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恩带着母亲邵夫人到周家的时候,胡老六已经带着账房先生离开了。
周老爷昏死了过去,如今只有出气的份,都快没进气的份了。
周家的大少奶奶邵明芬得知周绍祺输了好几个铺子的消息后,惊得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下面见了红。
而当事人周绍祺则不知所踪。
一时间,整个周家乱成了一锅粥。
周夫人一个人在家里头急着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团团转,等着医院大夫来诊脉。
她捉着老爷周祖铭的手,一个劲地唤:“老爷,你醒醒啊……老爷,你醒醒啊……”
“老爷,你别吓我啊……老爷,您醒醒啊……”
周夫人红着眼眶,一声接一声地唤着。泪水在眼里头不停打转,可是她怕不吉利,便硬生生地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丫头来禀报她说亲家母邵夫人和姑爷邵明恩来的时候,她顿时觉着又是喜又是难为情。
喜的是,家里头如今乱成这样,儿子周绍祺又不见踪影,这偌大一个家里头竟没一个可以主事的。
俗话说女婿就是半个儿子。姑爷邵明恩来了,便如同家里有了主心骨一样,但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让姑爷邵明恩帮忙拿个主意做个决断。
难为情的是,儿子周绍祺不争气,闹出了这档子事情来,累得媳妇明芬落了红有流产迹象。这不让亲家母邵夫人心里头恼恨吗?!
可再难为情,这人上门了,她还是要出去见面的。
于是,周夫人让碧嫂子去催促问询医馆大夫一事。自己便带了小丫头到了大厅见客。
一进大厅,却只见了姑爷邵明恩一人,不见亲家母邵夫人。
邵明恩见了她,忙行礼:“岳母大人。”
“明恩哪……”周夫人一见他,便觉得有了依靠一般,那在眼里头打转的泪水便缓缓地流了下来。
邵明恩道:“岳母大人,您先别哭,先别着急。“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急也是无用的。咱们啊,想办法一件一件地去解决。”
“岳母大人,您放心。凡事都是有办法的。”
周夫人听了邵明恩的这些个话,垂泪点头。
“岳母大人,您先坐。您先把如今家里头的情况告诉我……”
周夫人正要说话,只听院落里一阵乱纷纷的脚步声响起,随之便传来了碧嫂子的声音:“夫人,朱家医馆的朱玉堃大夫和朱远举大夫来了……”
周夫人闻言,欣喜得从椅子上起身:“快,快请两位大夫给老爷和大少奶奶看诊……”
邵明恩见状,自是不好进妹子邵明芬那里,便陪着丈母娘周夫人去看了岳丈大人。
周祖铭周老爷此时正躺在床上,毫无半点反应。
邵明恩忙请了朱玉堃给岳父大人把脉检查。
朱玉堃一见周祖铭周老爷的症状,便知不妙,他把了脉,又翻开病者的眼皮等五官,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
邵明恩问道:“朱大夫,我岳丈大人这是?”
“大怒则形气绝,血菀于上,使人昏厥……”
“木火内动,肝风上扬,而致气血并走于上,冲击前后脑气筋而昏不知人,倾跌猝倒,肢体不用……”说到这里,朱玉堃大夫道:“周老爷这是血冲脑气筋……也就是我们俗话说的中风……”
”啊“周夫人闻言,失声惊呼了起来。
这中风一事可大可小。若是严重的话,此后便只能躺在床上,如同一个活死人一般。
邵明恩搀扶着岳母,以防她也晕厥了过去。他又问朱大夫:“朱大夫,您是我们嘉兴城里头一位的大夫,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岳父大人……”
朱玉堃大夫道:“明恩大少爷,我先开一贴药,你们即刻派人去抓药煎了给周老爷服下去……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好好好。“邵明恩叠声道好,忙命碧嫂子带朱玉堃朱大夫去隔壁的书房开药房。他自己则用言语一再地宽慰岳母周夫人:“岳母大人,有朱大夫在,岳父大人不会有事的。这朱大夫人称朱一帖,再严重的病,他一帖药下去便好了……”
周夫人如今似整个人在河里头飘似的,但凡有根木头她便想攀附上去依靠一下。听了姑爷邵明恩的话,遂连连点头道:“是。姑爷说的是……朱大夫肯定能把老爷的病给治好的……”
另一厢的小朱大夫朱远举也看好了诊,一并开了药方让周家的人去药馆拿药。
邵明恩亲自把两位大夫送到了周家大门口。
他把朱玉堃大夫拉到一旁,不甚放心地又追问了一番:“朱大夫,我岳父大人的病?您看痊愈的希望有多少?”
朱玉堃道:“有道是邪入于腑,即不识人;邪入于脏,舌即难言,口吐诞……也有可能致半身不遂或者臂不遂者……先喝一帖药,看看周老爷有无反应,倘若无反应的话……”说到这里,朱玉堃没有再说下去。
可他没说完的意思,邵明恩哪里会不明白呢?!
