头探脑。
石劲海带了章笠等心腹在林尖家里查验。
推门而进,入眼的便是林尖和李大庆的尸体。
林尖和李大庆横躺在地,头被人砍了下来。那人显然对两人极恨,把两人的头砍了还没有觉得泄恨,还在两人的脸上砍了数刀。
幸得天气寒冷,林尖和李大庆的尸体仍旧是死去时候的样子,很多证据都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窗口处还死了一只野猫,口鼻处有血迹隐约。
这猫死去的样子像是中毒。
仵作用银针逐一检查,果然便发现了这野猫是中毒而死的。
而他用银针验了林尖和李大庆尸体,银针却没有变色,显然并没有中毒。
他遂把情况一一禀报给了石劲海。
石劲海沉吟道:“三个碗筷,三个酒杯,看来当时现场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凶手……且按两人的伤痕来看,那人使用的是刀……”
“桌子在打斗中被踢翻,酒菜撒了一地……这野猫大约是闻到了屋里头酒菜味道,所以从窗口跳进来吃……如此看来,其中一盘菜里头是有毒的……而林尖和李大庆却未中毒,显然是他们事先知情的,没有碰这盆有毒的菜,所以才会没中毒……”
章笠道:“大人,他们事先知情,没吃有毒的菜,所以没中毒……为什么会事先知道?显然这毒就是林尖和李大庆下的。是他们想要害另一个人。可没料到竟然被那人察觉了……最后害人不成反被杀了……”
石劲海点头赞许道:“你虽然才刚进咱们捕快房,但观察得很仔细,推测得也很有道理。”
石劲海顿了顿,问在场的众捕快:“各位兄弟,我从澉浦镇调来县衙当值才不过半年,可众位兄弟很多都是土生土长的嘉兴人,又都是在咱们捕快房当值了很多年,这嘉兴城里头的人物……你们是最熟悉不过的了。你们好好地想一想,在这个嘉兴城,谁人是用刀好手,又能与林尖李大庆一起喝酒,能一个人杀得了林尖和李大庆两个人,且还在有可能中毒的情况下……”
这也太好推测了。能符合这四种情况的人?只有……
众捕快中很快有人便想到了钱猛生,与身畔的捕快兄弟对视了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样的答案,目光均惊骇恐惧不已,以及不敢置信。
要知道这林尖和李大庆可是钱猛生第一等的心腹。
章笠的眼睛骨碌碌一转,过一会儿也想到了,脱口而出:“莫非是钱猛生?!”
可是他又想不通:“可林尖和李大庆为什么要给钱猛生下毒?这钱猛生不是他们原先的头吗?莫非他们要想捉住钱猛生领赏?”
章笠才来到捕快房不久,因是石劲海心腹,所以平日里与李大庆林尖等人相交并不深。可其他捕快房的捕快们却是与李大庆林尖两人一起当差数年了,平日里称兄道弟,处得不错。他们都知这李大庆林尖平素是爱贪小便宜,但绝不是卖主求荣之人。加上头钱猛生一向来对他们两个很是关照,他们决计不会无缘无故下毒害头钱猛生的。这里头定是有不为人道的原因的?
石劲海心里对此自有一番推断:看来这黑龙中毒一事,必是这李大庆和林尖得了钱猛生吩咐做下的。钱猛生在被官府通缉之后,还能差遣地动两人,显然这两人是有不小的把柄落在钱猛生手里的。两人怕被钱猛生一再威胁,所以痛下杀手。结果被钱猛生识破。钱猛生功夫了得,两人不敌,所以被杀了。
……
转眼便入了冬,一片万物萧瑟之景。
这林尖和李大庆两人惨死的消息也在茶馆每日沸腾的茶水中日渐消散了。
钱猛生毫无任何讯息。
这一日,县衙的县令曹颂清曹大人和谋士许亦士师爷在聊起钱猛生。
曹颂清大人叹道:“看来这钱猛生是远遁了……这一年半载的……是捉不住他的。”
许亦士许师爷道:“他和黑龙设局要害大人性命,又背了盛家盛斯年和聋哑婆子以及捕快房李大庆林尖四个人的命案。他做捕快房的头头这么多年了,知道但凡落网,必定是死路一条。钱猛生这么精明,应是不敢继续在嘉兴隐藏下去的。所以大人也不要责怪捕快房捉拿不力。这换了任何人做捕快房的头,恐怕也是无能为力的。”
曹大人闻言,微微一笑:“亦士这是在帮石劲海说好话吗?”
