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厅的最佳位置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男子抬头与盛怀新打了一个照面,那人顿时一愣,一眼便把盛怀新给认了出来。
载沁赶忙把脸转了过来,低下头,咬牙切齿地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徐绪仁道:“载沁,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载沁对徐绪仁道:“在你前方十点处的那个人,你看看是谁?小心一点,可前外你别让他发现了……”
徐绪仁正在吃美食,听了载沁的话,便知那人是他们认识的,遂一边切着鲜美可口的牛排,一边抬头朝载沁所说的方向望去。
一见之下,他顿时惊住了,脱口而出:“吴文藻。”
可他仔细打量了片刻,方道:“像是吴文藻,可又不大像……衣着谈吐都不大像……”
载沁磨着后牙槽,蹦出了两句话:“他就算是化成了灰我都认识。我跟你保证:这是如假包换的吴文藻!”
徐绪仁道:“可这吴文藻不是去了东洋小日本那里吗?!”
载沁哼声道:“去了日本就不能回来了?!”
徐绪仁道:“载沁,你想怎么样?”
载沁微微一笑,端起了面前的红酒杯饮了一口,而后不动声色地招来了侍应生,写了一张条子,道:“去这个地方,帮我把这个张纸条交给一个叫张得胜的人,让他按我上面写的办事。”
而后,载沁取了一张法币递给了侍应生:“你的小费。”
侍应生得了吩咐,又得了如此大的厚赏,忙按照载沁的吩咐去办了。
徐绪仁又吃了几口牛排,生怕引起盛怀新(吴文藻)的注意,尽量地不把视线往盛怀新(吴文藻)的方向移。
他看着自己对面那块冷掉的牛排,道:“奇怪了,瓷碧去一趟洗手间怎么还不回来?!”
载沁道:“女孩子家的事情,你就别多问,耐心等着瓷碧便是了。”
此时,两人看见与盛怀新(吴文藻)一起来的那个年轻男子起身走向了洗手间的方位。
徐绪仁低声道:“载沁,要不要我去跟着此人?”
载沁道:“不必跟。吴文藻没有发现我们。若是跟着此人,操之过急,反倒会引起吴文藻的注意……这回我们要是打草惊蛇,再捉拿他就千难万难了……我们耐心候着我们的人马支援便是……只要在我们的人马到之前他没发现我们,那么到时候我们把这洋人的餐厅四周团团为主,那就是瓮中捉鳖。”
徐绪仁迟疑道:“可这是法租界,洋人的地盘,洋人的餐厅……”
“只要不在这餐厅动手就行……咱们可以把他引到外头大街上再动手……你不要担心,但凡有什么,就让我阿玛跟洋人去交涉……”
“不管怎么样,这一回我一定要拿住这吴文藻!让他见识见识我载沁的厉害!”
想到当日被吴文藻绑了做人质,载沁只觉得是毕生之耻辱。这一回阴错阳差地撞见,他只觉得是天助他也!他势要将吴文藻捉了,好好“招呼”一番。
徐绪仁点点头。
这时,只见盛怀新(吴文藻)朝侍应生招了招手,按着菜单点了几个菜。侍应生拿着纸和笔写了下来,而后去了后厨。
又过了片刻,徐瓷碧依旧就没回来。
若是平时,载沁和徐绪仁两人定是要再招来侍应生,让他们去洗手间找找。可如今怕风吹草动,打草惊蛇,所以便按捺住了。
这时,侍应生将盛怀新(吴文藻)所点的前菜一一送了上来。
盛怀新(吴文藻)抬头对侍应生说了几句话。
大约是在问洗手间的方向,侍应生朝洗手间方向指了指。
盛怀新(吴文藻)起身,朝洗手间方向走去。
徐绪仁道:“载沁,怎么办?跟还是不跟?”
载沁想了想,起身来到了正在端菜的侍应生身边,问道:“方才这个人跟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洗手间在哪里?还说他朋友去了洗手间一直就没回来。他想去看看。”
载沁心里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他旋即转身往洗手间走去。
途经一个路口,往左转洗手间,往右转是厨房。
此时,有个侍应生端着托盘走进了厨房。载沁远远地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还未到门口,忽然有道香风细细而来,有人与他撞了个满怀。
那人娇滴滴地呼痛。
载沁一听,不是徐瓷碧是谁?!
“瓷碧,你刚可有遇见什么人?”
徐瓷碧见撞自己的人是载沁,便揉着肩膀,大为生气:“我哪里遇见什么人了?!不就是遇见了你吗?!不对。是撞见了你。哎吆……痛死我了!载沁,你走这么急做什么?!”
载沁忙道:“你先去出去吃牛排,我不舒服,要去洗手间……”
载沁三步并作两步地一把推开男洗手间的大门,只见外头无人。
他忙又一间一间地检查小隔间,发现依旧没人。
这时,徐绪仁也已经来到了门口:“怎么会呢?人都去哪里了?!”
徐瓷碧纳闷不已:“你们在找谁?”
载沁灵光一闪,问徐绪仁道:“你刚过来的时候,可有看到侍应生从厨房出去……”
“是有一个……跟我擦肩而过……”
载沁拔腿便往外追,可到了门口,门童拦住了他:“先生,经理在唤你……”
原来啊,洋人经理见载沁等人疾步往外走,以为他们吃白食,要逃单。
载沁站在门口,环顾四周,只见电车“叮铃铃”“叮铃铃”而过,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行人纷纷避。可哪里还有盛怀新(吴文藻)的影子。
另一厢,盛怀霖的租屋里头。
盛怀霖心神不宁地来回走动,不时地抬头看看房门。
方才与大哥盛怀新进了西餐厅,大哥把菜单递给他,让他挑自己喜欢的菜。他正在研究和问询大哥:“色拉是什么?”
