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载沁得知了盛怀新（吴文藻）的家在嘉兴后，反倒是好整以暇了起来，他派了张得胜带人去嘉兴盛家附近守着。自己则带了徐绪仁和徐瓷碧又在上海法租界逗留了好几日。
这一日，嘉兴城北盛家，石劲海家派了媒婆按着规矩送来了礼物，然后向盛家请期，也就是征询盛家意见，挑选成亲日期。
因着盛夫人如今不管事了，加上穗儿是沈如锦的陪嫁丫头，所以啊，这件事情便由沈如锦全权决定了。
沈如锦含笑道：“石家那边挑了哪几个好日子？”
媒婆取出了一张红纸，笑眯眯地递给了沈如锦道：“大少奶奶，石家按着黄道吉日挑了这四个日子……您看看，哪个合适？”
沈如锦看了，道：“这几个日子都是正月里的。”
“是啊。正月喜庆红火，亲戚朋友们也都得空，可以热热闹闹地办……”
沈如锦点头赞许，而后道：“您稍坐片刻，喝口热茶，吃几口点心。我去去就来。”
媒婆知道这盛家大少奶奶估摸着是要和人商量挑选成亲的吉日，便赔笑道：“是。大少奶奶。您忙您忙。”
沈如锦转身回了自个儿院落。
穗儿正在收拾衣物。
沈如锦手里的把红纸扬了扬，微笑道：“穗儿，石家挑了四个黄道吉日，让我们择一个。你过来一起来帮我选。”
穗儿一听，便觉得大为害臊，她抱着衣服便匆匆地进屋子，只道：“小姐决定便是了。”
沈如锦甚少见穗儿如此害羞模样，她看在眼里，只觉得欢喜高兴。这穗儿跟着她长大，沈如锦便当她是亲妹子一般。如今穗儿找到了石劲海这个人品好，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沈如锦真真是比谁都高兴。
沈如锦故意跟在她身后，逗她道：“都是在正月里头的，初二，初六，初八，初十六……穗儿你就自个儿选一个吧？！”
穗儿起先都只是说：“小姐，你决定便是了。”
后来，她见沈如锦一直让她挑，知道是小姐故意捉弄她，便跺脚道：“小姐，您就是故意的笑话我。哪有未出阁的闺女自己挑成亲日子的。这若是传出去，我日后不被人笑话死！”
沈如锦见她模样，不觉笑得更欢快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穗儿道：“反正我是不会选的。”
沈如锦笑得快打跌了：“成吧。成吧。你不选。我来选。”
“这正月初二，寓意着你们两个以后成双成对，和和睦睦，恩恩爱爱。这正月初六呢，六六大顺，寓意着你们成亲后啊什么都顺顺利利，吉祥如意。这初八啊，那是寓意着你们两人日后家业兴隆，兴旺发达。正月十六也是顺风顺水，扶摇直上的意思……这石家挑的都是好日子……这样吧，我看咱们就定在正月初八吧。”
说到这里，沈如锦顿了顿道：“这都快过年了，初二，初六虽然是好日子，可小姐我想着把你多留在身边几日。日后啊，你嫁去了石家，便有了自个儿的家了。”
穗儿低下头，轻轻道：“小姐，我还是每日会在盛家，可以见小姐，可以照顾小少爷。”
“虽然每天白日里还是在盛家，可终归不是一样的。”沈如锦不觉有几分感伤了起来，“我如今啊，可算是明白了我娘亲当日的心情……”八壹中文網
穗儿亦酸红了眼眶：“小姐，穗儿永远是小姐的穗儿。”
……
另一厢，城南邵家
这日，周蕊玉的丫头香茗去厨房端补汤的时候，在厨房门口听到里头的人围着烧得正红火的灶头在说话。
香茗正要推门，忽然听到里头有人道：“你们说夫人这回把明恩大少爷在外面的女人接了回来，大少奶奶若是知道了此事会怎么样？”
香茗一听，那按着厨房木门的手立时顿住了。
她整个人一时都呆住了。
姑爷外头的女人？这是怎么回事？
里头的人因说起了家里头的这件大事，都有些兴奋，纷纷打开了话匣子：“戴大娘和茂昌不是关照了吗？说谁也不许在大少奶奶和她的丫头香茗面前说漏了嘴……说若是谁泄露了，便跟那两个丫头一样卖出去……”
“可纸包不住火。这事情啊，大少奶奶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
“我看啊，大少奶奶知道了也不过如此。如今啊，周家一副落败之相，大少奶奶他爹周祖铭中风了，她大哥也是我们家的姑爷呢，如今下落不明……且先别说这周家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就是现在啊，大少奶奶连一个给她撑腰的人都没有……她能怎么样？！多半是含着牙齿和血吞……最后还不是得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我听说明恩大少爷从来没有去过这个叫白荷姑娘的屋子……”
“我也听说了，说这个叫白荷姑娘的是因为怀了大少爷骨肉，所以被夫人接进来的……据说啊，大少爷不同意……说是给笔钱打发了……后来是夫人做主，让戴大娘去把人接来的……”