许师爷道:“想着当日大人中了那钱猛生和黑龙的埋伏,鲜血淋淋地回来……我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所以啊,就忍不住为石捕头说一句好话……这当日若不是他以身替大人挡箭,恐怕后过不堪设想……”
曹大人道:“放心。我心里记着呢……但凡有我曹颂清一日,我都亏待不了他……”
许师爷:“合该如此。”
许师爷又道:“这黑龙如今已经移交府衙了,知府大人判了他死刑,不日就要处斩。既然这钱猛生不知何时落网,那么与他同谋的两个人……大人你看要怎么处置?“
曹大人道:“上回石劲海来报,说盛家有个丫头做证,证据确凿,既然钱猛生一时半会的抓不住,就把这两个人先判刑了再说。至于钱猛生,咱们就候着。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作恶多端,必有落网伏刑的一日!”
这一日下午,铅云低垂,吹来的风寒凉刺骨。
丫头香茗冷得缩手缩脚。
周蕊玉见了便道:“今日确实比昨儿冷了不少,你去把炭盆燃起来吧。”
香茗道:“小姐,你不冷吗?”
周蕊玉道:“往年我最是畏寒不过了,可今年也不知怎么了,竟然觉着也不怎么冷……”周蕊玉说到这里,忽然便怔住了。
香茗见小姐又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了,便问道:“小姐,你又怎么了?最近我总见你无缘无故地失神?”
周蕊玉回了神,道:“没什么?你去烧炭盆吧。”
香茗走后,周蕊玉缓缓地伸手覆盖在了自己的腹部。
幸而现在天气冷,棉衣厚,所以旁人还瞧不出异样。此事还只有她和邵明恩知道。
周蕊玉想了想,心道:邵明恩今晚回来,她要与他说孩子的事情。算着月份,也可以跟邵家的人宣布了。
可这伪造孩子月份,要把孩子月份说小的事情,须得邵明恩找个大夫串通了。
且这事情啊,只能邵明恩一人去做。
偏偏这一晚,邵明恩有应酬,回来的极晚。且还因为应酬,喝了一些酒,有些薄醉。
周蕊玉支着手,坐着等他,等着都快睡着了。
邵明恩虽然有些醉意,可进了自个儿的院落,见卧室里亮的的烛火,心里头就高兴。他推开门,见了周蕊玉没有睡,坐着等他,便愈发高兴了起来。
邵明恩喜滋滋地走到她跟前:“蕊玉,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今儿早上我出门的时候说了会晚些回来的……”
周蕊玉见邵明恩身上酒味隐隐,便知道他喝酒了。于是,便默不作声地去倒了些热水,拧了毛巾给他。
邵明恩仗着有些酒意,便道:“你……你给我擦脸……”
周蕊玉也不说话,便默默地拿着毛巾,仰着头给他擦脸……毛巾热热的,又是周蕊玉在服侍他,这一刻邵明恩只觉得欢喜无比。
周蕊玉拿着毛巾的手才一移开,下一瞬便被邵明恩给捉住了。
邵明恩一动不动地瞧着她,另一只手缓缓地抚上了她的脸。
“蕊玉,你怎么这么好看……”
邵明恩没说谎,他真真觉着周蕊玉哪哪都好看。
周蕊玉见他目光古古怪怪,便知道今晚自己又逃不过了,便僵硬着身体站着不动。
果然,邵明恩很快便吻了上来。
周蕊玉的扣子被一个一个地解开了……
也不知是不是屋内燃了炭盆的缘故,还是邵明恩的吻太炙热了,周蕊玉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冷,甚至觉得有些热。
往日里,周蕊玉总是要挣扎一番。可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周蕊玉一反常态,不但不拒绝,还任邵明恩为所欲为。
邵明恩不明所以,在周蕊玉耳边喃喃道:“蕊玉,你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好?我想什么,你都如我的愿……”
“蕊玉,你真好……”
“蕊玉……”
事实上,邵明恩是决计想不到的,周蕊玉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因那日在茂昌的院子,大夫说不宜多行房事,她听在了耳里,所以才会一反常态,任邵明恩胡作非为的。