“蘑菇浓汤是怎么样的?”
大哥盛怀新一个一个地跟他描述,解释给他听。
不多时,有个侍应生过来递了一张纸条给大哥。
大哥盛怀新不免愣了愣:“这是什么?”
“交给我的那个人说你看了就知道了。”侍应生随即便离开了。
大哥盛怀新打开后,面色霍地大变。
而后,大哥对他说:“怀霖,大哥有急事。看来我们这顿西餐要下回再吃了。你现在不要说话,你听大哥的吩咐去做。”
盛怀霖看见了大哥从未有过的慎重紧张的样子,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令大哥这般如临大敌的,便点了点头。
“你继续看你的菜单……但是要把大哥说得话牢牢地记住了……”
而后,他按照大哥的吩咐,佯装去洗手间,实则是来到了厨房,从厨房的后门溜了出去。
大哥盛怀新临走前再三关照他:“出了后门,到了小巷后,立刻跑到大街上,拦一辆人力车回家。听到了吗?!”
盛怀霖知道事关重大,点了点头。
“记住了。一刻也不能耽搁。立刻回去,立刻拦车回家。”
……
此时,盛怀霖在家里头一直等着大哥盛怀新回来。
忽地,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一静寂:“怀霖,是我。”
听得是大哥盛怀新的声音,盛怀霖又惊又喜,忙上前开门:“大哥,可担心死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盛怀新道:“怀霖,具体发生什么事情我不能告诉你。我回来只是跟你说一声,我不宜在上海久留,今晚就须得离开上海。”
“怀霖,为了以防万一,你明日一早便再去另租一间屋子。等你安顿好,写一封信回家告诉我们地址。”
“好。”
盛怀新道:“怀霖,但凡有什么事情,就写信回家。你想家了,就随时回来。大哥大嫂,咱们盛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盛怀霖闻言,便瞬间红了眼眶。他点了头:“好。”
盛怀新道:“大哥走了。你自己一人在外,凡事都要小心,知道吗?!”
盛怀霖重重点头。
盛怀新转身而出。
盛怀霖追出了门口:“大哥,你一定要保重。”
盛怀新回头,对他微微一笑,而后挥手道:“天冷着呢,快进屋去。”
另一厢,等载沁的人马张得胜等人赶到的时候,盛怀新早就没影了。
载沁恨恨道:“想不到又让这个吴文藻给跑了!”
但他不死心,吩咐张得胜:“你们现在分散开来,到各个路口找找……”
张得胜等人领命而去。八壹中文網
一旁的徐瓷碧道:“大哥,你们说你们方才在餐厅遇到吴文藻了?就是绑架载沁,而后逃上日本人轮船的那个吴文藻?”
徐绪仁:“是。就是这个吴文藻。”
徐瓷碧道:“我怎么没看到?”
徐绪仁道:“这不,你正好去了洗手间?再说了,这吴文藻有什么好见的……一个革命党,亡命之徒……有他们在的地方总是会有暗杀,打斗,流血之类的事情……”
“你说载沁这回能抓到他吗?”
徐绪仁道:“这吴文藻若是在法租界,英租界等这些个地方藏起来的话,一时半会儿的,怎么可能找得到……再说了,就算找到了,这些地方归洋人管辖,我们朝廷的人要捉拿起来也费事的很……我看啊,难……”
果然,许久后,众人无果而回。
载沁自是不解恨,吩咐张得胜道:“此人现在在上海,你掘地三尺也给我找出来……若是捉住了他,我必定有重赏……”
张得胜:“是。贝勒爷。”
另一厢,盛怀新连夜雇了船,前往苏州。
在船舱的昏暗油灯下,盛怀新从怀里取出了方才侍应生递给他的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写了:“吴文藻,有危险,快离开这里。我已经帮你查探过了,洗手间方向可通往厨房,厨房里头有道门直通外头的小巷。你们赶紧离开。徐瓷碧。”
盛怀新当时见了“徐瓷碧”三个字,整个人顿时一凛,便知载沁和徐绪仁两者中的一个或者两个都在这餐厅。他们两个素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他不敢环顾四周找人,怕他们察觉,于是脑中立时想应对之策。
盛怀新犹自在点菜的二弟盛怀霖,便打定主意要第一时间让他离开。若是二弟落入载心的手里,他如何回去跟家人交代。
于是,他便让盛怀霖从厨房离开。而他则留在餐桌上,稳住敌人。
盛怀新估算着时间,还招手唤来了侍应生点菜,以迷惑敌人。
之后,他估计着怀霖应该是离开了,拖到了不能拖的时候,他方才装模作样地问询了侍应生洗手间的位置。
盛怀新在洗手间的位置看到了徐瓷碧。但因情况紧急,两人只是用目光交流了一番。
而后,徐瓷碧唤来了一个侍应生,盛怀新躲在暗处,趁其不备,一拳劈昏后,便把他拖进了女洗手间剥了衣物。
他换上衣服,拿起托盘往厨房走去,经过徐瓷碧身边的时候,他并未停顿,只说了一句:“徐姑娘,大恩不言谢。”
徐瓷碧目送他远去,轻轻在他身后说了一声:“吴文藻,你保重!”
盛怀新本是可以从厨房的后门离开的。可是他怕二弟经验不足,万一没有走远就麻烦了,于是便选择了躲在厨房门口。他眼睁睁地看着载沁和徐绪仁去了洗手间,便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便从厨房出来,穿过餐厅,从正门逃走。
此时,盛怀新看着纸条,心里头对徐瓷碧甚是感激:她又救了他一回。不仅如此,她还救了他们盛家一家子的人。
这一次,若不是她通风报信,让侍应生给他送纸条的话,他甚至会把二弟怀霖和整个盛家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