“这个家毕竟还是老爷夫人说了算……倘若夫人做主，把这个白荷姑娘抬举成为大少爷的姨太太，大少爷能怎么样？难道会不同意吗？若是大少爷真不喜欢的话，这白荷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怀上的？！”
“是啊。”
“可不是！”
“确实是这个理。”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
“对了，你们谁见过这个白荷姑娘？我听那侍候的丫头说过一嘴，说这个白荷姑娘长得白白嫩嫩的，长相不错……”
里头的人听了，顿时燃起了熊熊的兴致：“你们有谁见过，可有大少奶奶好看吗？”
“李婶子见过。”
李婶子是厨房里送饭菜的婆子，她道：“我也只见过一回。脸是长得不错。可举止看着就跟我们大少奶奶不一样。我们大少奶奶那是通身的气派，哪怕平时日不喜欢穿金戴银，可依然贵气地很……”
“那是。咱们大少奶奶是周家唯一的小姐，跟咱们家明芬小姐一样，从小就被周老爷周夫人捧在手心，宠着长大的……从小到大，就没有短过缺过什么，自然是跟咱们这种苦人家家里出来的不一样……”
众人纷纷点头：“可不是。”
又有人道：“这白荷姑娘可真是可惜了……她是因为肚子里怀了大少爷的骨肉才被夫人接进家里头的……可短短两日便跌了一跤，把孩子给摔没了……”
“是啊。这要是明恩大少爷生下个一男半女的，便是我们邵家的姨太太了，半个主子了……可如今她在这家里头，身份这样不尴不尬的……这等坐好了小月子，是留还是走呢？”
“可不是……”
“你们真是淡吃萝卜咸操心……这个白荷姑娘，无论是留还是走，日子啊都比你我好过多了……她若是留下，便是邵家的半个主子。她若是走，夫人和明恩大少爷也亏待不了她，怎么也能得到一笔银子……还是想想自个儿和自个儿家里头吧……”
众人闻言，确实如此，不免唉声叹气了一番。
香茗听了众人的话，只觉得心里头又惊又凉。
她一直以为明恩姑爷对小姐很好。所以回周家夫人问她话的时候，她便一味地帮明恩姑爷说好话，也是她看到的和以为的”实话“，说明恩姑爷对小姐很好。
可没想到明恩姑爷在外头有女人，还怀了明恩姑爷的孩子，住进了邵家里头。
香茗一时都懵了。
她在厨房门口站了好片刻。
一阵呼号着的冷风吹来，打在她脸上，她浑身一颤，方才回过了神来。
此时，厨房里头的人又在说另外的事情了。
香茗这时才想起自己是给小姐周蕊玉来端炖汤的……于是，她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脸，推门进了厨房……
众人一见她进来，顿时便止住了说话。
其中有人反应快，忙堆起了笑，招呼道：“哎呀，香茗来了啊……要不要吃红薯……我们刚在灶头里烤了几个红薯，这不刚烤熟，正要捡出来呢……”
香茗道：“谢谢赵婶子。小姐那边还有事，我就不吃了。我是来取补汤的。”
另一个厨房的仆妇梁婶：“哎哎哎。我这就给你从蒸笼上取……”
香茗跟着她来到蒸笼这里，一掀开蒸笼盖，香茗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炖盅，只见那梁婶用干布托着，端起了其中一个炖盅给她。
香茗见她连看都没掀开炖盅看一眼，便故意问道：“是这个吗？梁婶可千万别拿错了。”
“错不了。两个炖得都一样。取哪个都成！”
香茗微微一笑：“哦。原来这样啊。”
两个炖盅炖了一样的补汤，这说明，另外一盅补汤便是给那白荷姑娘补身子的。
香茗在端着炖盅一路回去的路上，便一直在想：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小姐？可如今周家家里头这么多的事情，小姐又失去了腹中的孩子，正在坐小月子养身体，自是不能把这桩事情告诉她的，令她更加难受的。
可转念一想，就跟夫人说得一样，小姐周蕊玉在邵家只有她一个可以信任依赖的人，她若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小姐，那么小姐便永远被蒙在鼓里了。
这件事情到底是要不要告诉小姐？
香茗素来单纯老实，是个没有心事的人，也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
可如今因无意间听了厨房里的那一番话，香茗便替小姐担忧了起来，也有了心事。
香茗进屋的时候，看到小姐周蕊玉在床上整理衣物，手头折得正是姑爷邵明恩的衣物。
香茗想到姑爷邵明恩，立时想到了那个叫白荷姑娘的。
香茗把炖盅搁下，对小姐周蕊玉说了一句：“小姐，补品我端来了，您趁热吃。”而后，她便走了。
她是怕自己忍不住要告诉小姐。
香茗思来想去的，便按着厨房里那些人说的这白荷姑娘住在最角落的位置找了过去。
她心里好奇地很，想看一眼这个叫白荷姑娘的。
香茗缩在树后头，冷飕飕地站了好片刻。
可那间屋子的门紧闭着，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