邵明恩不知,却欢喜地跟什么似的。
另一厢,白家。
白母在油灯下绣花,听见楼梯“咚咚咚”地响,便知女儿下楼来了。
白荷提着油灯下来,见了母亲还在绣花,便道:“娘,夜深了,且大晚上的又冷……再说了你最近一直说肠子痛……您早点歇息吧……明儿再绣也不迟……”
这肠绞痛是因为喝了那口下了老鼠药的猪脚汤所致的。
可是,当日她若是不喝这口汤,以钱猛生多疑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喝下那么多黄豆猪脚汤下去。
虽然如今她时不时地会腹痛,可白母觉得这点痛换母女两个人的性命是很值得的。
经了钱猛生的事情,女儿白荷比往日知道心疼自己了,白母心里头欢喜,道:“这朵花马上就绣完了……绣完娘就休息……”
白荷问道:“娘,灶房还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
“叫你晚饭说没胃口吃。现在知道饿了吧?”
白荷摸着胸口道:“我这几日也不知怎么地,就是没胃口……”
“做夜饭的时候,我用酱油红烧了一个鱼头……还剩一点冻鱼头没吃完……你去吃了填填肚子吧……”
“好。”白荷便举着油灯,转身去了灶房。
白母见女儿一走,便又聚精会神地开始绣花了……
忽然间,她听见一阵“呃呃呃”地声音传来……起先,白母也没多注意。忽然,她察觉到了不对,脑中闪过一件事情,指尖立时有痛意传来。
绣花针扎到手指,指尖渗血了。
白母恍若未见,一把搁下手里绣花的物件,往院子里走去。
借着灶房油灯传来的光线,白母只见自己的女儿扶着灶房的墙壁正在呕吐。
白母是个过来人,见了女儿白荷呕吐的样子,又想起最近她总是一副懒洋洋的贪睡模样,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第二日一大早,邵明恩醒来,只见周蕊玉还沉沉睡着。
如今的蕊玉是越来越嗜睡了。
邵明恩缓缓一笑,因为无人可见,所以无人会发现他的笑竟然可以如此之温柔缠绵。
邵明恩掀开了床幔,只觉得屋里光线亮得刺眼。
他定睛细看,只见不远处的窗户上似有雪花痕迹。
莫不是下雪了吧?!
邵明恩便披了外袍,起身一看,发觉真的是下雪了,所以外头一片白雪皑皑之景。
“蕊玉,醒醒……外头正在下大雪……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邵明恩像个孩子似的兴奋,摇醒周蕊玉,想要跟她分享这个景色。
周蕊玉因着不关心,不在意,所以她从未注意到婚后的邵明恩在外头经常板着脸,可在她面前却是与外头完全不一样的。
邵明恩唤了好片刻。
可是昨夜被邵明恩闹了许久的周蕊玉实在是太疲倦了,她听得下雪两个字,朦朦胧胧地掀开了眼皮,睁开眼,看了一眼邵明恩,便又闭眼睡去了。
邵明恩见状,便出去开门,捉一手的雪进来。
他弄了一点雪搁在了周蕊玉的脖子处。
因为冰,周蕊玉猛地一激灵,瞬间被他弄醒了过来:“好冰……”
邵明恩诡计得逞,笑了:“外头下雪了……”
他摊开手掌,让周蕊玉看他手心的小雪球:“你和孩子不出去。我就给你们捉个雪球回来瞧瞧。”
邵明恩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凑到她的腹部,隔着被子道:“宝宝,今天下雪啦……”
“等你出来,再过几年,爹爹可以与你一起打雪仗……”
……
周蕊玉发怔了起来。
不片刻,她忽然又被冰到了,原来邵明恩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与孩子的对话,又来闹她了。
周蕊玉想着昨儿夜里等他想与他说的那件事情,便抓着他的手,推拒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等下说……今日……不去……绸缎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