派去取药的周家小厮知道家里头出大事了,在朱家医馆取了药后,便一路狂奔回了周家。
而后分别由丫头拿了去煎药。
邵明恩把碧嫂子唤来,仔细地询问事情经过。
碧嫂子只道:“下午的时候,我一直在陪夫人,具体也是不知……只听到大厅那头有人大喊了起来,可是离得远,听得不甚清楚。后来丫头跑来,说不好了,老爷晕过去了。夫人听了,便带了我急急忙忙地跑去了大厅。我们进大厅的时候,只见老爷抽搐着躺在地上,边上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后来,方知这两个人是赌场老板和账房,是来要债的……说我们绍祺大少爷输给他们好几间铺子……”
“别说夫人听了吓呆了,我们也是吓愣了……回神过来才想起要扶着老爷,让人去请大夫……又去大少爷的院落找少爷……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大少爷……大少奶奶便问丫头,这么急找大少爷做什么?丫头得了关照,不敢说……大少奶奶便来了大厅……而后……而后……”
邵明恩听了后,便对整个事情有了了解。他想了想,对碧嫂子道:“你去吩咐家里头的人,继续去找绍祺……就算把整个嘉兴城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找到他……”
这周绍祺闯了祸躲起来是不成的,怎么也得把他找出来。
该发生的事情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但要怎么一件一件地处理好才是关键。
这开赌场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看准的便是周家有钱,指不定这整个事情便是有人给周绍祺下了套。
周绍祺钻进了这圈套,欠下了这么多的赌债。
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赌债也是债,是不能不还的。
人家既然敢跟你赌,便是知道你一切底细的,也不怕你不还。
且还不知道这些个赌债中间有没有高利贷,不然利滚利起来,有可能把整个周家折进去也不一定。
所以如今当务之急,必须把周绍祺给找出来,问个清楚明白。
……
关于周家的这一切,因为邵明恩的吩咐,周蕊玉和香茗两人在邵家却是半点也不知。
下午的时候,她午睡醒来,便缝制起了小孩的衣物。
缝了一件小衣衫后,便铺在了榻上,左看看右瞧瞧,只觉得心头欢喜。
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起先周蕊玉并不欢迎他(她)的到来,可后来习惯了,也就如此。可今日,周蕊玉亲手缝制孩子的这件衣衫,想象着孩子穿着时候的样子,心绪波动不已,方才知道自己的喜欢的,自己是想要这孩子到来的。
周蕊玉拿起了小衣服,覆盖在自己的肚子上,左右比划。
可是比着比着,肚子开始鸣叫了起来——饿了。
周蕊玉抬起头看了看渐黑的天色,往日里这时候邵明恩都已经回来了。
今日怎么还不见人影?
莫非绸缎庄有事情耽搁了不成?!
另一厢,周家。
这邵夫人在女儿邵明芬的院子里,看着女儿用了药之后,下体流血渐止,而后又见女儿沉沉睡去,方才准备回了邵家。
而邵明恩见着周家一团乱,周绍祺也没有找到,岳母大人一直强撑着,若是再有点风吹草动,怕是随时会倒下。他不放心,便对邵夫人道:“娘,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住一晚。否则这周家里连个能主事的人也没有……万一再有什么事情……”
邵夫人听了,倒也没意见,毕竟这个家以后都是明芬的,甚为大哥的邵明恩帮衬也是应该的。于是,邵夫人只说:“若是你妹妹明芬有什么动静的话,你立刻打发人来唤我……”
“是。”
邵明恩便又关照了娘邵夫人:“娘,周家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让蕊玉知道……她如今怀着身孕,就怕她跟明芬一样,一下子受刺激过度……”
“您回去,就让茂昌来周家找我。”
邵夫人点点头。
茂昌得了讯,很快便来到了周家。
邵明恩不甚放心,便吩咐茂昌道:“你回邵家去告诉大少奶奶,就说绸缎庄有重要的事情,我今晚要招待绸商,不能回家。让她早些休息。”
茂昌应了下来,又跑回了邵家。
周蕊玉不知内情,真以为邵明恩在绸缎庄有要事。
于是,她用过晚饭便早早地休息了。
然,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直睡不着。
也不知是不是两人成亲了的这一段时间,她习惯邵明恩的存在,如今他不在,这个床大的仿佛无边无际似的,她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另一方面,她只觉得心里头慌慌的,总感觉好像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一样。
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黑。
然周家的人却一直未能找到周绍祺。
碧嫂子侍候周夫人用饭。周夫人如今见老爷意识全无,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自是食欲全无。
她拿起筷子,心里头记着姑爷邵明恩的,便问碧嫂子道:“姑爷那里的饭菜,你都安排妥当了吗?”
碧嫂子道:“安排好了,早已经派人侍候姑爷用饭了。”
“好。姑爷为我们周家的事情忙里忙外的,真是辛苦他了。虽说是自己人,可也一定要招待好了,可千万别怠慢了。”
碧嫂子道:“是。夫人。我等下再下去关照一遍。姑爷说他今晚不回邵家了,就在咱们周家住下来。所以我刚刚吩咐了丫头去把蕊玉小姐以前住的闺房收拾一下,取了一床干净的被褥给姑爷。”
周夫人连连点头:“如今家里头出了大事情,才察觉了出来,明恩是好的。亏得那时老爷一定要让蕊玉嫁过去,才有了这么好一个女婿。”
碧嫂子道:“老爷的眼光那是最好的。我听邵家来的丫头说啊,明恩姑爷在邵家可是极疼爱小姐的。”
周夫人叹道:“那算命的曾经说过,蕊玉命里会有良人。果然是灵验。”
周夫人实在是没有食欲,勉勉强强地吃了两筷子便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